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懷恩堂的宋大夫
月光清冷，如水流泄地。
陸元豐像一條咸魚一樣，腰桿筆直地戳在氤氳的水汽里。
秋萍萍沐浴在銀色的朦朧清輝里，趴在木桶邊上沉沉睡去。
雖然陸元豐身體僵硬，但是她的一切感知都清晰存在。
就連他那已經硬化成斑駁樹皮的皮膚，也都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微微的涼意。
‘喂，你怎么睡著了？’雖然他這樣想，卻苦于不能動作，說不出一個字。
‘你看我一會兒起來，不打得你滿頭是包。’
他氣鼓鼓的想著，甚至想用強烈的意念讓自己突破僵硬的束縛。
可他已經不是神仙了，并不能對自己或是他人造成任何樣的影響。
他只能感受著自己的身體在漸漸變冷的水中，一點點的變軟。
然后再一點一點被凍得麻木，再被凍成一個冷硬的石像。
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真的，一點都不好。
可惜秋萍萍感受不到陸元豐的怨念，甚至還輕輕地打起了鼾。
‘……’
陸元豐此刻感覺自己要被氣炸了。
不知過了多久，當月光從她的臉上移走，換上神秘的暗黑夜色，陸元豐終于可以在結了薄冰的浴桶里抬起胳膊。
他哆嗦著伸出手在她頭上抖了半晌，終于還是換作了兩根手指。
“哎呦！”秋萍萍捂著腦門一聲大叫，“干什么你！”
旋即便驚喜道：“你好啦！”
陸元豐凍得嘴唇青紫，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
他哆嗦著撐起身子，在秋萍萍的幫助下才結束了這場酷刑。
第二天，他便不出意外地病倒了。
臉通紅地燒的像個蘋果，嘴上起了一層泡：“我覺得要死了?！?p> 秋萍萍把一塊濕毛巾啪地一下貼在他的額頭上：“沒事，這個我經常遇到。死不了，放心吧。”
陸元豐想要擺出一副“我不信”的不屑表情，誰知道用力過猛，頭一歪暈過去了。
“我找尹城守?！鼻锲计冀辜钡貙Τ鞘馗氖亻T兵士說。
正巧這個兵士是那天到過臨時住處的，見過她。
進去通報后，不一會兒便出來通知她進去。
一見到尹城守，秋萍萍便上前央求道：“城守大人，可不可以幫我派個醫(yī)師？”
尹城守上下打量她，問：“你是哪里不舒服嗎？”
秋萍萍，連忙解釋說：“沒有，我很好。是和我一起的陸元豐染了風寒，高燒不退。”
尹城守這才放下心來：“你去懷恩堂叫宋程迎大夫去，就說是我請他去的?！?p> 秋萍萍一疊聲地道謝，跟著引路的兵士趕到了懷恩堂。
宋程迎正在給一個老人看病，老人背上生了一個半寸大的瘡，一碰就疼得咧嘴。
他笑著和老人拉家常：“鐵牛最近好不好??？”
提到自己兒子，老人頓時容光煥發(fā)，高興地說著他的那些在別人看來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呀，媳婦剛給生了個小子，沒空來看我呦。”饒是抱怨，依舊笑嘻嘻地藏不住歡喜。
“哎呀，叫我說一個鐵匠，三個小子可怎么養(yǎng)?。俊彼纱罅搜劬?，認真地比劃了一個圈，“那老大，這么大的饃饃一頓要吃兩個嘞?！?p> 宋程迎幫老人披好衣服，臉上迎合著做出吃驚的表情：“這么能吃，一定長得結實！”
老人才發(fā)現自己已經醫(yī)治完了：“謝謝宋大夫！”
他一邊向外走，一邊和那些排隊的人說：“真是好醫(yī)術?。”緛硖貏e疼，聊了會兒天，治好了！”
宋程迎向銅盆里洗了手，笑吟吟地走來道：“城守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兵士道：“屬下奉尹大人之命，帶秋姑娘來見宋大夫?！?p> 宋程迎聽了，這才轉向秋萍萍：“秋姑娘，在下就是宋程迎?！?p> 秋萍萍這些年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稱呼自己為秋姑娘，心里美滋滋的，竟一時不好意思起來。
好在她還算是個知道輕重緩急的，頂著一張紅撲撲的臉蛋道：“宋大夫，我有一個朋友偶感風寒，燒的厲害極了。麻煩您能不能跟我去看一看？”
宋程迎看了看外面排隊的人，讓小藥童告訴后面再來人不要再排隊了。
“秋姑娘，這些人已經在這里站了很久。聽描述你的朋友應該暫時還沒有大礙，我把他們看完就隨你去?！?p> 秋萍萍看了看外面的七八個人，也只好答應了。
她在一旁等候，坐立不安，最后干脆到屋子外面去等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秋萍萍聽到身后響起腳步聲：“秋姑娘，讓你久等了。我們走吧。”
她回身去看，只見宋程迎一身月白色長衣，斜背著一個棕紅色的木箱子。
他身后的小藥童正畢恭畢敬地站在臺階上相送，自然有一種恬淡安寧之意。
秋萍萍忽然覺得這樣生活也不錯。
再看見陸元豐的時候，他已經燒得意識模糊了。
宋程迎先為他進行了簡單的診療，然后開了藥讓秋萍萍去藥鋪取藥。
秋萍萍接過藥方，趕緊出門去找藥鋪。
等到她走以后，宋程迎又仔細查看了陸元豐的癥狀。
他發(fā)現了什么似的，將他的袖口在鼻下輕輕地嗅了一嗅，然后便到四周查看。
果然不一會兒，他便發(fā)現了那只泡澡的木桶。
經過仔細比對，他取出一只小瓶，將木桶里的水裝了一些進去。
隨后不動聲色地又回到了陸元豐的身邊。
秋萍萍很快把藥抓回來了。
她自小流浪在外，對煎藥之事并不在行。頂多知道用水把藥材沒過，煮夠一定時間就能喝了。
宋程迎見她不得要領，就手把手地教她，先放什么，后放什么，用多少水，煮多長時間，火候的大小……
雖然全程幾乎是親力親為，但是頗具耐心。
等到陸元豐喝完藥，宋程迎也起身告辭：“這藥每天按時喝，用不了幾天就能好了。”
秋萍萍連忙感謝：“多虧宋大夫出手相救，等他醒來一定立刻攜診金登門道謝?！?p> 宋程迎擺擺手笑道：“既然是尹大人的朋友，宋某能夠幫上忙就很開心了。診金之事以后不要再提。”
他頓了頓，道：“等他醒來以后，還要多吃點東西補補。”
秋萍萍把這句記住了，連連點頭：“好，我一定給他做些好吃的補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