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食言
”快一年了小楚,自從你說不來學(xué)校之后,我一直在找你。去過你家,但是總是沒有人。我找了很多人打聽,有人說你搬走了,后來還聽說你出車禍了.....總之我通過各種渠道打聽你的下落。我沒有智能手機,也看不了電視,一周才能看一次電視...上周末看電視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上面有一個女孩特別像你,你知道我當時有多興奮嗎?我借來了同學(xué)的手機上網(wǎng)搜了你的名字,看到了很多新聞...“
男孩自顧自地說著,但聞虞楚卻依然在和痛苦抗爭。她篤定這是“曾經(jīng)的聞虞楚”所熟識的人,但不知為何她卻不愿意把這部分記憶展示出來。
“你不認得我了嗎?還是不能和我說話?”男孩用手輕輕握住了聞虞楚的肩膀,將她扶穩(wěn)。
“真的不好意思,公司規(guī)定,我.....”聞虞楚用殘存的理智和力氣向他解釋道。
男孩的目光瞬間由興奮變得黯淡,仿佛心中的希望之火也隨之熄滅。但他似乎又懂了些什么,默默地松開了手,再次站直。
“沒關(guān)系,我明白的,”他仿佛自言自語般,“等有機會,我們還會再見面的。我等著你,一直等著你....”
他的聲音隨著身體一同漸行漸遠,聞虞楚留在原地,腦袋嗡嗡作響。她決定趕快回家,想辦法和那個被封存在潛意識里的女孩交流一番,讓她打開心扉。
躺在床上,聞虞楚感受著老舊窗式空調(diào)吹來的陣陣涼風,合上雙眼,努力地回想起自己那天夢到的女孩,試圖把她喚醒。
“你還是見到他了,對吧?!芭⒃谝惶幗锹渚従徴酒穑硨χf道。
“可以告訴我他是誰嗎?”
“但是與你無關(guān),不是嗎?你喜歡那個坐在你身邊的男生,他一定也喜歡你。這副身體已經(jīng)是你的了,我已經(jīng)沒有支配的權(quán)利了?!?p> “可是,總是壓在心里不說,不是很痛苦嗎?本來我們兩個以這樣的形式相遇,正是因為我們有緣,有著共同之處,如果說出來,我說不定也能夠理解啊?!?p> 盡管女孩還是有些不信任,奈何情難自禁,希望得到理解。
“那么事先說好,即便你知道了我之前的事,也不要讓它影響到你的未來?!?p> 在那場車禍之前,甚至更久遠之前,聞虞楚一直是一個孤獨的人。在小學(xué)時,因為父親的原因,她很難交到朋友。
“我們不要和聞虞楚玩了,連她爸爸都不要她了,肯定是不聽話的小孩。”
這在當時對聞虞楚來說根本算不上什么,小孩心性,覺得獨來獨往的很酷,不需要和別人交往。可她漸漸發(fā)現(xiàn),很多人不只是簡單地疏遠她,甚至還會站出來對她霸凌。
那是四年級的夏天,聞虞楚穿著一件白色的無袖衫和短褲,坐在教室的倒數(shù)第三排。就在數(shù)學(xué)課進行的時候,聞虞楚突然感到自己的后背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刺到了。但她還沒來得及轉(zhuǎn)身,就聽到“咔嚓”一聲——她的衣服被剪破了。
不是別人,正是她后座的男孩。聞虞楚羞憤難當?shù)剞D(zhuǎn)過身去,發(fā)現(xiàn)那個男孩正在沖著她做鬼臉。
聞虞楚想都不想,直接站起來大聲報告老師。但這會是她人生中最為錯誤的一個決定。
所有人都看到了聞虞楚破爛衣服下雪白的皮膚,甚至還有胸部。有人在竊竊私語,有人在大聲笑,老師也站在講臺上為難。
聞虞楚也正是在那一次才知道,自己的腦子真的不太好使。
上了初中,本以為情況會變得好一些,誰知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樣。雖然家境不是很好,但因為聞虞楚長相出眾,還是吸引了很多人和她來往。她本以為自己可以拋去小學(xué)時候的不堪,重新做自己的的時候,忽然一個人出現(xiàn)了。
那是她小學(xué)的同桌,一個不愛說話,從小都帶著厚厚鏡片的男生。聞虞楚并不知道自己怎么和他結(jié)了仇,但當她再次注意到他時,那個男生已經(jīng)把聞虞楚的事情傳播開來了。
被父親拋棄的人、在課堂上被全班同學(xué)看到身體的人、總是交不到朋友的人、連老師都忍不住嫌棄的人.....
聞虞楚就這樣從一個略微受歡迎的漂亮女孩,又一次變回了小學(xué)時的狼狽模樣。本來與她親近的人突然與她疏遠,甚至還會在背后默默地嘲笑。
年輕的女孩,從那個時候就已經(jīng)了解到了流言的恐怖。
初中的課程比起小學(xué)又上了一個臺階,本來就對學(xué)習不太感冒的聞虞楚再次變得手足無措。笨拙、反應(yīng)遲鈍成了聞虞楚的突出特點,她無論如何也不能集中注意力去做一件事,即便是很認真地對待,最后也會搞砸。
于是,本來應(yīng)該為她的人生錦上添花的美貌,成為了她最可笑之處。所有人都在背后議論她、嘲笑她,看她猶如實驗室里被切去一部分大腦的天鵝,美麗卻愚鈍。
她開始頻繁地被捉弄,程度不亞于小學(xué)時期。十三四歲的孩子,正是成熟與幼稚地交叉點,既想要像大人一般沉穩(wěn)、睿智,卻又擺脫不了小孩子的心性。
聞虞楚成為了年級里的笑談。很多人會偷拍她,把她上體育課時、課間操時的“丑照”拍下來,上傳到社交平臺,然后再配上為她精心準備的“文案”,把許許多多下流的、平時不敢在眾人面前說的話,全部都接著聞虞楚之口說出。
于是,從那時起,聞虞楚在學(xué)校里根本抬不起頭,所有人見到她,都如同遇到了瘟神一般避之不及。沒有朋友,甚至不敢把自己所經(jīng)歷的告訴家人。
突然有一天,聞虞楚聽到了母親告訴她自己成為了姨媽的擔保人,以后要協(xié)助她們家還債。聞虞楚怎會不知道,姨媽欠下的債可是數(shù)以千萬計的,按照母親的收入,可能還一輩子都沒辦法還完。
是不是自己也要搭進去一生?
一想到這些,聞虞楚一時間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覺得自己的人生也要在這里截止了。
于是,她踏著夜色來到橋邊,面對著平靜的江水,心里有一種無法抑制住的沖動:
如果從這里跳下去,會怎么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