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陸青言對著銅鏡梳理一頭長發(fā)。這銅鏡是她撿來的,只有一半。木梳是她自己做的,帶著清香的桃木,上面還用小刀刻了自己的名字。
梳齒間滑過黑發(fā),柔而順。養(yǎng)了三年,當初那一頭毛躁發(fā)黃的頭發(fā)已不復存在,如今這一頭秀發(fā)正是一個十三歲少女該有的。
對著鏡子編了條麻花辮,前頭梳著齊整的劉海,看著很是清爽,她滿意地起身,拿著木盆收拾臟衣服準備去洗。
被放在一邊的凌沉封不甘寂寞,嚷嚷道:“喂,這都三年了,還信誓旦旦說要讓我重新變強?這三年你都干了些什么,天天窩在這小山村里給人奴役,你是要在這小山村里入土為安嗎!”
陸青言已經習慣了他的聒噪。他大約火氣大,有事沒事總愛刺她兩句。她一開始還反駁兩句,后來都懶得說了。
反正她有自己的打算,也不需要告訴他。
她拿起藍靈玉,系在腰間藏在外衣里面,以前她是貼身掛在脖子上的,后來漸漸大了,他又是個男的,就不方便了。
“你嗓門可真大,幸好別人聽不見,不然得嚇死?!彼牧伺乃?,抱著木盆往外走。
河邊,已經有三兩個早起的婦人在捶打衣裳。
其中一個看見她來,笑呵呵打了聲招呼:“青言,來洗衣服啊?!?p> “誒,閆大嬸好。”陸青言禮貌地回以一笑,拿出衣服浸到水里。
初春的天,清晨的水涼得透骨,她手一下去白皙的肌膚上就泛起一層紅,如同上了一抹胭脂般。
閆大嬸看了一眼,跟旁邊的婦人聊天:“嘖嘖,你看她們女孩兒的手就是好看,哪像咱們皺得跟老樹皮似的?!?p> “那可不,要不怎么說年輕好啊,你看長得多水靈,臉那叫一個嫩??!”旁邊的婦人贊嘆兩聲,忽地停了手上搓洗的動作,盯著陸青言仔細看了兩眼,身子往她那邊傾了點,“陸丫頭今年十三了吧,該說親了,我有個遠房侄兒,樣貌人品都好,家里有好幾畝田地呢,怎么樣?”
陸青言頭也不抬,邊浣衣服邊道:“多謝大娘關心,我年紀小,又沒有父母,暫時不考慮這些?!?p> “誒,這孩子說什么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爹娘不在,正該早為自己打算……”那婦人說著見陸青言不搭話便沒了聲音。
東方一輪紅日跳了出來,霞光漫天。
陸青言衣服洗完了,抱起木盆便走。羊腸小道上一個婦人迎面走來,二人擦身而過。
陸青言目不斜視,那婦人卻是一愣,走過后又回頭去望她,瞇著眼瞧:“你,你是二丫嗎?”
陸青言一早就認出她來了,這不正是三年前丟了她的柳氏嗎?
不過如今對她來說也就是個陌生人了。
“我叫陸青言。”她神色淡漠,甚至頭都沒回。
“什么,你不就是二丫嗎你……”話還未說完,陸青言就已經走遠了。徒留柳氏在原地抓耳撓腮。
“陸二家的,你別在那兒懷疑了,我告訴你那就是你家二丫?!币慌缘拈Z大嬸哈哈笑,憋著看好戲的心態(tài),“可真是女大十八變,跟離家那會兒相比,現(xiàn)在可長成天仙了!”
這個閆婆子向來和她不對付,平時二人沒少吵,這會兒正憋著壞要笑話她呢,柳氏冷臉橫眉,叉腰道:“哼,長得好頂什么用,不當吃不當喝的,她還能掙銀子?”
“哎喲,那可說不準。”閆大嬸故意道,“這要是賣去那些大戶人家做丫頭,可值幾兩銀子呢,要是運氣好,給那些大官人看上了,做個小妾姨娘的,那不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嗎?”
說著她還搖頭嘖嘖了兩聲,端著盆就走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柳氏立在岸邊,陷入沉思。
劉翠蘭哼著小曲,心情極好,到家卻沒看到一個人,立時火氣就上來了:“人都死哪兒去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鼻謇实耐晩A雜著蹦蹦跳跳的腳步,由遠及近。
一個總角小孩跳著唱著走進來。劉翠蘭一看,上去就拎起他衣領:“虎子,你又上哪兒去了,嘴里嘰嘰歪歪說的什么?”
“娘,您別扯。這叫三字經,是老爺爺教我的,老爺爺說這是學問!”王小虎把自己的衣領救回來,嘟嘴把頭一扭,又跳著唱著走了,“人之初,性本善……”
孩童聲音清亮,朗朗的念書聲仿佛一股清泉,讓劉翠蘭這個沒什么文化內涵的人都覺得心內甜美極了。
“學問……”她低低自語著,一個念頭在心中萌生。
春天萬物復蘇,綿山里也多了許多“小精靈”。這個時節(jié)山里是最多食材的。
陸青言挖了幾顆菌子,喜滋滋的。腳下一時不慎踩滑了,整個人溜了下去。
她慌了神,驚懼之中抓住一根樹枝,這才穩(wěn)住身子。
她松了口氣,低頭一瞧,頓時驚喜萬分。
好大一株靈芝??!這里居然會有這么大朵靈芝!
這要是拿到藥鋪去賣得幾兩銀子呢。
陸青言激動不已,既然有靈芝,就一定還會有別的藥材的。
她立刻放下籃子,扒開茅草叢仔細去尋。
直到天黑,發(fā)現(xiàn)了好幾種藥材,她興沖沖地跑回家去,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王大虎。
家里,劉翠蘭正拉著王大虎商量大事。
“虎子他爹,給虎子找個先生吧,讓他有點學問,將來也能考科舉做官,不像咱們做一輩子莊戶人?!?p> 王大虎被這話嚇著了:“請先生,那,那,咱們拿不出束修啊……”
“這你別擔心,我都想好了。陸家那個丫頭,咱們養(yǎng)了她三年,也是該她出力的時候了。就她那模樣,把她賣到城里去,一定能得不少銀子?!?p> 陸青言剛準備敲門,就聽見劉翠蘭這句話,抬起的手愣住。
她一直認為,王大虎是唯一對她好的人。
現(xiàn)在,連這唯一也要沒有了嗎?
她失魂落魄的,腳下不禁后退了兩步,撞倒了后邊的犁耙,響聲驚動了她。
她這才如夢初醒。
里頭,王大虎和劉翠蘭也聽到了聲音,開門出來。
見到是她,王大虎急紅了臉:“青言,你,你聽我說……”
陸青言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跑。
“快,抓住她,別讓她跑了!”劉翠蘭厲聲叫喊著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