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期不久,老劉又重新排列了全班的座位。我、老肖、文兄仍舊坐在一起,肥仔在自己的要求下調到了離楚不遠的座位。荊諾被安排在了我旁邊,詞藍依舊離我很遠。課間的時候我總是同荊諾調侃她和老肖的事,打鬧得不亦樂乎,以至于老肖有段時間甚至懷疑我和荊諾之間有什么情感糾葛。之前在書店偶遇的慧被老劉調到了我的前面,每當我們幾個打鬧不已的時候,她總是若無其事的寫著習題,一副高冷的樣子。一天,慧突然壞笑著對我說看過村上的《挪威的森林》沒有,我回答說沒有。
“那就不要看了,這本書少兒不宜?!彼幃惖膶ξ倚χf到。
這讓我對這本書更加地感興趣了,當天晚自習上完,在《秋日私語》響起的時候我便出了校門,沿著五光十色的BJ路走到了便河廣場的怡樂書店買了這本書。一想到慧說的這本書有些少兒不宜,詢問店員的時候我竟然有些緊張。
可還沒等我看完這本書,慧就貌似請假了,好幾天都沒有來上課。望著她桌子上越堆越厚的試卷,我不禁感到疑惑,卻也不知道找誰去打聽消息?!白ゾo時間看吧,說不定等她回來就可以討論書里面的內容了?!蔽倚南胫?。
村上春樹的名字我從很多地方聽過,但卻從來未曾讀過他的作品。讀《挪威的森林》的時候,除了慧所說的少兒不宜的部分,通篇讀下來,我看到的滿滿的都是死亡和孤獨的味道。對,死亡和孤獨的味道。
“直子的死使我明白:無論諳熟怎樣的真理,也無以解除所愛之人的死帶來的悲哀。無論怎樣的哲理,怎樣的真誠,怎樣的堅韌,怎樣的柔情,也無以排遣這種悲哀。我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從這片悲哀中掙脫出來,并從中領悟某種哲理。而領悟后的任何哲理,在繼之而來的意外悲哀面前,又是那樣地軟弱無力——我形影相吊地傾聽這暗夜的濤聲和風響,日復一日地如此冥思苦索。我喝光了幾瓶威士忌,啃著面包,喝著水筒里的水,滿頭沾滿沙子,背負旅行背囊,踏著初秋的海岸不斷西行、西行……”
讀到這里的時候,我一個冷顫,意識到這個場景和此時的我是如此相似。我從淑靜死亡得出來的道理在面對詞藍和我說分手的時候顯得毫無作用。那時的我讀著詞藍回復我的QQ消息,以為那是解決一切的良藥,到頭來只是一劑更重的毒藥。我隱藏起來的孤獨和對死亡的恐懼一下從四面鋪涌而來。我明白我終究是需要直面這一切,它是人生的影子,即使時常躲在背后讓人看不見,你也終究不能否認它的存在。我確實是明白了這一切,可確實也根本做不了什么。我是多么想學學渡邊流浪,沿著一個方向一直走著、走著,走到海邊,聽著風聲、聽著海浪聲、聽著漁人的吆喝聲、聽著內心的孤寂聲,然后和他們對話,“嘿,我叫詩綠,你們都叫什么名字呢?”
要流浪到是什么時候呢?或許應該和阿甘一樣,等到有一天累了,然后便宣布:“我想要回家了?!笨墒俏覀兊亩蛇吘怯兄粋€那么個性分明,能陪他喝酒,陪他聊天的綠子在等待著她的呀。我什么也沒有,我該怎么辦呢?我們的好朋友村上春樹并沒有說出答案是什么。不過至少他讓我知道這世上也有著和我一般的人。
木月毫無征兆的離開了這個世界,如同從母親口中傳來的那個讀書讀傻了的故事一般,放在以前我壓根會是覺著這是鄉(xiāng)下人嚼舌根的壞毛病,可我讀這本書后我竟然能從某方面完完全全理解木月——思想越是到一定程度,越會覺著活著不過是徒勞無功。要不是過早的明白自身在俗世的責任,我終究會落入木月的軌跡。
再次見到慧的時候,是一個傍晚。吃完晚飯的我慢慢悠悠地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如血的夕陽將影子拉得又瘦又長,怪好看的。我望著遠處的鐘樓,仿佛看到了一幅壯麗的美景,晚霞將這幅油畫涂抹得絢爛多姿,鐘樓旁再點上幾只純白的鴿子,這簡直就是一幅陳列在博物館的大師之作。此刻古城墻是什么樣的景色呢?我想象不出,只能留著某一天再與他人去欣賞。
學校廣播響起了周杰倫的新歌《畫沙》,都說周杰倫江郎才盡了,這首歌倒是蠻不賴的嘛。歌聲在整個校園回蕩著,夕陽的血紅落在身上又變成了溫暖的顏色,我貪婪地享受著這令人愉悅的溫度走進了文化長廊,看著展柜里一張張杰出校友的照片,我不禁不對自己未來又有些許期待起來。原來在《小魚兒與花無缺》里面演蘇櫻的袁泉也是校友,“真厲害,”我心想著,“可又怎么樣才能變得這么優(yōu)秀呢?”
