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一沙(4K)
“前輩,小子有禮了。”
金一仙運轉(zhuǎn)法心空寂,顯露出煉氣中期的修為,面上頗為恭敬。
“哦?道友有何指教?”
那掮客將煙斗叼在一旁,打量了面前這年輕人一眼,他原本還有些倨傲,可發(fā)現(xiàn)這人修為與他相差不遠,反而客氣起來。
“晚輩乃散修秦望,想請前輩幫忙在碼頭謀一份來靈石快的營生。”
那掮客呵呵一笑,道:
“道友可是找對人了!四沙島上賺靈石的機會頗多,可要說來靈石快的營生嘛,就只有三種而已。
一是參加海上獵妖隊,行動比較自由,但對修為要求至少煉氣后期以上。
二是為上宗修士跑腿,干得好,則有不菲獎勵;若辦砸了,上宗修士一掌打殺了你,都沒處伸冤去?!?p> 說到這里,那掮客擠了擠眼睛,湊近低聲道:
“這第三種營生嘛,便是沒本買賣,我這里也有路子,不過我看道友前途遠大,想來不會選的!”
金一仙故作為難,苦笑道:
“如此看來,晚輩只有第二條路可走,就是不知上宗修士的脾性如何,還請前輩指點一條明路?!?p> 說罷,從懷里掏出一枚中品靈石,猶豫一會兒,終于咬咬牙遞了過去。
那掮客眼前一亮,暗道此子是個明白人,低笑一聲,將靈石收入囊中,道:
“看在道友如此知事的份上,我也不瞞你,有個法子既可以從上宗修士那里賺靈石,又少了幾分生死之危。”
說著,他把手指向碼頭靠岸的一艘靈槎,道:
“那便是在給上宗修士辦事的人手下做活,有了中間之人過渡,雖然所得靈石會被克扣不少,但性命有了保障!
你看,今日老顧頭本該發(fā)往迷蹤島的靈槎,就被血神宗征用了,為了填補手下船工空缺,這幾日必定會招一批臨時苦力,那就是你的機會!”
金一仙順眼望去,只見已有三三兩兩的人圍攏在那靈槎附近的碼頭上。
“如今為時尚早,老顧頭還舍不得每日的靈石支出,再過幾日,等人手不夠,必定會大肆招工!”
掮客擠擠眼道:
“道友若是相信老哥我,來日必能助你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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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金一仙成功入聘登船,做了一名在艙底照看動力爐的苦力修士。
他雖有意探聽血神宗征用靈槎的緣由,但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地乃是六沙島,還是決定低調(diào)一些。
因為他發(fā)現(xiàn),入聘登船的散修苦力人數(shù)當(dāng)真不少,而且大都互相認識。
像他這樣的陌生修士摻雜其中,有些惹人注意,若再問東問西,不免引來懷疑。
可即使金一仙埋頭干活,也察覺到一絲不尋常,因為血神宗修士頒布了禁令:
禁止船工外出!
禁止船工修煉!
禁止船工交流!
這是什么道理?對修士來說,修仙不就是求一個逍遙自在么?若連說話行動的自由都失去了,修行還有什么意思?
這種詭異、沉默、令人不安的日子,在十日后達到了頂峰!
血神宗修士再度下令,除了掌舵、控帆的幾名修士,所有船工苦力一律靜守底艙,不準(zhǔn)登上甲板!
見眾人皆毫無怨言,只乖乖待在底艙,金一仙即使有百般疑問,也是按捺不提。
又是半日過去,在輕微的晃動中,眾人意識到靈槎終于揚帆起航,皆是松了口氣。
“好了!好了!終于消停了,大家各歸其位吧!規(guī)矩和之前一樣,除了不許修煉和進入船艙,其他皆是隨意!”
一名中年修士高呼一聲,眾人旋即向甲板走去,這十多日可把他們憋壞了。
金一仙覷了個空檔,來到一名和他差不多年紀(jì)的修士身旁,低聲問道:
“這位道兄,小弟乃是三沙島出身的散修秦望,咱們這是放個風(fēng)繼續(xù)回來枯守,還是真的消停下來了?”
那年輕修士也是憋悶得慌了,見到一名同齡人,心中松了口氣,打量了幾眼道:
“大致算是消停下來了,我觀秦道友十分面生,這是第一次上船幫工吧?”
金一仙點了點頭,抹了把汗,卻將整張臉涂得黑一條、灰一條,那是靈槎動力爐在焚燒動力源石時沾染的雜質(zhì)。
“是啊,早知道在這里如此憋悶,還不如去海上獵妖來的痛快!”
