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半,城市上空氤氳著霓虹燈與路燈交相輝映的斑斕,靈州這座飽經風霜的城市,依舊展露著它令人沉迷不自拔的別具風情。
走在玉湖大道,涼風襲來,方塵輕輕將半張臉埋入高高的毛衣衣領里。
“來,這暖和。”蕭遠支起羽絨服的口袋,勢作挽狀。
方塵猶豫了一秒,然后歡欣著上前將冰冷的手塞進了那溫暖里。
隔著衣服,他都能感覺到那手上滲入的寒意,“要不回去吧,有點冷?!?p> 方塵頭搖得像撥浪鼓,“就當陪我走會好不好?”
他看著她眼里的懇求,然后將她的手挽地更緊了些。
不遠處的人行橋上,一位流浪歌手正在彈唱一首《有沒有人告訴你》,低郁的吉他聲配上略帶滄桑的嗓音,在寂寥無人的黑夜里,更增添了些傷感和孤涼。
循著吉他聲走了過去,那流浪藝人正抱著吉他低吟淺唱,陶醉其中。
“看不見雪的冬天不夜的城市/我聽見有人歡呼有人在哭泣/早習慣穿梭充滿誘惑的黑夜/但卻無法忘記你的臉…”
方塵依偎在蕭遠身邊,遠遠地看著那個年輕男孩沉醉的神情,那張干凈的臉上寫滿了不沾塵世的單純與美好。
曲末,她松開了蕭遠的手,小跑著跑到那男孩面前,在他耳畔低語了幾句話,然后又帶著微笑跑了回來。
“你和他說了些什么?”
“你猜。”
蕭遠正要開口,見那男孩重新背起吉他,站在話筒前開始了調音。
“為我點的歌嗎?”
方塵笑了笑點了點頭。
一陣低低的前奏過后,男孩沉郁的嗓音附在琴弦發(fā)出的旋律里,溫暖又帶著淡淡的憂傷。
“請允許我塵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過去/滿身風雨我從海上來/才隱居在這沙漠里/該隱瞞的事總清晰/千言萬語只能無語/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喔原來你也在這里”
看著橋頭那對視而笑的兩人,男孩唱著唱著,也笑了。
曲終,方塵雀躍著跑過來朝地上擺放的吉他包里放了一張紅票,正要走,被男孩叫住了。
“姐姐,我不缺錢,我只是喜歡。”男孩淺淺一笑。
方塵轉過頭愣了一秒,然后朝男孩莞爾,“那就當我請你喝奶茶!”
說完,她拉著蕭遠的手,大步往前走去。
“好羨慕他。”
“是啊?!?p> “無憂無慮,在最好的年紀做最喜歡的事?!?p> “嗯。唉…”
“越長大越孤單?!?p> “不是還有我嗎?”蕭遠攥著她的手心里微微滲出了一些汗。
方塵苦笑,轉口道,“春天要來了?!?p> “春天真好。”
“我討厭春天?!?p> “春天怎么招惹你了?”
“我喜歡雛菊,每年春天我都會種下它的種子,卻從來沒有長出過花來?!?p> “也許是你不適合當園藝。”
“我把種子泡水,晾干,放在松松的土壤里,撒上水然后把它放在陽光下面,太陽花、百合、薔薇花還有月季我都是這么種的,每天春天開得都特別好,唯獨除了雛菊?!?p> “也許是土壤不合適?”
“怎么會?我用的都是最好的土壤?!?p> “那是買的種子不好嗎?”
“顆顆飽滿芡實?!?p> “那可有點兒奇怪。”
“是啊,既奇怪又讓人郁悶。”
“春天來的時候,我?guī)湍惴N。”
“你能種出來嗎?”
“不知道啊,我可以去嘗試,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那就十次?!?p> “那你能幫我種一顆白色的雛菊嗎?”
“當然。”
“這算是我們的第一個約定嗎?”方塵抬了頭柔聲問。
蕭遠轉過他那張俊美略帶憂郁的臉,“也可以有第二個第三個,只要你愿意說,我一定盡全力去做。”
“好,那我還有第二個約定。”
“什么?”
