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怪客
清風(fēng)觀就在云州城的郊外,離擁翠山莊有十幾里的山路。每個月的初一十五,都會有人來這里打醮。不過平常的日子,尤其是在這個乍暖還寒的時候,少有人往那邊去。
更何況,據(jù)說二月底,清風(fēng)觀里會有一場大的法會,如果不是提前有預(yù)約的香客,都會被拒之門外。自然,去那里的人就更少了。
事實(shí)上,這是一個很小的道觀,因?yàn)檫@里的道士看相很準(zhǔn),才讓這里逐漸熱鬧了起來。平日里負(fù)責(zé)添香油的張真人,也就是兼職給人看相的那位道長。
三間寬的殿,左側(cè)一個小屋門,那里就被開辟出來,成了張真人的住處。這里只有一床一幾一香爐一拂塵,看起來極為素凈。唯獨(dú)讓人意外的,就是那香爐看起來跟房間有點(diǎn)兒不太搭,幾乎有半人高。
張真人在這里的生活悠閑自在,只有在心情特別的好的時候,才會給人相面。而且還有幾個古怪的規(guī)矩,除了每個月的初二、十二、二十二之外,絕對不會給人相面,每次只相十個人,而且用他自己的話說,只挑跟自己有緣的人,否則的話,不管出多少錢,他都不會給人相。
其余大部分的時間,他留在這里只是打掃一下庭院,活動活動筋骨,或者讀一讀經(jīng)文,或者是幫助其他道友擺一擺供品,僅此而已。
不過,他也習(xí)慣了晚睡晚起。在其他人上山砍柴或者是下山買米的時候,才會打著哈欠從房間里走出來。
今天是一個特別的日子,昨天晚上,有一位舊友突然之間寫來一封信,通知他今天一早要接待一位客人,據(jù)說是那位舊友的遠(yuǎn)方朋友,想要來這里一游。
那是一位身世顯赫的朋友,而且交友十分廣泛。憑著張真人的身份,也僅僅只是曾經(jīng)跟他搭過幾回話而已。張真人收到這封信的時候,簡直有點(diǎn)兒受寵若驚,同時心里也多了一些說不出來的東西。不過,照著寫信人的要求,在看過兩遍信之后,他將那些信投入了火爐之中。
他不喜歡寫信來的那個人,不是因?yàn)樗莻€人,而是因?yàn)樗砗笏淼哪枪蓜萘?。在這個小小的道觀之中,他知道自己抗拒不了那個人的勢力,卻不代表他可以接受那個人的想法。
那個人一向是崇尚霸道。
這么多年來,皇帝勵精圖治的同時,為了求得邊境的安寧,雖然沒有和親一說,但卻采取了納貢的方式,每年會向北方的游牧民族送去大量的綢緞布匹,以換來雙方的和平相處。
這讓那個人很不滿,他認(rèn)為,堂堂中原,擁有那么多的人民和土地,還坐擁無數(shù)的財富,居然卑躬屈膝地向那些小國求和,簡直就是丟盡了臉。
據(jù)說曾經(jīng)他曾經(jīng)被派去鎮(zhèn)守邊鏡,親眼看到了那些游牧民族是如何的強(qiáng)悍,如何在邊境強(qiáng)掠走了婦女和糧食,又將那些男人們都?xì)⑺赖?,其中也包括未成年的男孩。而他給出的對策就是堅(jiān)壁清野,對那些堅(jiān)決不肯離開的人,女人統(tǒng)統(tǒng)殺死,只留下那批男人在那里活活等死。
如果不是因?yàn)樗砗蟮膭萘μ?,僅僅只是那樣的做法,恐怕都夠他死上好幾次了。
上一次被罷官之后,據(jù)說他曾經(jīng)登上涼州城的城臺,拍遍欄桿,大呼上天不開眼,他明明可以成為衛(wèi)青一樣可以在邊境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武將,卻生不逢時。
不過,他卻改變不了什么,所以只得來到云州這里隱居,據(jù)說,曾經(jīng)有不少人都成了他的門客。
那么,今天要來這里游玩的,就是他諸多的門客之一吧?張真人這么猜測著。
只是,居然會跑來這么荒涼的地方一游?是城里的道觀不夠壯觀嗎?還是一些在名山大川的道觀,不夠洗滌他的心靈?
說不定只是想要跑到這里來讓自己相面的人吧?繞了那么大圈子,只是為了隨隨便便找個借口而已。
那一定是個妙人。他的臉上忍不住多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雖然還想要偷懶,但在日上三竿之前,他還是提前起床了。
這些年天下太平,那些所謂的劍客、俠士還有強(qiáng)盜,早已經(jīng)個個都成了良民,安心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至于那些不貪戀紅塵的,不是出家當(dāng)了道士,就是跑到山里當(dāng)起了隱士。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有人用力地拍著門,還聽到了一個粗獷的聲音。
打開門,張真人嚇了一跳,眼前的男人在他看起來,簡直如同鐵塔一般,身上披著一件灰色的斗篷,左臉上長長的刀疤,破壞了整張臉的和諧,怎么看都帶著一股兇悍之氣。
跟那個人倒真的很像是朋友,最起碼,他和眼前的人一樣,身上都帶著那股掩飾不住的兇悍,還有那種刀鋒在手的感覺。
“您就是張真人對吧?”來人的勉強(qiáng)露出了一抹笑容。
但這樣的表情真的讓張真人沒眼看,他還不如繃著一張臉,那樣看起了還不像是兇神惡煞。不過,他還是念一句,“無量壽佛”,就將來讓迎到了道觀內(nèi)。
“真是抱歉,這么早了來打擾您的清修。”來人的臉上多了幾分謙虛的笑容,“我也是好道之人,只是因?yàn)榧抑杏兴鶔鞝?,所以才留在了紅塵之中。等到人世間的塵緣了了之后,我也想像張真人這般,修個活神仙。”
“人人都說神仙好,只有世間兒女情真忘不了。”張真人念了一句,他打量著眼前的男人,搖了搖頭,“修道在心不在身,心中有道,身在紅塵也能修道,若是心在紅塵,恐怕就算是真的入了道,也只會成魔。”
來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像是聽懂了。隨后,他朝著正殿施了一禮道,“我想一個人在這里坐一坐,洗去我心中的戾氣,不知道道長可否答應(yīng)?”
能不答應(yīng)嗎?就算是身在世外,可自己也有紅塵中的朋友不是嗎?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友請便。有什么需要的話,可以隨時招呼我。只是注意用火的安全?!?p> 轉(zhuǎn)身離開,朝著自己的小屋出發(fā)的時候,他覺得心中莫名其妙地不安起來,他看到那個人的身上似乎藏著什么東西。那東西看起來很危險的樣子。
他來這里做什么?張真人變的更加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