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歡從瀾軒公館回來后,她沒有把萬賦良的事告訴路小羽,有些事,她覺得順其自然比什么都好。
她在百貨中心找了一份珠寶店導(dǎo)購員的工作,底薪三千加百分之二點五的提成,上午九點到晚上七點,一個月休息兩天。
剛?cè)サ谝惶?,帶她的師傅叫江愛琴,三十多歲,皮膚很白,柳眉鳳眼,臉圓圓的,看起來倒是和藹可親。她在這行干了六年,算是店里元老級人物,連老板也對她畢恭畢敬。
“余歡,你長的這么漂亮以前是干什么的?”江愛琴柳梢眉一挑,笑著問道。
余歡裝作漫不經(jīng)心,“我啊,以前賣古董的,什么壇子,瓶子,罐子,鍋碗瓢盆,只要東西夠老,我都能賣上價。”
“是嘛,這古董不是比這黃金鉆石更值錢嗎,怎么跑來賣珠寶???”
“可這世上愛古董的人屈指可數(shù),愛珠寶的人可是遍地都是。您說,哪種買賣更劃算?”
“那也不能這么比,真正的古董哪是一般的珠寶能比的。不過說實話,你這么漂亮來賣珠寶可真是有點可惜了?!?p> “一副皮囊而已,長得再好看也得吃五谷雜糧啊,還是您有本事,我要是到了您這年紀(jì)跟您一樣人生五子樣樣都有,我真是睡著都要笑醒了!”
江愛琴那臉頓時眉開眼笑,“你這嘴可真會說話,我們這行要是踏踏實實干,不比那些寫字樓里的白領(lǐng)差,以后就好好跟我學(xué)吧?!?p> 余歡拼命點了點頭。
第一天下了班回到家,余歡剛進(jìn)門就把那高跟鞋撂一邊,光著腳直接躺倒在沙發(fā)上。
“累壞了吧?”路小羽很是心疼。
“哎,我這腿又腫又脹我都感覺不是我自己的!”余歡蔫蔫地看著天花板,一臉的生無可戀。
“我給你捏捏?!甭沸∮鹛鹩鄽g的腿放在膝蓋上,開始輕輕地按摩。
“沒事,我沒那么矯情,適應(yīng)兩天就好了?!庇鄽g笑了笑。
“是我不好,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甭沸∮鸫怪^,一副無精打采。
每到這時候,余歡心里總是一陣酸楚。她其實還有點兒存款,就算不上班,省著用還能撐個幾年,她去找工作也是想讓路小羽能看到她的決心,她不想讓路小羽再為她承受任何委屈。
“小羽,你知道嗎,我今天給我以前那些小姐妹們打了聲招呼,我說我在賣珠寶,讓她們給我來捧捧場,給我?guī)c兒客戶,我這一月百分之二點五的提成,加上底薪,每個月拿個一萬多也不是什么難事,養(yǎng)活我自己一點問題都沒有。”余歡邊說邊將臉朝路小羽湊了過去,那美麗的臉上洋溢著自信和憧憬。
路小羽抬起頭,微微一笑。他見過余歡在商場買一雙鞋三千多,一件襯衫八千多,她用的化妝品無論有多貴,只要超過三個月通通會被她扔進(jìn)垃圾桶。她的包包是愛馬仕或古奇,項鏈?zhǔn)菍毟覃惡偷俜材?,手表是卡地亞,從前他對這些品牌并不了解,不過是有一次見余歡帶的一款玫瑰金機(jī)械手表很漂亮,他無聊在網(wǎng)上查了一下價格,那屏幕跳出來的六位數(shù)字頓時讓他有種深深的挫敗感。
雖然從小到大他都衣食無憂,但對于金錢的概念也僅僅只是普通人的消費觀。對他而言,一件舒適的T恤可以穿三年,一雙鞋只要沒壞就可以一直穿,上千元的大餐還不如十幾塊的一碗牛肉面吃得過癮舒暢,物質(zhì)上的富足確實會提升生活品質(zhì),但不是去滿足一個人的虛榮心,不是不自量力毫無底線地去追求。
沉默了好一會,路小羽才說,“余歡,這個星期天我想帶你去見見我爸媽?!?p> “???!”余歡剛還是溫柔的臉,立馬似噎住般瞠目驚然,她怔怔地盯著路小羽,直到確定他的眼神是一本正經(jīng)的認(rèn)真和堅定,這才有些結(jié)巴地說,“我,我可能,估計要上班…”
“沒關(guān)系,隨便哪天都行,反正來日方長?!甭沸∮鹨魂圇镄?,又揉了揉她細(xì)軟的長發(fā)。
余歡也故作淡定地笑了笑,心里卻似受了驚嚇般無法平靜。
她從沒想過路小羽會突然提出帶她去見他爸媽,她也沒有任何心理準(zhǔn)備,況且之前路小羽因為她還和父母鬧到那種地步,她又如何有臉面去面對。在感情上,她從來都不是懦夫,只是在路小羽父母面前,她的勇敢沒有任何底氣,她甚至想不出她可以說或該說哪些話,哪怕只是一個字。
余歡上班的第三天,她的那些小姐妹們果然成群結(jié)隊跑百貨中心給她捧場去了。
“余歡,你這兩月不見,睡眠好了,氣色果然不一樣了,比之前還要嬌嫩呢!”剛見面,小姐妹樊詩敏媚笑道。
阿玉也來了,她低著頭正看著透明櫥窗里美輪美奐的各式項鏈和戒指,“余歡,這條鉑金項鏈可以試戴嗎?”
