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玲瓏紫引
“你這逆女,還不知錯!”涂驀氣得身子發(fā)抖,搖搖欲墜,“我涂驀雖算不上什么上仙,可也實(shí)實(shí)在在一個三品仙家,你做出如此背棄祖德之事,讓我置于何地,讓蓬萊置于何地!我蓬萊萬年基業(yè)名聲,便因你而毀于一旦?。『堪『?!”
“爹爹……我知錯了……您先消消氣好嗎……”瓊?cè)A捂著臉,啜泣噎噎。
不是這樣的……她也很后悔,她知錯了……
眼前這一出父女懺悔的戲碼著實(shí)精彩,可是那涂驀好像并未將蘺蓁方才的話聽進(jìn)去,蘺蓁便忍不住提醒道:“涂驀仙君,瓊?cè)A雖犯下大錯,但是尚有良心未泯,也并非無可救藥。”
只聽涂驀又鄭重其事道:“下君知蘺蓁上神寬厚待人,先前所為實(shí)屬我蓬萊小氣,上神不計(jì)前嫌,更是叫下君無地自容……我涂驀一身正氣,絕不藏污納垢,與魔為伍!今日小女犯下大錯,有一半便是因我教導(dǎo)無方,此錯之后果,皆由我涂驀一人代為承擔(dān)!”
說罷,涂驀便揚(yáng)起右手,往自身天靈蓋下便是狠狠一擊。
“爹爹!”
蘺蓁連連使出了斬荒劍,劍背窣的一聲將涂驀的右手彈開。
許是使得力道大了些,涂驀一時氣血上涌,反跌在了地上。
“爹爹!”瓊?cè)A撲了上去,哽咽不已,“是瓊?cè)A錯了,是瓊?cè)A糊涂,爹爹不要做傻事,不要……”
錯的是自己,為何要她唯一的爹爹來承擔(dān)?
“瓊?cè)A!你是我蓬萊唯一的后人,你決不能有任何事?。 蓖框嚿n老的雙鬢泛白,斑駁著歲月的滄桑與失落。
父女之情,倒也令人感動。
瓊?cè)A無力地?fù)嵘贤框嚹赀~的臉龐,有著從未堅(jiān)定的清晰,“爹爹,你常常道為仙者,應(yīng)當(dāng)秉承為天下立心、為生民立命之旨,瓊?cè)A現(xiàn)在做不到,可是我總知曉,錯了便是錯了,蘺蓁上神所言不假,一切私心皆由我起,應(yīng)當(dāng)由我了結(jié),爹爹……瓊?cè)A若是有可能,下輩子定要再當(dāng)你的女兒……”
她錯了,就應(yīng)該得到懲罰,理應(yīng)如此。
瓊?cè)A滿噙淚眼,仰望著蘺蓁,隨即叩下深深一鞠,“蘺蓁上神,瓊?cè)A先前多有得罪,如今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愿意放我一馬,可是瓊?cè)A不能原諒自己,不能做了錯事,背負(fù)著同門千萬條性命而坦然地活著……我自會去天帝天后那兒領(lǐng)罰,現(xiàn)下所求不多,只求不連累我爹爹……”
瓊?cè)A見蘺蓁點(diǎn)了點(diǎn)頭,釋然一笑,頓時化作了青煙朝天界去。
愿見真心求懺悔,河沙罪障悉消除。
“瓊?cè)A!”涂驀干干一吼,已是老淚縱橫,“都是我的錯啊……是我管教不當(dāng)……”