青年低低一笑,指點道:
“秦道友是口不應(yīng)心啊!獵妖能給你如此豐沛的靈石?也就血神宗偶爾雇傭,尋常哪有我等散修的機會?”
二人東一嘴、西一舌頭,說起修煉艱難、靈石短缺,也是苦中作樂。
很快,金一仙就從這個名叫薛庭的年輕散修口中套出了血神宗雇人做工的緣由,不由暗暗心驚。
原來,從五六年前開始,血神宗和龍武門就各自積蓄實力,以備未來爭端。
其中,龍武門選擇大開門庭,賜下成嬰功法,招收杰出的散修筑基和散修結(jié)丹,吸引門客紛紛來投。
而血神宗則是將數(shù)百支獵妖團收入麾下,獵殺陸妖海怪收集精血,輔助門下弟子修煉突破,還經(jīng)常從九沙島域之外購買妖獸。
可高境妖獸數(shù)量畢竟有限,于是血神宗動起了在海外購買修士精血的腦筋。
修士損失精血,對修為和道途影響極大,實際上,大部分修士精血并非主動賣出,而是被人殺死后掠取。
此事并不光彩,因而血神宗并不直接出手,而是間接購買,再運回六沙島本島。
見金一仙露出疑惑神情,薛庭嘿嘿一笑,道:
“秦道友是不是覺得血神宗這些個舉措有些敷衍,有些掩耳盜鈴?”
金一仙撓頭道:
“連我們都知道血神宗在收購修士精血,想來龍武門更是清楚,何不以此為由,去東海道盟告他一狀?”
“怎么告?告他什么?”
薛庭語氣微微嘲諷:
“所有人都知道精血來路不正,并非修士自愿賣出,但動手殺人的不是血神宗,東海道盟又能奈他何?
而且血神宗從不將精血曝光于外,即使有人知道此事,那也只能裝聾作?。 ?p> 說到這里,他拍了拍金一仙肩膀,笑道:
“我拿秦道友當(dāng)朋友,多說了幾句隱秘,要是道友口風(fēng)不緊,出去肆意張揚,可別怪我們讓你待不下去!”
這是胡蘿卜加大棒了,金一仙知道薛庭是在拖他下水,于是拍拍胸脯道:
“既然薛道兄如此看重于我,小弟又豈敢出去胡言亂語,斷了大家財路,沒得成為眾矢之的!”
二人說笑起來,片刻之后便登上甲板,縱覽海天之色。
金一仙十分清楚,此時船艙中必定堆積了無數(shù)存放精血的法器,而且還有血神宗修士守護,不容他人窺視。
他沒有放出神識,而是一直保持著煉氣中期的修為,稍后便重回底艙。
然而,兩日后,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從苦力中傳開。
有熟知此方海域的人發(fā)現(xiàn),這艘靈槎并不是駛向血神宗宗門所在的六沙島,而是往爭斗最激烈的一沙島而去!
一時間,埋怨聲大起,散修們手段貧瘠,如何敢插身兩家中品宗門的博弈?
船長老顧頭暗暗心焦,他當(dāng)然清楚,就在一日前,有燕信自海面來,飛入船艙后又復(fù)離開,然后血神修士便命他將航線轉(zhuǎn)到一沙島方向。
他不敢不從,但為了日后能駛離一沙島,還是大膽向血神弟子問了句:
“敢問上修,靈槎靠岸后我等如何應(yīng)對龍武門盤查?”
誰料血神修士卻是冷漠回應(yīng):
“我只管靈槎靠岸后付清靈石,至于之后你們?nèi)绾螒?yīng)對龍武門盤查、在一沙島活命,卻是不關(guān)我的事!”
這讓老顧頭愁的頭發(fā)都白了幾根!
金一仙在眾散修苦力間徘徊一圈,便將情況變化摸了個大概,不由暗自琢磨。
原本一沙島上有一家下品宗門和數(shù)家不入品的小派,即使夾在血神宗和龍武門之間,倒也沒被過分為難。
可自從兩家上品宗門矛盾激化后,便加大了對一沙島修真勢力的侵蝕和拉攏。
大宗門的一粒沙,落在小門派頭上,就是一座山!
