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和老年的奶奶

　　這個時期記得的事情挺多的，我在奶奶幾個孫子里排行第三，我姐則是老大。我大爸雖然結(jié)婚幾年了，但一直沒有孩子，三爸做了上門女婿，所以整個家里對我們姐妹十分寵愛。

　　那個時候遇上計劃生育，我媽東躲XZ才生了我下來，家里因為我罰了許多款，家里都有些揭不開鍋。好在家里人有打漁的本事，誰知道在日子慢慢有起色的時候，我們家里會再次發(fā)生這樣的慘事。

　　爺爺奶奶辛辛苦苦一輩子，也沒喊過一聲累，人到中年，先是大兒子一家早上做飯砍了菜回家做面條吃就被毒死，原來那些菜被人噴了農(nóng)藥，我到現(xiàn)在都不明白，自己沒打藥卻在自己地里砍得菜吃了有毒……可惜那時我爺爺奶奶哭天喊地，醫(yī)療技術(shù)，刑偵技術(shù)都不發(fā)達，甚至上了報紙，最后也還是不了了之，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其中大爺?shù)膬鹤硬艓讉€月，有的人真的生而不是人，太歹毒，因此我和村里人關(guān)系不怎么樣的。那時候我還不記事，聽爸媽說我挺喜歡去大爸家里吃飯，要不是那天我睡得熟沒起床，可能也沒有現(xiàn)在的我了。

　　爺爺奶奶每次一說到這個就會老眼含淚，然而更悲慘的還在后面。六歲時我勉強記事，有一天晚上，我家承包的魚塘突然有人來偷魚，我爸著急忙慌出去瞧瞧，這一瞧，就是十幾年分別。

　　喪子之痛剛緩口氣，二兒子又因為死人了要坐牢，爺爺奶奶崩潰極了。

　　那個小偷并非我爸打死的，是排里的人打死的，我爸出去時，人已經(jīng)沒氣了，但魚塘那時是我家承包的，我爸就把這頂了下來，可能他也不知道居然會被判無期。那時為了讓我爸能減刑，我媽，我爺爺也去坐了兩年牢，家里，也只有我奶奶一個人操持了。

　　換作村里別的婦人，可能就改嫁了吧，畢竟我奶奶比爺爺小了十幾歲，人年輕又能干，村里的人很蠻橫，還好奶奶也不是軟骨頭，來一個人說道她就把人掃地出門，實在潑辣就沒人敢上門了。

　　其中辛苦，奶奶從來不說很詳細，只是說那時過得太造孽了（辛苦），囑咐我爸媽辛苦，以后要孝順?biāo)麄儭?p>　　我是個比較敏感的人，聽得多了對村里人越發(fā)沒有好感，但是我奶奶的話我卻是聽的，我的童年并不難過，我感謝奶奶。小時候我不聽話也挨過奶奶許多打，她常掛嘴邊“黃金條子出好人”，我實在太皮，惹火了奶奶她就會用黃金細條打我屁股，然后罰跪，給我講道理，不過經(jīng)常講著講著她自己就哭了，我一看她哭了我也就慌了也跟著哭了起來，和著挨打時流淚干掉的淚痕，像個又丑又小又瘦的黑猴子。

　　奶奶大字不識，是正經(jīng)文盲，不過她對文化很敬重，禮節(jié)幾乎也是奶奶教給我的。小學(xué)有一次班里同學(xué)老是用指甲掐我，掐的我一胳臂全是“月牙”，奶奶知道了立馬跑到了學(xué)校去找老師，后來我就換位置了，還有一次我睡午覺班里同學(xué)拿狗尾巴草梗戳我耳朵眼，嚇得睡覺誰熟了的我一機靈，猛地坐直，耳朵就淌血了，我以為我玩聾了，回家和奶奶一說，奶奶急了，第二天就去學(xué)校找了老師。她對老師這一行頗敬佩憧憬，也是這樣，影響我后來選擇了教育專業(yè)。奶奶唱歌也挺好聽，謎語，神話傳說故事講的也很精彩，小時的我因為家庭原因被禁止到其他村里人家里串門，但我一點也不覺得無聊。

　　奶奶親戚多，性格能合得來的也挺多，她從來是爽利的性子，有個哥哥說她閑話被她知道了，她就不怎么去了，說是不歡迎她就算了。

　　我的性格在好多人看來是很古怪的，就是我自己也知道我就是怪怪的，但是奶奶卻還挺包容我，初中以后她覺得我課業(yè)忙就不怎么讓我干活了，我因為看不慣村里的人，叛逆期時根本不會和村里人打招呼，她也不訓(xùn)斥我，走親戚，我對同齡人提不起什么熱情來，她從來不會刻意讓我去和同齡人交流，而且把我拉在身邊讓我和她們一群老太太聊天……

　　我長大了，性格似乎和她挺像，但是沒有她能干，她總是覺得我挺能干。她老了，我一直知道她有個自己的小習(xí)慣，藏好吃的，我小時候她藏是為了留給我們，我們大了她其實就想自己嘗嘗，我很理解，從小跟著她，就見她吃過太多苦，何況那許多我不知道的歲月。我媽不太認同她這個行為，總覺得她留著那些東西習(xí)慣不好。還有她又喜歡拉著人聊天，主角總是排里的其他人家，家里人嫌她啰嗦，讓她別管其他人的事情，但我愿意聽，我真希望現(xiàn)在還能聽，我知道她總有一天會老，卻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么快。

　　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工作著也陪伴了奶奶兩年后我換了別的工作，回一次家就變得很奢侈，每一次回家奶奶都特別高興，但是我看著她越來越老，我心里就挺難受的，她的眼睛也出了問題，雖然我經(jīng)常說她可以試著看看眼前的東西，但她卻看不見了，耳朵也開始出現(xiàn)問題了，出門需要拐杖了，奶奶真的吃了太多苦，老了她就真的不想走動了，又是一身慢性病，讓她受了不少折騰。家里有個涼椅，沒人督促她散步，她能一趟就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