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和尚法號法嚴，乃當世南禪寺的住持。聽得汪遠洋等人要來寺內(nèi)拜佛，信以為真，并主動接引眾人觀覽寺院。汪遠洋等不便推辭，只得跟從，參觀院內(nèi)文物。
法嚴大師引著眾人穿過兩條走廊，越往里去，房舍越多，東、西、南三面依山傍水修造的屋舍最為集中。一眼望去，但見碧瓦朱墻，鱗次櫛比，飛閣流丹，迂回起落。法嚴大師極是熱切，向眾人逐一介紹，哪里是眾僧的坐臥歇息之地，哪邊是廚房、拆房，分別介紹。眾人唯唯連聲，走馬觀花地瞧了瞧，頗有些心不在焉，都只想著敬香的大殿在哪里，胡亂應(yīng)付燒些香，磕磕頭，這便離去。
法嚴大師引著眾人來到一座大殿之外，那大殿坐北朝南，背負青山。構(gòu)筑宏偉，相比其他廟宇，氣度更顯不凡。只見大殿門額上寫著‘大雄寶殿’四個金漆大字。眾人心中一喜，這是到了南禪寺正殿了，不知里面供的是什么菩薩。
法嚴大師說道：“這便是本寺的大雄寶殿，想必各位已經(jīng)知道，五臺山乃是文殊菩薩的道場，殿里供養(yǎng)的自然便是文殊菩薩了?！?p> 汪遠洋道：“五臺山是文殊菩薩的道場，文殊菩薩常在五臺山顯靈，此事世人皆知。那么南禪寺供奉文殊菩薩，也就不足為奇了。哈哈，大師以為如何呢？”
黃云龍道：“是啊，五臺山倘若供養(yǎng)普賢菩薩，那才是怪事了?！?p> 法嚴大師微笑道：“二位施言所見極是，老衲拜服。但文殊菩薩是哪國人？施主能為老衲解惑嗎？”
汪遠洋、黃云龍、崔劍鳴、衛(wèi)雙青、秦桑、霍山各人的臉上都顯出不同程度的詫異之色。只聽說文殊菩薩的道場是在五臺山，可文殊菩薩是哪一國的人，這可是半點摸不著頭腦。
黃云龍道：“文殊菩薩當然是天竺國人。為什么這樣說呢？唐朝太宗皇帝期間，我東土大唐高僧陳玄奘去西去求經(jīng)，在天竺國大雷音寺求取大乘佛法。既然天竺國便是西方如來佛祖降生修佛之所，想來天竺國應(yīng)當是諸佛菩薩降生之地。因此，我斷定文殊菩薩是天竺國人，與如來佛祖國籍相同。”
崔劍鳴道：“不對，不對。二哥，若說如來佛是天竺國人，我倒相信。但你們想想，文殊菩薩不是如來佛祖的弟子，兩佛非親非故，文殊菩薩又豈會是天竺國人？依我看來，文殊菩薩十有八九還是咱們中國人。若不是中國人，又怎會時常顯靈？可沒聽過如來佛祖顯靈的傳聞呢。就算有，那也沒有文殊菩薩顯的靈多。這就不難看出，如來佛祖是西方外來人，雖受中原優(yōu)禮供奉，畢竟心向外頭，就不如文殊菩薩熱心了?！?p> 黃云龍大搖其頭。道：“不對，不對。外頭的人稱咱們中原為禮儀之邦，這名稱由何而來，你們想過沒有？孔老夫子創(chuàng)下禮教，主張仁義治國，得到普遍帝王的認同。到了漢朝，董仲舒更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儒術(shù)由此成為主流，儒家恪守禮節(jié)規(guī)矩因此流傳不息，中國因此而有禮儀之邦的名稱。儒家和釋家都崇尚仁義，各有所長。只因孔夫子創(chuàng)立的是儒教而不佛教，中國才有禮儀之邦這個稱謂。倘若文殊菩薩是中國人，那他的思想學問還不流傳遍布嗎？那外頭的人應(yīng)該稱咱們中國為佛門圣地了。”
崔劍鳴道：“我看文殊菩薩就是中國人，你們看這塑像。風神迥異，敦敦儒雅，這分明就是我們中國人的樣子，哪像什么外國人了？”
兩人各執(zhí)一詞，爭來爭去，誰也說服不了誰。
法嚴大師微笑道：“兩位施主各有各的道理，但據(jù)老衲所知，文殊菩薩既不是中國人，也不是天竺國人。”
眾人齊聲問道：“是哪一國人？”
法嚴道：“文殊菩薩是古舍衛(wèi)國人?！斗鹫f文殊師利寶藏陀羅尼經(jīng)》中說：“爾時，世尊復告金剛密跡主言，我滅度后，于南贍部洲東北方，有國名大震那。其國中有山，名曰五頂，文殊師利童子游行居住，為諸眾生于中說法。”