“無論未來會發(fā)生什么,我都要你好好的出現(xiàn)在我面前?!?p> 看著方塵清麗的臉在路燈下忽明忽暗,蕭遠只覺心底掠過一絲隱痛,他微蹙眉頭,又笑了笑,“好,我答應你,我會好好的,在你見到我的每一天。”
方塵也笑了,她將頭靠在蕭遠溫實的肩膀上,小鳥依人般嬌羞又可愛。
回去的路上,方塵執(zhí)意要去買一個小蛋糕,轉了好幾條街道都是無功而返。
“太晚了,都打烊了?!?p> “有點兒可惜,不能許愿了。”方塵撇了撇嘴,忽然想起來什么,又問道,“有火柴嗎?”
蕭遠一臉疑惑,想了想,說,“好像有,儲物箱里你翻翻?!?p> “火柴都是稀罕物了,這你都有。”在找到一小盒火柴之后,方塵有些興奮。
“哦,萬先生愛抽雪茄,替他備的。”
“怪不得,真長,好合適!”
“你拿它做什么?”
方塵笑笑不語,她從包里取出一個椰蓉面包,撕開包裝,然后在上面插了三根小火柴。
“你看!”方塵舉著那個插了火柴的面包遞去他面前。
蕭遠隨即笑了。
在將車停在路邊后,方塵小心翼翼地點燃了火柴,藍黃色火焰在狹小的車廂里釋放出微弱的光,將兩人的臉映出醺然的紅暈。
“快許愿吧!”
蕭遠閉上眼開始默想,幾秒過后輕輕吹滅了火柴。
“真好,總算沒有遺憾!”方塵把火柴取下來,又把面包撕成兩半,“來,吃吧,愿你余生不為塵事奔碌,愿你余生不被塵緣辜負,生日快樂!”
蕭遠舒心一笑,然后接過面包捏成團狀,一口塞了進去。
“哈哈,你吃東西可真像個干粗活的糙漢!”
蕭遠鼓囊著腮幫子笑道,“挺快意的好不好,要不你也試試?”
方塵拿著面包猶豫了一秒,也將它握成團塞入口中,
“哈哈!”
“嘿嘿。”
“真像兩個傻子!”
“你才傻呢!”
“傻有什么不好,傻人有傻福?!?p> “是啊,傻一點好,傻了多好,傻子才不會有那么多煩惱…”
方塵輕輕呢喃著,也許是太累,也許是太困,總之沒一會兒,她的頭斜靠在椅枕上睡著了。
蕭遠越過她熟睡的身子,手塞入座位的側面,將座椅調整成斜躺的弧度,又將她頭的姿勢稍稍擺正了一些,最后他從后座取過來外套輕輕蓋在她身上,整個過程溫柔且小心翼翼。
車內昏黃的照明燈柔柔地照著那張清麗又安靜的臉,自然黑的斜劉海勾畫出好看的輪廓,睫毛又細又長,白皙的皮膚幾乎沒有什么瑕疵,那抹了橘色唇釉的嘴邊還殘留著一點點白色的椰蓉。
他幾乎看出了神,那是他第一次如此認真又肆無忌憚地看向那張讓他夢繞的臉。
他情不自禁地將臉湊了過去,在咫尺距離的片刻,他又猶豫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方塵終于醒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第一眼便看到他和煦又溫暖的笑容。
“幾點了?我怎么睡著了?”她摸了摸手機,按了一下按鍵,屏幕上的時間瞬間讓她感覺到羞愧,“都兩點了!”
“要不要再睡會?”蕭遠眼里含笑。
“你怎么不叫我?”
“看你睡得很香?!?p> “昨晚沒睡好,太困了,”方塵低聲,又帶著歉意說道,“快回去吧,回去你還能睡一會?!?p> 蕭遠笑笑,按了啟動鍵,頓時,發(fā)動機發(fā)出低低的沉鳴聲。
空袤的馬路上,黑色奧迪猶如一只矯健的輕燕,飛入冗長又深沉的黑夜,義無反顧又決絕凌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