很快,在無休止的拉鋸戰(zhàn)中,幾家門派迅速分裂傾覆,其中修士一半歸了血神宗,另一半自然投向龍武門。
然則修士能重拜山頭,其治下的凡人、礦山、靈脈等修真資源卻很難劃分。
所幸依靠長生引誘、財富收買、武力威脅等種種手段,血神宗和龍武門總能在某個勢力中找到自己的代言人。
他們從不直接出面干預(yù),因為有東海道盟看著,還有上品宗門的隱隱關(guān)注!
因此,整個一沙島亂歸亂、鬧歸鬧,其實大都是小勢力之間的征伐,兩家都還只是停留在幕后階段。
這也導(dǎo)致兩家對外來勢力介入十分敏感,因為這很可能破壞他們的優(yōu)勢!
表現(xiàn)在靈槎靠岸上,便是血神弟子過河拆橋,而龍武弟子卻要狠狠打壓一番,以為散修們介入的代價!
到了此時,金一仙才生出一絲緊張感,他壓制修為靠的是《法心空寂》,但這門法術(shù)并非無敵,只要來一個神魂強大的結(jié)丹修士,他那筑基期的修為就會暴露無遺。
在碼頭檢查的人里,會有結(jié)丹嗎?
一般來講,結(jié)丹在修真界中已經(jīng)處于中層地位,很少會參與這些雜務(wù),但聯(lián)想到一沙島內(nèi)的緊張氛圍,以及劍拔弩張的趨勢,金一仙也不敢打包票。
又是四五日過去,甲板上傳來消息,靈槎已經(jīng)靠岸,而駐守碼頭的血神、龍武兩家修士要聯(lián)合檢查!
金一仙嘆了口氣,該來的還得來,躲不了,于是整肅形容,隨眾散修魚貫而出。
甫一登上甲板,他便吃了一驚,駐守碼頭的修士加起來也不到十個,可其中卻有四名結(jié)丹修士,剩下的還都是筑基圓滿!
這時,一名身量高大的結(jié)丹修士飛身上前,面目含威,沉聲道:
“所有人放開納袋、納戒禁制,我乃龍武門锏庸,要檢查爾等私藏夾帶!”
金一仙心中一沉,這老東西很無恥啊,要知道,他的納戒中不僅有天一劍令、極道玉符,還有大量的靈石資源!
眾散修聞言,皆是低眉順目,悉悉索索掏出納袋納戒,放開了禁制任人觀瞧。
屈辱?不存在的!
別看他們此時被大宗門狠狠踐踏尊嚴(yán),日后血神宗和龍武門若發(fā)布回報豐厚的任務(wù),他們接的比誰都快。
散修就沒有尊嚴(yán)!
锏庸大手一揮,身旁數(shù)名筑基修士隨之上前,他們也不多拿,就挑肉痛的撿。
要說什么東西能讓散修們最肉痛,不是功法秘術(shù)、也不是丹藥法器,而是靈石!
沒有靈石,散修們就只能待在一沙島上湊“贖身費”,可如今一沙島上資源之爭何其酷烈,就憑散修的三腳貓把式,至少得死上三成!
眼看龍武門筑基修士靠近,金一仙反而冷靜下來,這是他一貫的特質(zhì),也是他突然明白了過來。
報復(fù)血神宗這種事就不該那么著急!
自從當(dāng)日未能成功擊殺龍文,金一仙就覺得心里憋了一股氣,不出不行。
他想方設(shè)法試圖留在九沙群島,甚至在買好了探索寧濮遺府的物什后,都想搞血神宗一把再走。
他有些想當(dāng)然了!
除非他是成嬰真人或者更高層次的分神真君,能不懼彎彎繞繞,否則憑什么僅以筑基三年的實力,就能在血神、龍武的渾水中摸魚?
想明白了這一層,金一仙頓時覺得坦然,龍武門要查,那就讓他們查!
“咦?凈土羅漢,你不在梵洲待著,跑來東海作甚?”
突然,一道尖銳的聲音在高空響起,眾人耳中仿佛被刺了一下,頓時嗡鳴不已,就連神魂都開始震蕩起來。
所幸發(fā)聲者看到碼頭上有不少煉氣、筑基,沒有催動全力,否則活不下一掌之?dāng)?shù)!
金一仙疼得腦門發(fā)漲,連忙運使《日月存神訣》中的觀想秘法,平復(fù)沖擊。
他神魂強大,還是筑基修為,恢復(fù)速度自然遠超那些煉氣散修,但比之結(jié)丹修士和筑基圓滿又有不如。
抬頭一看,只見一片陰影急速略過,其模樣隱約是一只長頸白羽的飛鶴。
這是,崢嶸峰止微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