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此夜真
一會兒的功夫,吳鈺琪便拿著兩張毛氈進來了,將一張遞給花其婉說:“婉妹妹,蓋上睡會吧,今晚我守著你,不會有事的?!?p> 即便花其婉再有骨氣,也不會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她已經(jīng)冷得手腳都沒有知覺了?;ㄆ渫窠舆^毛氈裹在身上,淡淡地說:“你先睡會吧,我在路上已經(jīng)睡夠了,這會子還不困,你這一路怕是沒有好好休息吧?!?p> 花其婉說得是事實,然而此時的吳鈺琪卻聽出了幾許的嘲諷,這還真是應(yīng)了“作賊心虛”的老話了,吳鈺琪苦澀地笑笑,也不再說什么,裹緊了毛氈躲到帳篷的一個的角落里坐下,然后招呼花其婉也過去,兩個人擠在一起互相取暖。
花其婉看著閉著眼睛的吳鈺琪,心里對她升起了幾絲憐憫,這本應(yīng)是無憂無慮的年齡,再過得一年半載便也尋一戶好人家,從此相夫教子,即便如不老高官侯門之府,一生富貴是跑不了的。只是如今由于父兄的錯誤或者罪過,卻要跟著遭此大難。
然而,眼下看來,更可悲的是她選擇了父母,卻無法泯滅自己的良知,整日懷著深深的愧疚,唯有苦了自己。
“婉妹妹,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如今可憐的很?”吳鈺琪突然出聲詢問,倒是讓花其婉愣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說些什么。
“你落到此時的境地,誠然是不幸的,不過卻并不可悲,大不了到最后一死了之,你那是保有氣節(jié),會被人傳頌,最重要的是你的父母家人乃至好友會為你傷心、難過,深深地懷念你。而我——”
吳玉琪停了一息,接著說,“我卻是徹頭徹尾的可悲可憐之人。是人皆逃不開血脈,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父母兄弟被砍頭,所以選擇了背叛你,背叛友情,然而我卻又不能做到徹底出賣了自己的良心,總是在夾縫中煎熬著。如果你們?nèi)魏我环奖粴纾敲次业纳蛟S也走到了終點,只是到那時我在眾人的眼中,是罪有應(yīng)得或者是不知好歹,連一聲悲憫的嘆息都得不到。”
“琪姐姐,你本善良,奈何命運弄人。如今這個局面,我不敢勸你投降或者給你許諾,畢竟通敵是滅頂之罪。不過,你既然選擇了,便一直走下去便好,我不會怪你,如果我是你,也會選擇保護家人的吧,你說的,是人皆逃不開血脈。不論最后怎么樣,我希望你能活下去,你是無辜的。”花其婉伸出手握住吳鈺琪的手,語氣誠懇。
吳鈺琪在聽到這聲“琪姐姐”的時候,鼻子酸澀,眼淚決堤而下,此刻,她的手被花其婉緊緊握著,她更是情難自抑,低低的嗚咽起來。
這一晚,二人再沒有提及綁架、背叛、生死,而是回憶著過往,你一言我一語,絮絮叨叨,最后竟至歡喜起來,兩人雖不談生死,然而卻很是默契地將此夜當(dāng)作了永別,兩顆年輕的心在這樣的夜里緊緊靠攏,因為明日知何處?唯有此夜真。
第二天一早,足利金澤便帶著貼身護衛(wèi)深入到密林深處去捕獵,大約一個多時辰,足利金澤的收獲還不錯,這個島上除了有大量的海鳥之外,其實也有很多的野兔和野豬等,此時,足利金澤就獵到了一頭個頭不小的野豬??纯传C物差不多了,足利金澤幾個人便做在一塊巖石上歇息。
其中一個護衛(wèi)躊躇了很久,終于下定決心對足利金澤說:“少主,我們?nèi)缃裢T谶@個島上,用花其婉來誘殺韋榮琰,為我們兩萬武士報仇,屬下很敬佩少主氣節(jié)。只是我們離開周國的時候,廣野將軍叮囑少主回國,不要再想著侵占周國,也不要為他報仇,‘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要回國勵精圖治、養(yǎng)精蓄銳,廣野將軍這是為整個足利家族著想。
