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面的一溜豬舍拐過走,在向北的路上,可以望得見對面村子低矮的土房,像飄在童話里一樣。青年點兒好像沒有人,院子里靜悄悄的。
與梅春并排走著的張二丫突然說:“青年都回哈爾濱啦,八成那個小米星也走了。”
二丫看似無心的一說觸動了梅春的心思,她答道:“好像是,都好多日子不見他們了?!?p> 她說完,扭臉看張二丫,見她臉上有落寞的表情,就補充道:“我聽說那個小米星認西頭老米太太做干媽了的?!?p> 張二丫突然轉(zhuǎn)了話題:“梅春,你都快結(jié)婚了,還來干這破活兒?我要是你,早在家呆著了。”
梅春只是笑笑,并不答話。
廣闊的大地上所容納的春天的氣息在波動起伏,無遠弗屆。
向北走二里多地的岔路口,男社員們繼續(xù)向北,然后斜向西,女社員則向東。剛才男女嘻嘻哈哈逗笑的聲音馬上被女社員嘰嘰喳喳的歡笑聲所取代。
橫垅地的玉米茬子已經(jīng)被刨完,東倒西歪地像一個醉漢一樣。
就在這四月上旬的天光下,梅春和她的伙伴們勞動著。
快樂的笑聲小了許多,強體力勞動需要她們不斷地彎腰抓起玉米的茬管,再保持彎腰的姿勢,用力的把兩個茬子頭磕碰在一起。震落的土灌進鞋里,濺進嘴里,崩進到胸口里,這便讓她們與土地做了最親密的接觸。
梅春的臉上滲出了細密的汗,臉頰紅得如喝過了酒一樣。她直起腰,目光掠過南邊的那一片地,落到了自家的那兩間小房子里。那兒看起來那樣遙遠,就如在天邊。她無數(shù)次在這兒,在南邊的山里紅樹地,在別處向村里眺望過,每一次眺望都好像會得到不同以往的感受。
這一天的勞動下來后,梅春覺得腰酸腿痛,所以在洗漱完畢后就斜倚靠在墻上,不說不話。
趙庭財看著女兒道:“春,老鄭你三姨說了三兩天就過大禮,然后定日子結(jié)婚,你看行不?”
雖然是商量的口氣,但梅春明白擇日結(jié)婚是不可違拗的事。她撩了一下眼皮,看了看父親,沒有回應。
趙庭財以為女兒有想法,就輕輕嘆了口氣,然后轉(zhuǎn)身出去,過了一會兒又回來,坐到炕沿上。
“梅春,結(jié)婚是早晚的事,總歸你要成為老孫家的媳婦不是?”趙庭財勸導道。
梅春沉吟著,過了足足有兩分鐘才說:“他們家不是要等到菜下來再辦事嗎?我在家還沒待夠呢?!?p> 梅春言不由衷,她并不完全是沒有在家待夠,而是對孫成文對他的那個家沒有太鮮明的感覺。
梅春第二天沒去隊上干活,趙庭財不讓。梅春明白父親的心思,雖然他沒說。梅春不去還有另外一個理由,早晨起來不舒服,肚子痛,痛的不同往次。
隔了幾天后,趙庭財去了趙庭祿那里。去那兒一是為看父親,再是想讓被他認為能說會道的四弟好好勸勸梅春早早答應了結(jié)婚過到孫家的門里。但趙庭祿卻對他說:
“梅春應下這門親事已經(jīng)很不錯了,再也不能硬擰著讓她出門子,況且孩子和孫成文處得還不長,脾氣秉性都被摸透了呢,早結(jié)了婚恐怕也不合適?!?p> 趙庭祿說話時不再叫梅春,而是稱孩子。他真的把梅春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不忍心讓她受一點委屈。他最后說:
“孩子結(jié)婚后,你那兒就不是他家了,所以再多待那么一個月兩個月的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分的?!?p> 趙庭財聽這個老弟說得頭頭是道,也不好再堅持,就依了梅春。隔幾天碰見大廣播時,他把自己的意見讓她轉(zhuǎn)告給孫江,梅春結(jié)婚的事就這么先按下來。
這些日子里,梅春每天得上隊上上勞動掙工分兒,雖然累些,但也覺得充實。一方面是勞動已成為習慣,是生活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她想到以后嫁到了孫家,這樣的上工下工的日子就會戛然而止,所以她要珍惜著過。不知怎的,她想到日后的生活時,會有一點傷感的情懷,沒有對未來的憧憬與渴望。
清明忙種麥谷雨種大田,現(xiàn)在谷雨已過,大地真的已回春。青楊綠柳將生機顯露出來,草兒欣欣然全鉆出地面,做一季的打算。
生產(chǎn)隊的社員們開始了一年之計在于春的播撒,玉米在刨坑施肥培土后下種了。許多天的勞作將大地換了一條條的罩衣;馬梨在前耲耙在后,一粒粒的谷種均勻地灑落進開出的溝里,后面的馬拉子再將土覆攏。希望播種下去,再經(jīng)夏日的鋤耕,只等秋天將這希望收獲。
梅春已有十幾天沒見著孫成文了,好像他現(xiàn)在是與自己毫無不相干的存在。若不是有父親母親時不時地提醒,她真的將他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