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一仙很清楚,盡管凌云劍派有借助強援之意,但問題也非常大。
首先是九沙群島太偏僻了,一旦有外部勢力介入,就意味著與本土宗門為敵。
其次是在修真界中,很少有宗門愿意長臂管轄,大都是扶植一個臺前傀儡,宗門力量只在緊要的時候出現(xiàn)。
最后是要壓服當?shù)刈陂T的反撲,實現(xiàn)長久統(tǒng)治,可血神宗和龍武門實力并不差。
這邊金一仙暗自沉吟,那邊的百成則一臉淡然,仿佛只是說了個故事。
在他看來,這名筑基初期修士絕對不可能是散修或者小門派出身,淺水養(yǎng)不出真龍的道理,他還是深有體會的。
更何況就其言談舉止,以及聽說血神龍武相爭后,并不假以辭色的表現(xiàn)來看,其人出身絕對是頂尖宗門。
百成游歷多年,見識了得,他賭金一仙的長輩在中品法修宗門中是實權人物。
只要其人能在長輩面前提起此事,無論其所屬門派是否援手,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道兄這些話,與多少人提起過?可曾聯(lián)系天一劍派和星辰殿?”
金一仙問得不動聲色。
百成則輕嘆道:
“在下出山游歷七年,也就與三名修士提起過,皆無下文,至于星辰殿與天一劍派,我身份低微,無緣結識。”
金一仙輕輕一笑,這百成在撒謊!
在東海和瀛洲,能不懼地頭蛇威脅、插手當?shù)厥聞盏闹挥刑煲粍ε珊托浅降?,但百成卻推說結識不到兩家弟子,這怎么可能呢?
只要他去這兩家宗門外的凡人城市中逡巡些時日,是有很大機會的。
如此看來,只能說明百成或凌云劍派不愿意向上品宗門求援。
其中道理也很簡單,即使是極道仙宗這樣的頂尖中品宗門,而且對天一劍派有恩,接受天一援手后,依舊被當做俎上魚肉。
在大宗門眼里,哪有什么恩義?利益動人心,一口吃掉才是正常。
金一仙點點頭,鄭重道:
“此事小弟愿意代傳宗門長輩,不過是否成功可不敢保證,還請道兄見諒!”
百成面上露出喜色,連忙掏出一枚納戒,道:
“無論如何,在下要多謝道友幫忙,這里有三百枚上品靈石,還有一枚玉簡記載了詳細情況,上面有我?guī)煾档纳窕昀佑??!?p> 金一仙毫不客氣的接過道:
“小弟既拿了凌云財物,自當承受因果,希望來日你我能夠以師兄弟相稱?!?p> 他拿百成的三百枚上品靈石,并不是貪婪,而是為了安百成之心。
因為金一仙知道,無論在天一劍派還是極道仙宗,他都不算有話語權之人,甚至說可以是邊緣人物。
但對這些修真事務,他有自己的判斷,自己不行,不意味著許誠也不行。
以許誠結丹的修為,為什么會到九沙群島這個偏僻的地方來?
養(yǎng)老?等死?
騙騙小孩子還可以,他已經(jīng)長大了!
金一仙相信,許誠在三沙島數(shù)十年,絕對摸清了九沙群島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只要和這老狐貍一核對,就知道百成求援是真是假。
無論真假,只要將凌云劍派求援的消息上報極道仙宗,宗門就有了插手機會。
因為現(xiàn)如今極道仙宗正處于艱難之中,需要資源、需要人才、需要領地!
如果極道仙宗在遙遠的蜃龍海域掌握一個大島嶼,進而擴大影響力,恢復實力的時間將大大縮短。
當然,金一仙不會把自己扔進去,其中利益糾葛可不是他一個筑基能擺平的。
只能說,他愿意在力所能及之處幫宗門一把,成與不成還要看高層的想法。
想明白了此事,他也就放松心思,見廚房送來烹制好的烏蛸肉,便各自取用,與百成對飲起來,直到散場,二人也未再繼續(xù)談論此事。
金一仙沒告訴百成自己到底出身哪家宗門,百成當然也沒細問。
他不透露的原因是極道仙宗如今有些艱難,凌云劍派是否愿意接受援助還待商量,貿(mào)然告知,相當于把主動權放到對方手里。
總要等個合適的時機,要么是許誠去談,要么是更高層次的成嬰真人過去。
百成沒有問的原因是,他是摟草打兔子——捎帶手。
掌門師傅曾對他吩咐過,要“廣撒網(wǎng),多斂魚”,讓援助者主動來聯(lián)系,然后“擇優(yōu)而從之”。
百成身為凌云劍派當代大師兄,自然不愿意宗門被血神宗和龍武門“吃掉”。
那不僅意味著道統(tǒng)斷絕,而且由于近千年的矛盾沖突,被“吃掉”后凌云弟子能活下多少都是問題。
如果能拉上一家強大的法修宗門,所求的不過資源和人才,這固然是最好結局,但以百成私心而論,無論是法修外援還是劍修外援,都不能保證自家安全。
既然如此,與其被一些中品宗門“吃掉”,還不如直接賣給上品宗門!
沒錯,百成撒了謊。
他告訴金一仙,之前一家外援都沒聯(lián)系上,其實是不對的,他最先建立聯(lián)系的就是天一劍派!