其實,屬下也覺得少主以現(xiàn)今的實力做這件事太過冒險了,韋榮琰能在周兵畏懼我們大東洋武士刀的情況下,把我們兩萬武士消滅殆盡,足見這個人奸狡狠絕,屬下是怕他得知我們的下落,不顧花其婉的安危而將我們一網(wǎng)打盡啊。請少主三思,不如趁著他還沒有來,我們趕緊離開這里回國?!?p> 足利金澤聽著護衛(wèi)的勸告,眼里顯出一片迷茫的神色,但很快又變得堅毅起來,他聽著海濤的聲音,慢慢地說:“我知道你們都是衷心的武士,你們打小跟著我,就跟我的親兄弟沒有分別,所以,我相信你們也肯定理解的我苦衷。我?guī)е鴥扇f武士豪情萬丈而來,父上大人給予了我極大的期望,可是如今我敗興而歸,一無所獲,兩萬武士僅僅剩下不足千人,叫我有什么面目回去面對父上。就算父上不追究我的過失,可我今后在足利家族也沒有什么希望了。且,藤原九郎整日就跟個幽靈一樣盯著我,回去之后他定會在天皇、在民眾面前大肆宣傳我的過失,好給足利家族抹黑?!?p> 所以,我不能就這樣灰頭土臉地回去,誘殺韋榮琰,不僅能為兩萬武士報仇,更是為我大東洋鏟除了一個最大的障礙,有他在,不要說十年,就是再過三十年,我們也別想再入侵周國。如果這次能夠成功,我們回去也算是將功折罪,足利家族依然會穩(wěn)如泰山,我或許還有機會。”
“少主,不如讓屬下去殺了藤原九郎,這樣就少了后顧之憂,即便此次不能成功,至少回去還可以遮掩一二。”另一個護衛(wèi)咬牙恨聲說到。
“你們以為我不想殺了他,不過他狡猾的很,在被韋榮琰追殺的時候,我便想讓他死于周軍之手,不過卻一直沒有找到機會,想是他也時刻警惕著。再者,他身邊也有不少的護衛(wèi),我們沒有把握全部殺光,若有漏網(wǎng)之魚,回去反而更遭,所以,現(xiàn)在還不能冒然殺了他,靜待時機吧?!?p> 足利金澤看著幾個護衛(wèi)一臉無措又擔(dān)憂的樣子,便又輕松地說:“放心吧,我們還有時間,吳家在這里屯了不少的糧食,也夠我們吃一陣子,這期間或許便能找到名正言順的機會宰了藤原,到時候,如果韋榮琰還沒有找到這里的話,我們便回國去??纯唇裉斓墨C物吧,我們竟得了一頭野豬,這在海島上可是不多見,可見我們的運氣不錯,這是好兆頭啊。”
其實,在足利金澤的內(nèi)心深處,他并不很希望韋榮琰能夠找來,找不到或者放棄營救皆好,這樣,他便可以帶著她回去東洋了,如果她能心甘情愿跟著自己,今后就算是不能夠繼承幕府將軍一職,似乎也不是很要緊。這種念頭他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產(chǎn)生的,或許是在普濟寺外的第一次相逢,那明眸善睞,便隨著她的蓮步款款走進了自己的心里。
幾個護衛(wèi)見到足利少主如此興致高昂,也都恢復(fù)了精神和斗志,扛起獵物跟著少主往回走,總之,他們有一條鐵的意志——誓死效忠少主。
花其婉總算是在這個島上平安待過了兩天,足利金澤也并沒有像對待囚徒一樣的綁縛著她,白日里她和吳鈺琪倒是能小范圍的走動一下,不過她也就在帳篷外幾步的地方走了走,看看能不能逃出去,結(jié)果看著后面高聳的山崖,她還是決定靜觀其變,免得打草驚蛇。
花其婉還是稍稍留心了一下倭寇的情況,吳鈺琪告訴她,足利金澤這兩日都帶著護衛(wèi)在島上到處狩獵,晚上便將獵物犒勞將士們。而在這里的士兵則是在小頭目的帶領(lǐng)下操練,從遠(yuǎn)處傳來的呼和聲也可以看出倭寇的軍紀(jì)很是嚴(yán)明,并不像是流寇那樣一盤散沙,這也或許是他們能以區(qū)區(qū)兩萬兵力,便能入侵大周的原因吧。
花其婉暗自揣度,足利金澤四處狩獵,或許是在觀察島嶼周圍的情況,倭兵時刻嚴(yán)陣以待,等待爹爹和小叔來救自己,但是,花其婉并不希望他們來救自己,她害怕他們因她而遭遇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