看涂驀如此捶胸頓足的頹喪模樣,蘺蓁終究是不忍心開口索要,便先罷了去。
瓊?cè)A自首與魔界勾結(jié)之事,震驚仙界,一時間人人皆是對蓬萊如過街老鼠,天帝天后亦是震怒萬分,念在瓊?cè)A懸崖勒馬,便將她削去神籍,罰入東海海底,終生不得出。
此事一出的第二日,蓬萊仙君涂驀便對外宣布此后蓬萊之人不再涉足六界,就此隱匿,正當(dāng)蘺蓁心急那玲瓏紫引丹的時候,涂驀仙君卻差仙侍送來了一顆琥珀色的丹藥。
那仙侍說,這是萬年來蓬萊最后一顆,玲瓏紫引丹。
道家語:塵劫有盡,我愿無窮。
弗然應(yīng)如是。
蘺蓁望著掌心琥珀色的珠子,在橘紅似火的陽光照拂下顯得更加通徹如檀珠,晶瑩剔透,輕如片羽。
宿在斬荒劍里的夙胤形魄,逐漸變得清晰朗目,就像是十月懷胎初成形的胎兒一般,在一股又一股混沌之力的相繼注入下,悄然滋長。
“蘺蓁前輩?!?p> 蘺蓁木然回首,早知是何人來訪。萬萬年來,唯獨(dú)雪色一人才喚蘺蓁如此。
她一襲雪紗幽冥紫袍,帶著清透緋紫色的面紗若隱若現(xiàn),站在大片粉嫩皚皚的桃花間,更襯得她眉目如畫,冰肌玉骨。
雪色笑意訚訚地打量著桃林的上下,頗為感慨道:“我上次來?xiàng)喾?,好像已?jīng)是四千年前的事情了……棲梧峰當(dāng)真一點(diǎn)兒也沒變過,還是如此冷寂寧謐。”
蘺蓁不懂她這一番吆五喝六,顧左右而言他的姿態(tài),便只冷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何事便直接說吧?!?p> 她從不是拐彎抹角之人,雪色也是。
雪色淺淺一笑,摘下紫紗,道:“蘺蓁前輩……我知你為復(fù)活夙胤在六界收集混沌之力,不論你事出何因,雪色都想助你一臂之力,夙胤于我非同尋常,他身死實(shí)屬非我待見……我已是追悔莫及……不如你我合作,共贏雙好?”
“你為何要復(fù)活夙胤?我絕不讓他再度淪為你們的棋子?!碧y蓁別過身子不去看她,心下厭惡。
雪色不卑不亢,繼續(xù)道:“他本就是我魔界之人,自當(dāng)歸我魔界,況且天界昆侖已容不下他,他跟著你有何容身之所?且不說,他是否愿意繼續(xù)認(rèn)你這個師父……”
蘺蓁心下一緊,臉色毋地一翻。
不錯,當(dāng)初親手殺他的師父,自然是恨她更多一些。
是她自以為是了……
她怎么還傻傻地以為,夙胤會繼續(xù)認(rèn)她?
“我魔界現(xiàn)下玄翼君元?dú)獯髠⑽腋竿跤譄o意問鼎魔族,其余小部落皆是有心無力,只得自顧自內(nèi)斗……眼下夙胤回到魔界,才是對他最好的選擇。況且……我是真心實(shí)意想復(fù)活夙胤,也算是彌補(bǔ)我之前的自私……”
雪色說的天花亂墜,蘺蓁卻能感受到她言語間的一絲真切,至少,她也是在為夙胤好……
蘺蓁心下嘆了口氣,松口道:“不錯,你說的不假……”
“前輩可是答應(yīng)了?”
