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生產(chǎn)隊后,趙庭祿將車子隨便停在了東邊的馬圈下。午后一點多的太陽曬得他的肩膀直冒油,于是他進屋。炊事員正做小米稀飯,見他進來忙打趣道:
“庭祿,張二胖說你拉老娘們?nèi)チ?,都劁完了??p> 趙庭祿嘻嘻一笑,道:“嗯吶,都劁完了,花花腸子割刮折了?!?p> 趙庭祿憑想象覺得給婦女結(jié)扎應(yīng)該和給小豬去世幽閉一樣,一刀子下去三下五除二就解決問題。張淑芬去年做的絕育手術(shù),但她沒細(xì)說過程,只說打麻藥,然后到動刀子只覺得嗖的一涼,其他的看不見。張淑芬手術(shù)后的十來天里,一直有母親伺候她,趙庭露完全像個局外人。
二胖子不知哪去了,李寶發(fā)領(lǐng)著社員在地里干活兒,保管員張維明躺在炕上呼呼地睡大覺,只有老黃在抗沿上坐著,嘴里叼著煙袋向南方眺望,如思想家一樣。
炊事員老何將火燒至十分熱后對趙庭祿說:“庭祿,下午啥活兒???”
這種沒話找話的招呼必須馬上回應(yīng),于是他說道:“不知道啊,這誰誰也不在家,一大上午的拉土胳膊累死了,就我一個人裝卸?!?p> 老何故作神秘地說:“你干急了,抻悠著拉,那不是現(xiàn)在還干著嗎?那老些土啊,就堵那個墻豁子用不了的用。哎,要不你登會跟我送貼晌飯,送完回來也得兩三點鐘,正好湊一天工。”
趙庭祿想了想覺得也對,就點點頭。于是他等著老何把飯做好再和他一同去地里。
一大桶半干不稀的小米飯外帶一大碗芥菜條兒和他碗筷都裝在車上后,張維明還沒有醒,只是翻了個身,面向東墻。
廣闊的田野上,剛剛放了兩個葉的玉米鮮嫩茁壯,在陽光下呈現(xiàn)出喜人的淺綠。高粱還在肚里含著,只待某一天的早晨,便齊齊地探出頭來,向這個世界張望。
突突突——手扶拖拉機沿著土路跑去,一直向北。視線從一片稀疏的小樹林中穿過去,可以看到一排男女社員在緩慢地向這邊移動。
趙庭祿將車子開上田間道,又向西行了二百多米后停了下來,老何從車頭里跳下,把手?jǐn)n在嘴邊大喊:“吃貼晌飯了——”
他這一嗓子如同命令一樣,幾十號男女社員都放下鋤頭向這邊走過來。
趙庭祿看見梅春滿臉脹紅地走過來,不禁心中憐惜。他看了好一會兒,一直看到梅春走到近前叫了他一聲老叔后才跳下車座。趙庭祿將碗一個一個地地與老何,再由他將盛得的稀飯交到社員手中,這樣他們倆相幫著將最后一碗盛完后,桶里的飯下去了大半。
“大叔啊,這咸菜要擱點兒辣椒油就好了?!币粋€二十七八歲的瘦高挑男社員說。
他是老何的本家侄子,所以老何就罵他道:“去你媽的叉去吧,這還有辣椒油呢,給你來點兒尿吧?!?p> 瘦高挑并不惱怒,只是故意瞪了一下眼睛,回道:“這老東西,臨死不留念想?!?p> 在一片哄笑聲中,社員們陸續(xù)地將自己碗中的稀飯喝凈。
桶中的稀飯被搜刮一空后,老何將碗筷走起放到桌上。但他并不急于向回趕,而是東一耙子西一掃帚地和席地而坐的社員閑扯起來。
趙庭祿有滋有味地聽著,不言語,不做評論。
又過了十幾分鐘后,李寶發(fā)站起大手一揮,道:“干活兒了,干活兒,別扯白兒了?!?p> 他的一聲招呼過后,所有的社員包括婦女女隊長陳金平和民兵排長劉三悶兒都站了起來。
老何見狀叫趙庭祿道:“咱們也走吧,人家都干活兒了?!?p> 趙庭路忽然想起自己下午的活還沒有著落,就問李寶發(fā)道:“隊長,下午我干啥呀?”
李寶發(fā)回頭看他,摸著腦袋想了半天才說:“院子里的東西拾掇一下?!?p> 趙庭祿應(yīng)了一聲,爬上車座,但馬上又下來,抄起搖把子去打火兒。他再次坐到座位上,后,車斗里的老何說:“咋啦,屁股大就行啦?”
趙庭祿嘿嘿子一樂,回應(yīng)說:“看著娘們兒了,何大姐你半夜憋的難受不難受?”
趙庭祿一邊突突地開動手扶拖拉機,一邊和老何斗樂子玩兒。
在拐彎處,趙庭祿偏臉看地中間,見李寶發(fā)和陳金平坐在地上,劉三悶兒站在他們的身旁,其余的社員都在勞作,他們的頭上是五月下旬的太陽。這一刻,趙庭祿忽然想到梅春在這炎炎的烈日下?lián)]汗如雨,不覺怨惱,他們是把頭一樣的存在,專門監(jiān)工查邊,而且掙的還不少,這不公平。他的這一想法并沒有持續(xù)多久,老何又在后邊”撩殼子”了:
“庭祿,你媳婦沒節(jié)育?要節(jié)育,你得休息幾天?!?p> 他說完咔咔地笑起來。
與趙庭祿逗笑的老何細(xì)論起來還是趙庭祿的表姐夫,所以他敢和趙庭祿七分八素地胡言亂語。他的老婆去年病故了,丟下兩個兒子由他撫養(yǎng),想想也是可憐之人。
張二胖子已回到了生產(chǎn)隊。趙庭祿進屋子時,他正翻著賬本兒,張維明卻不知去向了。老黃扒了上衣,笑瞇瞇地擠著襯衫上的虱子,嘎巴——嘎巴——
趙庭祿稍坐了一會兒到外面,看偌大的院子里并沒有什么可以規(guī)整的,就自言自語道:
“這也不怎么亂絮,有啥歸置的?!?p> 老何聽見了,喊他道:“你這人呢,就是實在。那西房下的兩副破犁杖往空房子里堆,再劃拉劃拉不就得了。”
趙庭祿嗯嗯了兩聲就去西廂房下這那兩付廢棄的木梨弄到裝雜物的空房間后,他又劃拉了一下整個院子,發(fā)現(xiàn)再沒有什么可以歸置的了。雖然活兒不多,他的渾身還是出了汗。
趙庭祿的這一天就是這么過去的,沒清閑,卻也沒累到。二胖子給他記了一個整天的工。
張淑芬在趙庭祿回家后就絮絮地說李玉潔的事,但趙庭祿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眼睛只看著外面的晾衣鐵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