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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榆樹下

第八十九章 洗衣捶被

大榆樹下 艾荷101 2754 2020-12-27 17:38:10

    第二天早飯后,張淑芬早早的和趙守志趙守業(yè)拿著拆下的棉襖棉褲的罩面和木板木棒來到小廟大坑這兒,她要洗涮。

  夏日的幾場大雨過后,本來就積存了許多雨水的小廟大坑,便更加恣肆汪洋,儼然成了一個小湖泊。從七八天前開始,這里便熱鬧起來,隨著棒槌的起落,當當?shù)脑冶趁娲芬挛锏穆曧懢筒唤^于耳連成一片。高低錯落緩急有律的捶擊聲在空中傳播著,越過房脊掠過樹梢與天際的那幾抹白云相交融,仿佛那盛夏之夢夢也被震落了,凝成清晨里那顆顆晶瑩的露珠。

  張淑芬搬著木板由北向南找尋著,想找一處最佳的地方。在打了幾聲招呼之后,張淑芬到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的身邊。那女人回首一笑道:

  “淑芬呢,上這兒,我正好洗完了?!?p>  她說罷,又用力捶了幾下被子,然后將棒槌放到一邊說:“腰都快折了,真累?!?p>  張淑芬笑道:“你洗的多,看看都一大滿盆了。就是恨活計,一回洗點,多洗幾回不就有了嗎?”

  那女人看了看張淑芬?guī)淼囊欢岩挛镆残Φ溃骸澳悴灰彩呛藁钣媶??看看都成小三了?!?p>  待那女人將木板從水里抽出后,張淑芬對趙守志和趙守業(yè)說:“去幫大娘拿板兒拿衣裳?!?p>  那女人并未推辭,讓他們相幫著向南走去。

  水邊看起來還算清亮,能看得見水下木板壓過的光滑的斜坡。張淑芬將寬約一尺長約一米半的木板搭在水里,然后坐在木板的這端試了試,有點硌屁股,于是她扯過未洗的一件襖罩墊上。

  待洗的衣物就堆在身后,肥皂放在腿彎的外側(cè)。張淑芬將一片兒棉褲罩甩到水里,來回蕩了幾下后再收攏回來疊在木板上,一切的準備都已就緒,接下來就是用手中的木棒去捶打。

  梆梆梆……隨著張淑芬手臂的起落,這水邊又添了一抹有韻致的聲音。

  手攥住衣物的一角翻動再打肥皂,再捶打,如此往復(fù),十來分鐘后,張淑芬將棉褲的罩面兒展開仔細觀察著。她確信這件棉褲罩面兒洗得干凈了就捏住它的一角,在水里涮了幾下,然后拿出來擰去水分放在臉盆里。她直起腰,用濕漉漉的手背抹了一下額頭。

  像是有約定一樣,棒錘的敲擊聲稀落下來,說笑的快樂充盈在蕩漾在水面上。

  “我看看,唉呀媽呀,這小‘涸落’一個套一個,這得扯多少蛋呢?”北側(cè)的李三丫指著王玉秋手里正欲砸洗的褥面兒說。

  緊接著是一陣放肆的大笑,王玉秋待她們笑過之后反詰道:

  “天天扯,要不能有這么多小‘涸落’嗎?你晚上挺老實的,褥子上干干凈凈的啥也沒有,那你家小華小國從哪來的?”

  李三丫說:“從糞堆里刨出來的?!?p>  張淑芬有滋有味地聽她們胡說八道,不禁會心地牽了一下嘴角,她想起趙守志在五六歲的時候拿二齒子在糞堆里刨糞的情形。不但是張淑芬,幾乎所有的婦女們都會告訴孩子們,小孩是從糞堆里刨出來的,所以趙守志才想起去糞堆里刨。

  停歇下了那么幾分鐘后,棒槌敲擊木板的聲響又緊密起來,張淑芬也緊著去洗第二件。

  大約九點后的太陽有十足的熱力,空氣里彌漫著水氣,所以感覺起來就像浸在蒸籠里一樣。張淑芬將腳浸泡在水里,讓那潤澤清爽透過小腿傳導(dǎo)過來。

  “太陽出來像盆火,照照你來照照我。太陽出來像火球,照照屁股照照牛兒……”

  張淑芬聞得這一句小孩子洗澡時常念的順口溜,突然想起守志和守業(yè)好半天沒回來啦,就抬眼向大坑南邊兒張望,恍然見趙守業(yè)正蹦跳著,不免心急起來,她尖著嗓子喊道:

  “守志、守業(yè)——”

  沒有回應(yīng),也聽不見他們的應(yīng)答。張淑芬生氣地隨手撂下棒槌,站起身向大坑的南岸繞去。

  那兩棵大榆樹正茂盛蔥郁,繁密的小葉片層層疊疊遮蔽了太陽的光,沒有一點空隙。裸露的根向四面八方伸展著,有不可阻遏的氣勢。

  還沒等張淑芬繞過大榆樹下,趙守志和趙守業(yè)已經(jīng)顛兒顛兒地跑過來。待他倆走近后,張淑芬虎著臉問道:

  “是不是想洗澡?大坑里全是玻璃碴子,不怕扎爛腳巴丫子就洗去?!?p>  趙守志不說話,眼睛看著張淑芬。張淑芬半笑不笑地說道:“冤枉你了是不是?”

