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忽然,鼻間嗅到了一股清甜的花香,師明月有一絲詫異,問秦錚:“你聞到香味了嗎?”
秦錚的心思全在眼前的僧人身上,并沒有聞到師明月所說的花香,他正想伸手去探一探僧人的鼻息,便覺一陣沉重的困意襲來,隨即倒地不省人事。
師明月同樣昏倒過去,趴在了書案上。
在二人失去意識后,盤腿端坐的僧人睫羽微顫,很快睜開了眼睛,露出一雙有著淺淡琥珀色的雙眸。
昏黃的天空下,寬敞的大道,大風卷起塵土,吹得路上行人連眼睛都睜不開。有一隊人抬著黑色的棺材緩緩行進在大路上,最前方騎著馬的男子表情堅毅,白色的眼瞳仿佛蘊含了無盡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情緒。
這是哪里?為什么傅月理會出現(xiàn)在這里?棺材里的人又是誰?在看清騎馬男子的面容后,師明月萬分驚訝,發(fā)出了如上的疑問。她發(fā)覺這時的自己竟好像變成了一縷幽魂,浮在空中,沒有自主行動的能力,只是跟隨著傅月理的行動而行動。她下意識地以為這里是青州,是她太想念傅月理了嗎?所以夢中就構想出了他在青州發(fā)生的事?
大風還在繼續(xù)刮著,忽然夾雜了一股腥氣,遠處似乎來了兩個龐然大物,不知是敵是友。
傅月理抬手讓所有人停下,棺材也沉重落地,他的手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
直到那兩個龐然大物行到了面前,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壓力,那是兩條身形相當粗壯的巨蟒,一黑一白,昂起了上半身,已足夠俯視眼前這群渺小的人。
這兩條蟒蛇豈非正是九年前出現(xiàn)在上京城郊的吃人蛇?早已隱沒山林,為何此時突然出現(xiàn)?傅月理不敢怠慢,寶劍已出鞘。
第一次見到二蛇的真面目,師明月也著實嚇了一跳,就在她為傅月理擔心時,二蛇卻動作整齊,頭向后一仰,又向前一甩,兩把銀質鑰匙被吐了出來。
鑰匙!那不是已經在秦錚手中了嗎?她還和秦錚打開了門,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師明月頓時意識到事情并不像她想得那樣簡單。
眼前的畫面迅速變形,師明月看到傅月理已經帶回了棺材。放置棺材的這個地方為什么會這么熟悉?不是凌王府,而是師府的庭院。這時沒有風夾著塵土,天空不再是昏黃的,她看清了傅月理的面容。他絕不是與她朝夕相對的傅月理,在他身上看不到素日的溫柔和內斂,而卻能看出他像是歷盡滄桑,滿身憂郁氣質,甚至連雙眸都透出了對塵世濃濃的厭倦之意。
眼前的人是傅月理,可卻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傅月理,所以他只能是上一世的傅月理,那么她這是夢到了上一世的事情嗎?
庭院中還停著另一副空棺材,材質是上好的金絲楠木。上一世的傅月理不茍言笑,命人將密封的柳木棺開啟。師明月的角度恰能看到柳木棺中的情形,這里面躺著的人是誰?
棺木打開,棺中人早已風干,面目猙獰,師明月乍一看到這具尸體,并沒有自己預料中的害怕,而是發(fā)自胸腔,自然而然地升起淡淡的悲傷,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時,眼中莫名流出的淚珠便飛了出去。
一滴水忽然輕輕地落在了傅月理扶在棺木上的手背,下雨了嗎?他下意識地抬頭看去,碧藍的天空晴朗無云,那么這一滴水是從哪里落下的呢?
沒有糾結更多,傅月理親自將干尸從柳木棺中抱了出來,似是怕干尸碰著磕著,他動作極輕地將對方放入了金絲楠木的棺材中。
師明月這時還沒認出這具干尸是誰,當她的目光落在柳木棺中陪葬的金銀玉器時,剎那間愣住了,許久許久方回過神。
碧璽花白玉簪、牡丹鳳凰紋金釵、多寶流光步搖……全都是上一世秦錚送給她的,是她喜愛的飾品。
所以這具面目猙獰丑陋的干尸就是她自己?師明月愣了很久,突然笑了,她不知道此刻自己為什么要笑,但好像除了笑,她不知道自己該做出怎樣的表情。她居然看到了自己死后的模樣,世上豈會有這等荒唐之事?讓人除了笑,也只能笑了。
對自身遭遇的苦澀之笑,對世事弄人的可悲可嘆之笑,她就這樣呆呆地笑著,看著傅月理合上了金絲楠木的棺蓋。
畫面再次變換,這次她看到了昏倒之前所見的情形。那是銅門后簡陋的景象,白衣僧人活生生地站在傅月理的面前,與他對視,轉了下手中的轉經輪。眼前的情景再次變換,成了荒涼的山野,這里有四座墳墓,師明月看清了每一塊墓碑上刻著的字,分別是她的父親、母親、哥哥,和她自己。
白衣僧人盤腿端坐在她墓前的地上,一手轉著轉經輪,一手數(shù)著佛珠,口中低聲念著往生咒的經文。而傅月理靜立一旁,他看起來非常的疲倦,師明月很想給他一個擁抱,讓他不要再露出這種不開心的表情。
她真的很感激對方上一世為她所做的一切,即使上一世她不是他的妻子,而且與人私奔打了他的臉,他卻毫不在乎,能為她做到這種程度,她除了感激,只能以自己的一顆真心去珍視他,去愛他。
倏忽之間,師明月發(fā)覺自己可以動了,但同時她覺得自己的意識在漸漸地被抽離,或者說消失于當下,她不害怕,惟有不舍和遺憾,不能親自對上一世的傅月理說一聲謝謝。于是在意識消失前,她的靈魂向他飄了過去,伸出手臂抱住了他。
無法切實地接觸到他,靈魂甚至與他的肉體重疊在了一起,師明月微笑著,一滴清淚也從眼眶中涌出,浮在了空中,落在了傅月理的臉上。
沒有下雨,傅月理不解,驀地瞧見白衣僧人正含笑看著他,他于是問:“超度結束了嗎?!?p> 白衣僧人站了起來,點頭道:“還差最后一步,你想對她說的話。”
傅月理發(fā)覺白衣僧人看著他的眼神很奇怪,沒有多想,他轉頭看向她墓碑上的名字,給出了自己最真摯的祝愿:“下一世你一定會幸福?!庇龅揭粋€真正愛你、視你如珍寶的人,即使那個人不是我,也希望你能開開心心。
后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念道。
“謝謝你?!睅熋髟赂杏X自己即將被剝離出這個世界,此刻的她除了謝謝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指尖愛戀地輕觸著他的臉龐,不舍就這樣離去,遺憾上一世的錯過,所幸重生,令我們可以相遇。
意識徹底消失的那一瞬,她輕念了聲,再見。
惠澤遠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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