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初相見(下)
花其婉沒有想到一次的口誤,竟然便刻在了心里,當(dāng)她深陷夢魘的時候,喊的是小叔,眼下脫離危險,喊的依然是小叔,“小叔”已然成了她前世的銘記,今生的救贖。
韋榮琰也并沒有注意到花其婉對自己的稱呼,不同于其他小輩叫的“韋表叔”或者“七表叔”,只看到她哭得這樣傷心,以為這孩子嚇壞了,便難得地哄到:“沒事了,我在這里,你已經(jīng)得救了,不要害怕?!闭f著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另一只手稍稍用力想要讓她離開自己的懷里。
花其婉聽到他說“我在這里”,更是深深地藏在他的懷里,不肯抬頭,慢慢地息了嚎哭,只無聲地將眼淚暈在她的胸口。
感覺到胸口溫?zé)岬某睗瘢f榮琰的心里竟隱隱地揪疼著,不覺皺起眉頭,他自認(rèn)為并不是熱心之人,除了把父母和胞妹放在心里,這么多年來任何人都不曾讓他掛心。
今日這小丫頭卻讓他心疼,他本能地覺得這是個麻煩,雙手握住她的肩膀,又一次想將她推離自己。只是手中的肩膀如此的單薄,微微地顫抖著,他的手臂先于他的思考,慢慢收攏,將這小小的身子圈在了懷里,手輕輕地拍著她的后背,如同哄一個嬰孩。
楊眉和韋榮玥年齡尚小,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只單純地為花其婉得救而高興著。
然身旁的中年男子卻面露詫色,心道:“常聽主子說,韋七爺向來寡淡,除父母和胞妹,余者皆可成為路人。然而此刻卻對一個小姑娘如此柔軟,嘴角眼底的笑意,讓他都覺得溫暖,完全沒有剛才談事情時的冷然與深沉。”
等小丫頭的眼淚停止時,韋榮琰稍稍松了松手臂,卻感覺到懷中的小身子慢慢地松軟下來,頭也垂在了一邊,他低頭一看,不禁啞然失笑,心道:“這小丫頭心得多寬,此時這種情況竟然能睡著。”
想到剛剛她驚嚇過度,他不忍心喚她醒來,便輕輕地將她橫抱在臂彎里,站起來同身邊的中年男子說:“王總管,這孩子驚著了,此刻睡著了,你先回去吧,今天的事情過后再說,我先送這三個孩子回內(nèi)院。”
王總管走后,韋榮琰看了看懷里的小丫頭,看到她的長長的眼睫上還掛著淚花,想是睡得不安穩(wěn),小身子蠕了蠕,往他懷里更靠進(jìn)去。
他緊了緊手臂,將她小臉重又?jǐn)n在自己的胸口,回頭對兩個小姑娘說:“玥玥,你們兩個記得,今天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免得讓她母親擔(dān)心;還有,若傳出去,閨中女子不免失于粗野,這于你們的名聲不好,你兩個明白嗎?”
韋榮玥自然習(xí)慣地聽從她哥哥的話,楊眉的表現(xiàn)就夸張了些。只因適才聽高蓉講韋七爺?shù)膫髌婀适?,就已?jīng)覺得他非同凡響,讓人敬仰;現(xiàn)又親見他身手不凡,一個縱躍就將花其婉自高高的樹上摘了下來,他的形象在楊眉的心里就已奉若神祗,令人膜拜了。神仙說的話,自然是比圣旨還要厲害,聽到他的吩咐,楊眉的頭點得就想是小雞啄米一樣。
韋榮琰帶著三個小姑娘拾級而下,等到了山腳下他停下來,低聲喚醒懷里的小丫頭,花其婉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小叔,分不清是前世還是今生,只是瑟瑟地睜著一雙大眼睛,像極了一只受傷的小獸,這眼神扯得韋榮琰的心又揪揪地疼。
韋榮琰輕輕地將她放下來,蹲下身為她整整衣衫,柔聲交代:“一切都過去了,現(xiàn)在你好好的,不用怕。等一會兒回去后先尋到你的丫頭,讓她先給你梳妝、打理之后,再去你母親跟前,免得你母親看出異樣擔(dān)心后怕,也免得你受責(zé)罰?!?p> 看到花其婉還是愣愣地沒有反應(yīng),便又撫了撫她的頭,繼續(xù)囑咐道:“今后再不準(zhǔn)爬樹,像今天這樣,不是每一次都會有人及時出現(xiàn)來救你;還有,今后不論做什么,都不準(zhǔn)身邊沒有丫頭跟著……”
楊眉還是一副看到神仙的呆蠢樣,韋榮玥卻瞪圓了雙眼,似乎看到一個陌生人,這是自己那個少言寡語的哥哥嗎?
聽到爬樹,花其婉總算有了反應(yīng),不論前世今生,有小叔在,她便安好,如今聽著他吩咐自己不準(zhǔn)這樣、不準(zhǔn)那樣,她竟然打心眼兒里覺得親近。
花其婉睜著圓圓的大眼睛,眼眸清澈如泉,自眼底透露出滿滿的信任和甜蜜,乖乖地回道:“我記下了,還有我遇到危險,總是小叔來救我,婉丫兒永遠(yuǎn)也忘不了,多謝小叔!”
