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日起,明心你便是永寧寺第四任住持?!?p> 莊嚴(yán)祥和佛堂內(nèi),一老一少和尚的對話聲徐徐響起。
老和尚的話讓小和尚惶恐地低下頭,不解道:
“比我更出色的師兄比比皆是,住持為何要選我?”
“理由嗎?”
老和尚仿佛陷入追憶,臉上露出了幾分解脫之意。
“你身具佛心,與我佛有緣?!?p> “這個世界需要佛,但不需要真佛?!?p> 小和尚似懂非懂地?fù)P起頭來,只見老和尚身后,一個穿著僧服的白猿出現(xiàn),一張極具人性化的猴臉沖他咧嘴一笑,隨即飄了過來。
……
黑暗的畫面中。
耳邊傳來滲人的嘶吼聲,在黑暗中此起彼伏。
在這其中,一聲聲輕微,宛如刀刃刺穿肉體的聲音清晰而頻繁。
噗嗤。
一片殷紅的鮮血濺射在黑暗中,鮮艷明亮的猩紅色格外刺眼。
隨即,一片,兩片……
大量鮮血恍若淹沒整個世界,揮刀的聲音愈加頻繁,而滲人的嘶吼則愈來愈弱。
突然,一點(diǎn)火光在猩紅世界中若隱若現(xiàn),旋即星火燎原。
火光中,各類鬼怪的黑影被利器斬斷。
一名身穿大鎧的人類握著閃耀著晶瑩神圣光芒的長刀,一步一斬,踏著由無數(shù)鬼怪尸體堆積而成的臺階向上,走向高臺。
高臺之上,數(shù)道被光暈包裹讓人看不真切的身影,向著底下提刀而來的武士,搖搖伸出手臂,宛如夢幻。
下一刻。
一抹白光一閃而逝。
整幅畫面猶如被利器斬成數(shù)段,裂成數(shù)段的畫面中分別上演著不同的情景。
山川崩裂、血雨天哭,整個世界仿佛都在悲戚。
無數(shù)鬼怪從地獄從掙扎而出,向著中心的持刀武士圍攏而去。
畫面一轉(zhuǎn)。
煙霧梟梟的永寧寺出現(xiàn)在畫面中。
雖然永寧寺的牌匾讓小和尚無比熟悉,但華麗莊嚴(yán)的建筑卻是陌生無比。
緊接著,一個腰系長刀的邋遢青年盤坐在上山路上。
斬百鬼、下地獄……
哪怕畫面中只是些許片段,但那永無止盡的廝殺卻給小和尚停下極深的印象
畫面至此結(jié)束。
猛然驚醒的小和尚側(cè)頭看去,原本待在老和尚身后的白猿不知何時坐在了他的身后。
而盤坐在蒲團(tuán)上的住持則低垂著腦袋,早已失去了生息。
……
三十年后。
和煦的日光灑落,寧靜的伊吹山卻一反常態(tài)的熱鬧起來。
破舊的永寧寺內(nèi)外,一片哀嚎四起。
“住持,明心住持!求求您救救我家花子吧?。 ?p> 一對臉色憔悴夫婦懷抱著一名不省人事的女孩,突然沖進(jìn)寺廟內(nèi),大聲求救者。
明心放下身旁垂危的病人,一臉疲憊地向外走去。
當(dāng)年的小和尚,如今已是不惑之齡,但精神面貌與年輕人相較,也不逞多讓。
“施主,發(fā)生什么事?”
身穿樸素僧衣的明心一出來,臉色憔悴的夫婦便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圍了上來。
“住持,我女兒、女兒她自從前幾天溺水被救起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p> 明心看向農(nóng)婦懷中的女孩頓時眉頭緊蹙。
一股淡淡的黑白霧氣縈繞在女孩身邊。
顯而易見,女孩之前定是遇到了不干凈的東西,之所以直到現(xiàn)在也未曾蘇醒,直白來講,便是丟了魂兒。
明心心念一動,身后白猿出現(xiàn),朝著小女孩看了一眼后便嘆息一聲,消失不見。
一人一猿間本就心意相通,白猿的動作自不必多說。
這個女孩,沒救了。
“這邊請,先將施主女兒安頓下來?!?p> 話音剛落,只見農(nóng)婦懷中的女孩突然開始抽搐像是在嘔吐著什么。
“花、花子,你怎么了?”