“當(dāng)然可以,”余歡邊說邊打開櫥窗,取出一條鑲鉆鏤空鎖骨項鏈,那項鏈在燈光的映襯下,愈加星光熠熠,精美絕倫。
“阿玉,你戴上這項鏈可真好看!”小曼托著可愛的圓臉贊嘆道,“歡姐姐,我也來條項鏈,手鏈啥的,我都好久沒買新的了?!?p> 看著小姐妹們認(rèn)真挑選的樣子,余歡竟有些感動,從前在名宴,她們是同事,是競爭對手,是前輩晚輩,離開名宴了,那些微妙的關(guān)系突然轉(zhuǎn)變成惺惺相惜般的朋友。
“阿玉,蘭姐回來了嗎?”余歡悄悄問了一句。
阿玉的臉忽地陰沉了些,“沒有她的消息,”然后又壓低了聲音,“上個星期也有人在找她?!?p> 余歡心猛地一沉,“什么人找她?”
“不清楚,反正跟你也沒關(guān)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p> 余歡隱隱感覺蘭姐可能要出事,但也不好再多問,見樊詩敏也湊了過來,連忙提高了嗓門,“哎,阿玉,你就拿著這個,很配你,高貴不庸俗,價格也不貴。”
“好吧,就要這副吧?!卑⒂窨粗R子里脖子上精致玲瓏的項鏈,微微一笑。
連開三四單,店老板于冬也是眉開眼笑,他招呼了余歡過去,又從柜子里拿出幾個禮盒,“這是幾盒蘭蔻香水,你給你那些姐們拿去。”
余歡接過禮盒連連道謝,又朝老板笑了笑。
于冬也笑笑回應(yīng),那眼里卻飄過一股不知名的邪意,余歡頓時心里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送走了小姐妹們,江愛琴連忙夸贊道,“余歡,你這些姐妹們都什么來頭啊,個個貌美如花,一身的名牌,刷起卡眼睛連眨都不眨,一個個的是貴婦還是家里有礦???”
余歡也假意奉違,“生來就都是些富貴命,哪像我,孤家寡人的,只能靠自己本事過活?!?p> 江愛琴打趣道,“就憑你這副好皮囊,想要榮華富貴,那不是信手拈來的事?”
余歡心里一陣不痛快,又不好發(fā)脾氣,只得悶了氣說,“現(xiàn)在這世道,金錢至上不知怎么就被些膚淺庸俗的人捧成了人生格言,財富與才學(xué)上等的人享盡榮華富貴那毋容置疑,就怕有些人身是貧賤人,心生富貴命,那才是真的笑話?!?p> 江愛琴聽完先是一愣,隨即展開了顏笑道,“余歡,看來我對你得另眼相看了!剛才我那話說的有點不合適,你可別在意啊?!?p> 余歡嘴唇微抿,連忙柔聲說道,“琴姐,哪里的話,現(xiàn)在的人誰見了漂亮女人不是先揣度揣度是不是個三兒,要怪就怪這世道已經(jīng)亂了分寸,司空見慣養(yǎng)成的毛病罷了?!?p> “是是是,”江愛琴連連附和,又將余歡往跟前拉了拉,悄聲說道,“你得防著點,我們老板不是個正經(jīng)的主?!?p> 余歡立刻心領(lǐng)神會,“早看出來了,放心吧,我也不是什么善茬兒?!闭f完,余歡朝江愛琴擠了擠眼。
江愛琴的擔(dān)心不是空口無憑,之前幾任有些姿色的導(dǎo)購就是不堪忍受于冬的騷擾而離職,而現(xiàn)任老板娘也是個狠角色,當(dāng)年憑借不俗的外表讓于冬鬼迷心竅,使了些手段擠走前任成功上位。
江愛琴因為和老板娘共事過,又很會察言觀色,為人也是安分守己,所以老板娘對她也很照顧,逢年過節(jié)獎金從沒少過,偶爾也會給她送些店里不時興的珠寶。她對余歡的提示,不過也是權(quán)當(dāng)在老板娘面前能得些便利和便宜。
而余歡很是無奈,這世道,連安安分分都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她也懶得再想以后,但問是非,無愧于心罷了,誰又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