花其婉開口閉口小叔,兩個人都沒有覺得異樣,仿佛他們之間就應(yīng)該是這樣的。
韋榮琰拍拍婉丫兒的頭,笑著站起來將花其婉的手交到韋榮玥的手里說:“玥玥,照顧好這丫頭?!?p> 看著三個小姑娘漸漸走遠(yuǎn),直到進(jìn)了老太太的院子,他才轉(zhuǎn)道去了前院。
吃過中飯,客人陸續(xù)告辭回府,武安侯府的馬車也駛出了忠勇侯府的大門?;爻袒业奈鍌€姐妹擠在一輛馬車上,花其嫣興奮地談?wù)撝裉斓氖虑椤?p> “大姐姐、二姐姐,你們說三哥哥和貫表哥她們那場捶丸比賽,誰的技術(shù)最好?”
花其孌平和溫柔,對家里的幾個妹妹都同樣親善,因是庶出便養(yǎng)成了不多言多語的性子,此時見四妹妹問自己,便笑著說:“我看他們幾個都打的很好,不分伯仲?!被ㄆ滏叹椭来蠼憬銜@么說,所以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只拿眼睛看著花其姝。
花其姝沉思片刻說:“我看是行表哥的球技最好?!备咝泻衲似娇岛钍雷拥牡沾巫?,花其姝舅舅家二表哥,年紀(jì)與花正芮相仿,兩人也性情相投,平日里關(guān)系較為親密,連帶著花其姝與這位表哥的關(guān)系也更親厚。
花其姝自小被高氏以大家閨秀的典范教導(dǎo),甚至以皇后、皇妃之儀來引導(dǎo)她,故花其姝小小年紀(jì)便養(yǎng)成內(nèi)斂、含蓄的性子,說話之前先在腦子里走個過,就算說也是說一半含一半,從不輕易將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盡數(shù)告知于人,以免落人口舌,授人以柄。
所以,論捶丸之技,雖說鎮(zhèn)國公府的旸少爺打得最好,然花其姝卻是絕不會在眾人面前夸贊一個外男。聽到花其姝夸贊行表哥,花其嫣不以為然。
“我覺得還是旸表哥打得最好,他和行表哥雖打了個平手,可是他打球的花樣繁多,每一球都打得行云流水,他打出的球仿佛長了眼睛一樣,不論什么角度、什么地勢,最后都利利索索地進(jìn)到洞里,再說了,他比行表哥還小一歲呢?!?p> 看著花其嫣眉飛色舞地談?wù)擁f紹旸,花其婉心中不免擔(dān)憂,韋紹旸粉雕玉琢的一個少年郎,今天又露了這么一手,瀟灑隨性,這樣的少年郎是很招小姑娘喜歡的,今兒不知道還有多少個像花其嫣這樣被他的表象蒙騙了的姑娘。
大家如今年齡尚小,雖說不會立時就會芳心暗許,以致相思成災(zāi),但是這種好感就像一粒種子,今兒在心里種下了,來日是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發(fā)芽、生長的,等到它枝繁葉茂再去拔出,必定會傷筋動骨,痛不欲生的。
花其婉雖跟花其嫣之間有些隔閡,但是始終是同脈的姐妹,看到花其嫣這樣,想到可預(yù)見的未來,她不想花其嫣走向不幸,所以覺得自己必須點醒她,以免今后她行差踏錯,陷入韋紹旸這個火坑里,粉骨碎身一如前世的自己。
“四妹妹,捶丸打得好也值不得什么,要說厲害,還得是咱們的大哥哥,雖出身勛貴之家,卻不走恩蔭之路。去年才十五歲,便已是桂榜舉人,今春又剛剛下場參加了會試,等過不了幾天,再參加殿試,得皇上欽點,那才是少年英才,令人景仰呢!”
花其嫣本就看花其婉不順眼,今天又在花園亭子里被花其婉揭了短,當(dāng)時自己恨不能上去撕了她的嘴?,F(xiàn)在聽到他反駁自己,更是新仇舊恨一起拱上心頭,于是便嘲諷地說:“大哥哥自然是厲害的,不用你在我耳邊聒噪。
憑真本事,不走恩蔭之路沒有錯,就是不知道你說這話是夸我們的大哥哥呢,還是在炫耀自己的爹爹?要知道結(jié)果還沒有出來呢!大哥哥今次只是下場試試,結(jié)果好自然少年得志,結(jié)果不理想,也還有的是時間和機(jī)會;就不知道二叔如果不過的話,老大年紀(jì)了還要靠媳婦過日子嗎?所以我勸你別高興的太早了,到時候可別沒有了臉面,讓人笑話?!?p> 花其婉見自己的好意,竟招來這樣的口舌攻擊,心中也很生氣,這個人真是“狗咬呂洞賓”,她自己好賴不分,又不聽人勸,今后有得苦頭吃的。平復(fù)心情之后想想,自己也是關(guān)心則亂,現(xiàn)在才到哪兒啊,今后大家也沒有多少機(jī)會見面,時間長了自然就忘下了。
花其婉不想跟花其嫣爭執(zhí),轉(zhuǎn)頭把窗簾掀開一條縫,看著外面的街上各色來來往往的人,不經(jīng)意間便想到了韋榮琰,前世直到自己離世,都沒有見到他娶妻成家,不知道他的一生是怎么樣的?也不知道今后自己和他還有沒有見面的時候?
莫莫菜花
親們,每章至少3000多字,足見莫莫的努力了,能不能打動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