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后,程遇恩套上娟兒起早貪黑大老遠(yuǎn)買回來的衣裳,拍了拍衣襟,衣裳正好合身。
穿最喜歡的衣裳,見最喜歡的姑娘。
“娟兒,我終于有勇氣去見你了?!背逃龆鞯孪⒌?,一邊收拾被褥,一邊拾起床頭精神的紅衣小人揣入衣襟。
青山不改,昔人已故,七年的變化,程遇恩由一個毛頭小子長成健碩的少年,踩著輕盈的步子重回山林,每一步都是那么熟悉,每一步他至今都清晰的記得。多少次,一幕幕死別闖入他的夜里,染紅了他的夢境,這是長大也擺脫不了的魔障,永遠(yuǎn)烙在腦海里的傷疤。
洞口隱蔽,落葉似乎一直不曾更替,“娟兒!”程遇恩扯著嗓子朝洞口大喊一聲,聲音往樹林里擴散,沒有娟兒往日笑容的回應(yīng)。
程遇恩無力地晃了晃身子,耳邊出現(xiàn)幻聽,仿佛娟兒借著風(fēng)聲與他說話,“狗兒,你回來娶我了!你長大了呢……”
洞口穿出蒼老的低吼聲,有心無力,接著搖晃地走出一只皮肉松弛的老虎。程遇恩一步步逼近老虎,身無旁騖,老虎大吼一聲,震不起一片落葉,眼睜睜看著他任意妄為。
好說歹說,老虎也是百獸之王,按照人間的說法,皇帝老了還是太上皇,仍有萬人之上的威懾力,四個爪子卯足勁撞向程遇恩。
程遇恩突然停頓,身子稍稍向后傾斜,只見老虎撲身倒地,一絲一毫都沒碰到程遇恩。這一撲,用盡了老虎僅剩的力氣,扒在地上不再做爭斗。
程遇恩忽略身后的老虎入了山洞,山洞并不深,只是有些低矮陰暗,沒走幾步便到了盡頭。地上鋪滿了各種動物的骨骸,獐子的、野豬的、野兔的……當(dāng)然還有娟兒的,程遇恩摸著黑細(xì)心篩選骨骸,黑暗對他而言不算什么,這種滋味他早就習(xí)慣了。
直到天黑,程遇恩將洞里的骨骸翻了個遍,卻不能湊齊娟兒完整的尸骨。老虎守在洞外望著洞里,程遇恩包好骨骸瞥了老虎一眼,突然間覺得這老虎還挺討人喜歡的,嗜血本就是它的本性,程遇恩沒有殺了它泄憤,也沒有不怨恨它。
回到房子夜已深,程遇恩小心翼翼地解開包裹,細(xì)心地將娟兒的尸骨套進擺放在草席上的紅裝里,點上七星長明燈,守著尸骨輕輕話語。
“娟兒,回家了……”久違干涸的眼泉如逢春雨,“我長大來娶你了?!闭f罷,程遇恩取來事先買來的女兒紅,滿滿斟上兩盞,一盞放在娟兒身旁,右手繞過酒盞喝了交杯酒。
天為證,地為媒,紅衣小人便是高堂。
長明燈七天七夜不滅,程遇恩七天七夜不曾合眼,他并不覺得這七天有多難熬,想比之下漫漫七年遠(yuǎn)勝于此。
入土為安,程遇恩深知其中道理,戀戀不舍地將娟兒埋入地下,墓碑上深深刻下“愛妻娟兒之墓”。土石間殘留程遇恩的血跡,他希望娟兒可以等等他,等大仇得報,憑著血跡的味道,娟兒能夠在來世再與他相遇。但這一世已經(jīng)夠苦,程遇恩不敢祈盼來世,轉(zhuǎn)而希望娟兒早入輪回,平平安安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