蘺蓁:“……”
許是蘺蓁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波瀾不驚的表皮下,內(nèi)心是如何如何殷切地期盼夙胤復(fù)活,二話不說甚至都亟不可待地就跟著雪色離去,再度踏入了滅靈谷。
兩腳踏過一片荊棘,滅靈谷一如往常,空曠幽靜得滲人。
這片幽深如鬼魅的峽谷,葬送了穆清的性命,也埋沒了無數(shù)昆侖弟子的性命。
疾行至灌木荊棘深處,跟著雪色轉(zhuǎn)頭沒入幽冥古窟之中,通天暗沉血紅的天際下,此刻泛著黑綠,玄冥盞滿身晶瑩似雪,猶如圣燈,浮沉在祭壇之上,突兀卻有著莫名的和諧。
若不是此刻看著至今還在幽冥古窟內(nèi)的玄冥盞,蘺蓁都快要忘記了,如今昆侖里四季如春,是念叨庇佑她幾千年的徽縱,以魂飛魄散代價換來的。
而眼下,她卻和致使無數(shù)昆侖弟子折損的魔族中人合作,意圖復(fù)活造成仙魔大戰(zhàn)的罪魁禍?zhǔn)踪碡罚y蓁啊蘺蓁……你果真是糊涂之極。
若論窮兇極惡,她蘺蓁是不是比當(dāng)初的蚩欽,還要可惡幾分呢?
“蘺蓁前輩?!毖┥娞y蓁呆愣的模樣,好意提醒道,“滅靈谷如今為玄翼部下看守,我等能在此處的時機(jī)不多,要盡快?!?p> 蘺蓁這才回過神來,將斬荒劍呈在眼前,寒光似鐵、瑩白如玉。
蘺蓁倒施幾句咒語,喃喃幾分,便見幾縷魂魄交縱盤旋而上,迎著散發(fā)星甸光芒的玄冥盞徐徐攀升,最后落到了祭壇邊緣,漸漸幻化成了人形。
四周靜謐,靜得連一滴露水悄然滴下的聲音,都能回音良久。
夙胤只靜靜地躺在那里,空靈靈的身軀浮幻在暗沉的大理石之上,任憑頭頂碎落的露珠穿透夙胤縹緲虛無的軀干,如同沙礫沉井,了無聲息。
蘺蓁怔怔然地盯著夙胤,鼻尖酸澀,她從未如此貪婪迫切地想要看著他,看著他睡顏安好,不問世事,自己也跟著歡喜起來,可是每每轉(zhuǎn)瞬便會想到,他落到如此境地,是出自她之手……
雪色伸開右手,劃破出一道不淺的口子,將噴涌而出的血盡數(shù)注入那玄冥盞之中,鐸時金光大盛,地動山搖,堪比旭日的耀陽將夙胤透明的身軀籠罩,更顯得虛無乏力。
“我已經(jīng)點(diǎn)燃了玄冥盞,玄翼君的人很快便會察覺,我去外頭拖住他們,你抓緊時間。”末了,雪色在出去之前還特意囑咐道,“蘺蓁前輩,勿忘了當(dāng)初的承諾?!?p> 蘺蓁緩緩走到夙胤身前,輕輕觸了觸他白皙安詳?shù)拿纨?,卻只撲了個空,什么也沒有。她又不死心地將頭貼在夙胤的胸口,平靜無波,沒有一絲吐納的氣息。
夙胤,你會恨我嗎?可是我卻很想你……
蘺蓁心念一動,從袖口里掏出逸著一縷檀香的玲瓏紫引丹,看著他若隱若現(xiàn)的唇瓣,俯身渡了進(jìn)去……
四唇相碰,霎時間金氣四散,像是當(dāng)初夙胤一口一口地喂給蘺蓁那苦難之極的解酒湯,渡得如同捏碎了的苦汁,毫無任何觸感,卻酸澀難自禁。
半晌,這番苦難終究過去,蘺蓁起身看著逐漸有了觸感的夙胤,喜極而泣。
她腦間驀地響起洛英當(dāng)初的話:蘺蓁,你知道什么是真正完整混沌之力嗎?
她當(dāng)時裝糊涂,但是其實(shí)比誰都清楚,真正完整的混沌之力早已被歲月河流稀釋殆盡,可是六界四海,有獨(dú)一份的混沌之力,至純至凈,那便是昆侖云頂上神蘺蓁自身,受之于白澤生前的半生修為。
拂色
男主要重新上線了,之后就是男強(qiáng)女強(qi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