這時慧從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看見她的發(fā)型我嚇了一跳。
“你這是什么發(fā)型,跟狗啃過的一樣?!笨赡芪倚稳莸倪€比較委婉,她的頭發(fā)深一塊,淺一塊,簡直就像雨后被人踩過的秸稈地。配上她這幅假小子的面孔,著實嚇人。
“我自己拿剪刀隨手剪的,怎樣不服?”
“呃……”
“你們男生是不是就只喜歡那種長發(fā)飄飄、嗲里嗲氣的女生?都是些什么低俗眼光。”
“也不能這樣說……”
“行了,別辯解了。話說,你書看得怎么樣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看了?”
“喲,還不好意思說么?”
說實話,確實是有些不好意思,處在血氣方剛的年齡的我,看到書中描述的少兒不宜的部分,總是會不由自主地面紅耳赤起來,一旦沉迷其中還會幻想里面的情景。但慧已經逼著我要答案了,我不得不老實回答。
“可能看到的都是孤獨吧,渡邊一個人住在外面……”
“好啦,別說了,果然和我猜的一樣,你也是這樣一個矯情的人。”
“嗯?”
我本來想說的更多,想談論綠子,想談論玲子,想談論渡邊看的書,可慧粗暴地將我的話打斷了。我搞不清她說的話的意思,被她弄得糊里糊涂的,但終歸覺著她也許是和我一類的人,并不喜與人深談。當然,我十分感謝她將這本書分享于我。
后來我慢慢從其他人的口中聽到原來慧的“請假”是不辭而別,她一個人坐車跑到蘇州去了,并一度打算在那里打工生活,是老劉和家里人好不容易才將她勸回來的。我不禁對慧由衷的敬佩起來了,她竟然真的像渡邊一樣流浪起來,她的勇氣是我怎么都不曾擁有的。
我很想問她為什么想著逃離這里?是有什么憂傷嗎?一路上看到了什么?為什么選擇去蘇州?蘇州是不是和書中寫的一樣是煙花之地呢?是不是真的讀了這本書才想著逃離學校的呢……可我已經當她是和我一樣的人了,這樣的人是不愿意過分讓人看到自己的內心的。
時常我會想慧和書里的綠子大抵是有些相似的,豪爽、獨立、不畏世俗的眼光,敢于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若是現(xiàn)實中有女孩對我談些衛(wèi)生棉、打飛機、處女類似的話語,我一定會驚恐萬分??晌蚁嘈盼乙惨欢ㄊ沁@樣不在乎他人眼光的人,不過是生活所迫將我內心的欲望全部壓制了去,這讓綠子的品質顯得格外可貴起來。這種女生的魅力扎根在我心里,陡然泛起迷人的光芒起來,特別是在看到書的尾聲的時候。
“‘我可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女孩兒,’綠子把臉頰擦在我脖頸上說,‘而且現(xiàn)在就在你的懷抱里表白說喜歡你。只要你一聲令下,赴湯蹈火都在所不惜。雖然我多少有蠻不講理的地方,但心地善良正直,勤快能干,臉蛋也相當俊俏,**形狀也夠好看,飯菜做得又好,父親的遺產也辦了信托存款,你還不以為這是大甩賣?你要是不買,我不久就到別處去。’
‘需要時間?!艺f,‘需要思考、歸納、判斷的時間。我也覺得對不起你,但現(xiàn)在只能說到這里。’
‘但你是喜歡我,是不想再撒手吧?’
‘那當然是的。’
綠子離開我的身子,動情地一笑,看著我的臉。‘那好,我等你,因為我相信你?!f,‘只是,要我時就只要我,抱我時就得只想我。明白我說的意思?’
‘明明白白?!?p> ‘還有,你對我怎么樣都可以,但千萬別做傷感情的事。在過去的生活里我已經被傷害得夠厲害了,不想再受下去,我要活得快活些?!?p> 我摟過綠子,吻著她。
‘還不快把那破傘放下,拿兩只胳膊緊緊抱住!’她說。
‘放下傘不淋成落湯雞了?’
‘管它什么落湯雞!求你現(xiàn)在什么也別想,只管死死抱住我。我都整整忍耐兩個月了?!?p> 我把傘放在腳下,頂著雨把綠子緊緊摟在懷中。惟有車輪碾過高速公路的沉悶回響仿佛縹緲的霧靄籠罩著我們。雨無聲無息、執(zhí)著地下個不停,我們的頭發(fā)已被徹底淋透,雨滴如同淚珠一般順頰而下,她的棉布牛仔夾克和我的黃色尼龍風衣全被染成了深色?!?p> 我夢想著擁有一個這樣的女孩,可我知道一旦遇見,我會配不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