  趙守業(yè)忽然答話:“我沒說洗呀,就是看熱鬧。老師不讓洗,老師在肚子皮上卡戳,一洗就掉了,老師撓胳膊出白印兒就洗澡了?!?p>  趙守業(yè)說出的話語句不通順,但意思是明白了。張淑芬語氣緩和了,說道:“去回家,告訴你爸十一點來接我?!?p>  趙守志剛邁步,張淑芬又叫住他道:“告訴你爸,多挑水好投衣服?!?p>  趙守志在轉(zhuǎn)身時,趙守業(yè)已跑出了很遠。

  張淑芬再次坐下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棒槌已飄離了岸邊,在三米處的水邊上晃蕩著。她試探著站起來向下走,想把它夠回,可她的身子一側(cè)歪險些摔倒。她害怕地對北側(cè)的李三丫說:

  “唉呀,棒子漂走了,可咋整?”

  李三丫心閑氣定,沖著在水里洗澡的喊:“狗剩子,把棒子給三姨撈上來?!?p>  只一會兒功夫,那個被稱為狗剩子的十二三歲的男孩子撲通撲通地刨過來,抓起棒子直起身。張淑芬看過去,見水已沒過他的腰,若自己下去得淹個半死。

  男孩子必是粗枝大葉的家伙,他只顧掐著棒子向水邊走來,不承想沒穿褲衩的身子赫赫然地暴露出來,不免尷尬地把棒子撇過來而后急轉(zhuǎn)身向山深水里逃去。李三丫和張淑芬的一陣暢快的笑聲,也被他背負著融合在水面上。

  趙庭祿領(lǐng)著兩個兒子雄赳赳氣昂昂如接受檢閱一樣站在張淑芬身后時,最后的一件衣物正被她反復(fù)地捶打著。

  洗完衣物的張淑芬很驕傲地讓趙庭祿拿濕重的衣物,讓守志和守業(yè)抬木板,她自己只拎著棒子。此起彼伏的捶打聲中,她覺得很幸福。

  張淑芬第三天又去了大坑那洗衣物,洗完之后正是中午,其時太陽在頭頂上毒辣辣地烤著。這次趙庭祿沒有來幫他,他上隊里了。正是麥忙的時節(jié),割、拉、打,再將新鮮的麥子收儲入庫,趙庭祿總是忙得脫不了身。脫粒之后的“麥花溜”和“麥余子”都被分到了各家各戶以作抹墻之用。趙庭祿在用手扶拖拉機向隊上的各戶分發(fā)時長了心眼,特地多給自己留了一些,也給李玉潔多留了一些。他的行為贏得了李玉潔一片感激之心,她說不在乎那點東西,而在乎那份情誼。那份情誼是什么?李玉潔沒說,但彼此都心照不宣。

  張淑芬將洗好的棉襖棉褲的罩面捋順縫補之后整齊地疊放在一起,再在上面壓上裝針線的紙笸籮,以便讓它們平整規(guī)矩。之后她就開始拆被洗被。在大坑那砸洗背面時,她恰好遇見了也在那洗被褥的李玉潔。李玉潔向張淑芬訴說她持家的艱辛,訴說她家年年都欠生產(chǎn)隊錢,三角債摞了又摞,訴說她家陳糧已近告罄新糧又沒下來,只好挖土豆子做貼補。張淑芬同情地對她說,以后有什么為難的事,就找她,前后院住著,不能眼瞅著不是?拆炕抹墻什么的盡管知會,別抹不開。

  張淑芬注意地觀察了李玉潔的褥面兒,好像沒有那種穢物干掉后留下的污漬,那就是說他們沒那事兒啦?或者是他們共用的褥面兒被丟下了?張淑芬為李玉潔可惜,年紀輕輕的那么好的東西干閑著,可是白瞎了。她在想時,止不住上下打量李玉潔,那眼波都快透到她肉里去了。之后她哈哈地大笑,笑得李玉潔一愣一愣的。

  洗過后的背面褥面兒,經(jīng)過趙庭祿和張淑芬順疊再各執(zhí)一端拉抻,然后再將稀薄的水融土豆粉涂抹上,就完成了全部的漿洗程序,接下來便是鋪棉花套貼補透露的地方,最后是行針走線裁剪縫綴。重做過的被褥透著肥皂的香氣,仿佛張淑芬的體香也由她的雙手傳導(dǎo)到被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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