兩家同為劍修道統(tǒng),雙方關系不差,而且天一試圖在蜃龍海域擴大影響。
要是自家宗門吃了第一口螃蟹,成為天一劍派在蜃龍海域的分支別院,地位自然水漲船高。
至于此后和其他中品宗門之間的溝通,不過是待賈而沽罷了。
而邂逅金一仙是意外之喜,若得其背后宗門相助,能保持自家獨立當然不錯,但并入天一劍派也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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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個月后,飛魚號抵達一座島礁附近,這里已是九沙群島范圍內(nèi),不用再擔心高境界海妖來襲。
老船長舒了口氣,向大家宣布開海魚宴一日!
海魚是飛魚號在路上捕的,存放在獸袋之內(nèi),新鮮的就像剛撈起來一樣。
飛魚號大廚做魚是一絕,煎炒烹炸樣樣精通,很快就將煎得金黃的銀槍鱔、炒得清潤的福運鳊、蒸得軟糯的白海參等數(shù)十樣海貨端了上來。
“各位道友若是覺得海魚宴上佳肴美酒滿意,一個月后可再來此間登舟!”
老船長原本不用說這些邀請話語,從迷蹤島到九沙群島有三四條航線,就危險程度而言,他這條排居中。
但如果每次都能拉攏數(shù)十名筑基上船,就能給航行帶來極強的保障。
要知道,多數(shù)情況下,飛魚號遇到海妖襲擾,唯有舍下不少珍貴的妖獸血肉方能逃脫追擊,哪像這次,一波人直接擊退了海妖。
眾人哄然答應,這些筑基修士也不傻,知道抱團出航才能更加安全。
“佳肴美酒,我大烏也喜歡,若是有人肉相佐,那就更妙了!”
突然間,船頭搭上了兩只觸手,一個大腦袋晃悠悠從升上甲板,盯著船艙桀桀笑道。
老船長神色驟變,叫道:
“生靈烏蛸!”
他知道,誕生靈智的海妖與尋常蠢笨的海妖相差極大,前者可以逐步修煉化形為人,后者就只能當牛馬一般的畜力使用。
頓時,艙內(nèi)大亂,首先是二十余名筑基齊齊升空,各持法器飛劍嚴陣以待。
然后是七八名煉氣修士,他們或乘飛行法器,或駕馭飛行妖獸緊跟其后。
最后是那些煉氣小修和凡人,只能慌亂中躲進尾艙,祈求有高手來救。
金一仙甫一升空,心中便是一震,有六頭烏蛸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瞞過筑基神識,悄無聲息的圍攏過來。
其中五頭烏蛸的身軀龐大無比,數(shù)十只觸手展開,每頭足可覆蓋三百丈方圓。
船頭名叫大烏的生靈烏蛸則不同,每只觸手不到十丈,而且數(shù)量少了許多,只有十來條而已。
大烏見眾人出艙,也是干脆道:
“我弟弟靈智未開,就想吃些血食,你們?nèi)羰侨映鰩兹?,他也不會故意為難。
可你們占著人多勢眾,斬了它數(shù)十只手腳,令他身受重傷,必須多花五十年才有機會化丹。
你們說,我這做哥哥的,是不是應該向你們討回些利息?”
聞聽此言,眾人皆明白過來,此前他們打傷的那頭烏蛸是這頭生靈烏蛸的兄弟,是妖物報仇來了!
其中一名筑基大怒道:
“大言不慚!彼等嗜血妖魔,以人類為食,本該誅殺殆盡,但念在修行不易,故放其一條生路。
你既已生靈,自當有義務告誡其勿壞道妖之約,不可殺戮人族,如今背棄盟誓,聚眾洶洶而來,難道不怕我等告上海神宮,治你大罪么?”
老船長頓時暗暗叫苦,人家都圍上來準備大開殺戒了,你還和它說什么道妖之約,有個屁用!
大烏聽了,直接把一雙烏黑大眼翻成白眼,嘲道:
“廢話少說,讓我領教一下道門真法!”
說罷,兩只觸手一按,登時,整艘飛魚號頭在下、尾在上,一頭扎進水中消失不見。
眾筑基也發(fā)了聲喊,數(shù)十道法術、符箓、飛劍從天而降,與六妖大戰(zhàn)起來。
金一仙在發(fā)出幾道法術后便悄悄后退,他從飛上天空就知道,他們這邊是絕對打不過六頭海妖的。
不單是因為海妖們身軀龐大、皮糙肉厚,妖軀互相承受攻擊,所受傷害不深。
還因為他們?nèi)嗝姓嬲袘?zhàn)斗力的不到十人,其他人敢動手,完全是仗著人多勢眾。
這時,千余丈外的海面上轟然作響,飛魚號破水而出,老船長的聲音遠遠傳來:
“各位道友還是趕緊逃跑吧,你等絕不是那生靈烏蛸的對手,老朽先走一步!”
說罷,只見飛魚號尾部噴出一團明亮紅光,不過數(shù)息,已然消失不見。
眾筑基修士沒想到,飛魚號除了能渡海、浮空,竟然還可以潛水、爆發(fā)挪移,不禁破口大罵。
大烏見眾人戰(zhàn)意已失,陰陰一笑,道:
“雖然逃了六十多人,但區(qū)區(qū)煉氣和凡人,哪里比得上你們筑基肉體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