法嚴緩了口氣。道：“大震那便是指中國，所謂五頂山便是指五臺山。文殊師利菩薩還是童子之時，便來五臺山游行旅居，在山中為眾生演說佛法。五臺山與文殊菩薩的淵源便是這樣來的。其后，文殊菩薩時常顯靈，那都不是空穴來風、胡編亂造，確有經(jīng)傳將文殊菩薩顯靈的事跡記錄下的?！?p> 眾人不由得大為好奇。神佛顯靈一向只是傳聞，都當不得真的。但既有記載，多半不會是假的，對這類神奇的怪聞傳說，都很想知道。將來拿到江湖上一吹，必是一件轟動江湖的大事。
黃云龍忙道：“法師，文殊菩薩顯靈的事有哪些呢？說來聽聽呀?！?p> 崔劍鳴道：“法師是有德高僧，見聞必廣，請法師明示開導?！?p> 法嚴卻道：“好，好。既然各位有興致，老衲豈能不說。大家到殿里來，我們坐下慢慢說。”
眾人跟著法嚴和尚走進大殿，只見大殿正中供著文殊菩薩的神像，神像前有一張供桌，供桌上陳列著香花禮品，一對蠟燭閃閃騰騰，大殿內(nèi)充滿了昏黃的光明。供桌上另擺放著一只香爐，青煙裊裊，冉冉升騰。另有一只木魚，木魚旁邊放著一根敲打的棒椎，另有幾卷泛黃的經(jīng)文。法嚴和尚拈了三柱信香，就燭火上點燃，輕念佛號，磕了三個頭，作了三個揖，才將信香插進香爐里。
汪遠洋等人依著他的樣子，也各拈起三支信香，三跪九叩后，將信香插進香爐內(nèi)。
殿堂倒也寬敞，法嚴和尚請眾人就地下蒲團上坐了。有知客僧人送上清茶來，各人接過茶碗，只見茶碗中滾動著一枚紅棗。慢慢的品嘗起來，果覺得茶水另有一股清香之味。
法嚴在中間一個蒲團上坐了，呷了口茶。說道：“歷代以來，有關(guān)文殊菩薩在五臺山顯靈應(yīng)跡的傳說及神異事件極多，我也不多舉例了。如今只說《感應(yīng)錄》里記載的一則貧女乞食的故事。說五臺有靈鷲山，山下建有靈鷲寺。每年春天，寺內(nèi)必辦無遮大會，凡參加者須隨喜功德，只要有所布施，不論輕重多少，都得讓施主所求滿愿，而在會后將大擺宴席，邀約施主一同進齋。北魏時代，一次法會上，來了一個貧女，背上背著一個孩子，一手牽著一個孩子，另一手牽著一條狗。貧女剪了一束頭發(fā)交給執(zhí)事僧。說家貧無以施舍，只能施舍頭發(fā)了。執(zhí)事僧無奈，收下頭發(fā)。貧女又說‘時間緊迫，等不及開席，先吃好嗎？’，執(zhí)事僧便給貧女三份飯。貧女說不夠，狗也得吃。執(zhí)事僧又給了一份，拿了四份。貧女說還少了一份，執(zhí)事僧覺得奇怪，連狗都有了，為何還少一份？貧女指著肚子說‘還有一個，尚未出生！’，執(zhí)事僧立時生了嗔念，斥責貧女貪得無厭。瞬間，貧女身周化出萬道佛光，香花供養(yǎng)，彩云迎接，貧女涌向虛空，說出一段佛偈來‘苦瓠連根苦，甜瓜徹蒂甜。三界無著處，致使阿師嫌！’只見貧女變成了文殊菩薩，狗成金毛獅子，二子為童男，侍立左右。菩薩又說偈‘眾生皆平等，心隨萬境波，百骸俱舍棄，其如憎愛何？’法會眾僧，聽偈后立覺慚愧無地自容，頂禮懺悔，再求開示。菩薩說偈云‘持心如大地，亦如水火風。無二無分別，究竟如虛空?！娚敹Y受戒，從此加持修為。漸漸領(lǐng)悟到眾生平等的妙旨，皇帝乞丐，圣賢畜生，神佛妖鬼，皆是恒河中的微塵，沒有分別而平等的眾生。”
汪遠洋等大受啟發(fā)，齊聲說道：“說得好。眾生平等，皇帝也好，乞丐也罷。百年歸天之后，只剩下一副臭皮囊，又有什么分別。”
黃云龍道：“嘿嘿，照這樣看，世人將人強行劃分為三六九等，那不是白撓嗎？哈哈，哈哈！”眾人盡皆開懷大笑。
黃宜雖聽得似懂非懂，但他悟性極高，領(lǐng)悟到文殊菩薩化身貧女，說出眾生平等的佛偈來，聽后也是大受啟發(fā)。佛光普照，但覺全身暖洋洋地，竟連身上的創(chuàng)痛也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