“住持您快救救花子吧,”
在常人看不見的世界中,只見小女孩口中嘔吐一處一團(tuán)粘稠猶如液體的黑白霧氣。
明心見狀臉色微變,急忙伸手觸碰在女孩腦袋上,白光浮現(xiàn),白猿的力量迅速驅(qū)除常世之氣。
然而,常世氣息雖被清除,但小女孩同樣也沒了生息。
下一秒,一陣早已習(xí)以為常的悲戚聲響起。
明心愣在原地,胸中無數(shù)話語最終化作一道嘆息,雙手合十,一禮后,朝著其他病人而去。
亂世之爭,兵匪過境,妖鬼作祟,最苦莫過于尋常百姓。
此刻躺在永寧寺的病患們無不是因其所傷。
人殺人,鬼殺人,這數(shù)十年來無數(shù)枉死之靈,地獄不收,無人愿渡,得不到解脫的靈魂最終化為孤魂野鬼游蕩,崩潰者化作惡鬼襲擊世人。
永寧寺建立之初便是以度化伊吹山周遭亡靈為目的,代代如此。
可如今。
無數(shù)怨靈滯留現(xiàn)世不得解脫,地獄更是早已靈滿為患。
佛不愿渡,人不能渡。
亂世又將持續(xù)至何時?
明心回望內(nèi)院佛堂一眼,佛祖總是祥和微笑著看盡世間百態(tài),卻從不曾降下偉力渡世。
心中有佛,現(xiàn)世無佛,拜之何用?
……
往后數(shù)十年。
一代人逝去、一代人新生。
明心的樣貌卻定格在了年輕之時,無論歲月流逝,都無法在那張清秀稚嫩的臉龐上留下半分痕跡。
因此,明心成了永寧寺的招牌。
受其救助的人們漸漸在山腳下建立村子并延續(xù)著。
聞其大名的貴族們奉其為座上賓,出于各式各樣的原因吸引愈來愈多的貴族前來拜佛。
破舊的永寧寺也因此際遇得到大肆修繕、重建,變成后世金碧堂皇的模樣。
但至那以后,明心便沒有踏出寺廟。
此刻,永寧寺后山巨石平臺。
“老和尚,汝一介人類何必觸碰那個石頭,即使成功,此方天地也容不得你,被拖入無間地獄是必然的結(jié)局”
大天狗看向盤坐在崖邊的明心,不由一陣頭疼。
即使是身為妖怪,洗澡時有人旁觀也是一件讓妖頭疼的事。
“施主多慮了,這本就是永寧寺之職責(zé),也是身為住持的貧僧的責(zé)任?!?p> 大天狗見怪不怪的無視明心的話,這幾十年來,老和尚永遠(yuǎn)是這副腔調(diào)。
“所以,你就這么等著你說的那個人類來?”
“是,只有那位閣下才有能力處理禍患?!?p> “哼,吾倒要看看那個人類究竟有多強(qiáng)?!?p> “……”
“屆時,還請施主抵擋前來的怨靈,至少在貧僧準(zhǔn)備好之前。”
“吾可保證不了?!?p> “有勞施主了?!?p> “……”
又是數(shù)十年過去。
清晨,一個邋遢的高大男人出現(xiàn)在山腳下。
七月十五,盂蘭盆會,深夜。
內(nèi)院佛堂內(nèi),煙霧繚繞。
這時,外院傳來的嘶吼與慘嚎,讓盤坐在蒲團(tuán)上的明心輕輕一顫,隨即一聲嘆息響起。
眾生皆苦……
佛不渡世,貧僧渡!
話音落下,堆滿整間房間的靈石忽然散發(fā)出柔和的光芒,隨著時間的流逝愈來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