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言希走后,步初九面色才凝重起來,她雙手緊握成拳,尖而細的指尖深深嵌進肉里。
宮越國……
時至今日,她仍是能清晰的記得那兩個畜生的丑陋而扭曲的臉。
他們加在她身上的屈辱傷害和折磨,她一絲一毫也無法忘記!
沈久舟是推她入地獄的幕后黑手,而那兩個畜生就是將她折磨的體無完膚的劊子手,別人的手中刀。
拜他們所賜,自己從高高在上的皇子一朝跌落,變成了骯臟泥土里的殘花敗柳,不男不女的茍活著。
如今她連入睡都要靠那些有安眠作用的藥。
否則,一入睡,夢里全都是往年一幕幕不堪的折辱,那些噩夢令她顫抖令她恍惚,令她生不如死。
很快,很快她就能報仇雪恨,她不會輕易的取了他們的腦袋,她要將他們加付到她身上的一切十倍百倍的奉還!
那雙風情萬種的眸子里此刻充滿了滔天的恨意,她凌厲狠毒的眸子使她看上去就像一個從地獄里爬出來的索命鬼,她一半臉頰在一晃一晃的燭光下閃著嗜血的冰霜。
她的恨,比高山還高,比驚濤駭浪還洶涌,這小小的軀體仿佛就要承受不起那么濃烈的恨意。
第二日一早,陳厚忠出發(fā)時,陳府上下一家老小都到門口來送他。
孫氏楊氏,還有陳卿華,都紅了眼眶,不舍得與陳厚忠告別。
孫氏一手用手帕擦拭著眼角懸掛的淚珠,一手拽著陳厚忠的衣角,柔聲道:“老爺可一定要注意安全,自身安危最重要?!?p> 她說著,便用那雙淚眼婆娑的眸子含情脈脈的望著陳厚忠。
“不必掛心,我有分寸?!标惡裰业f到,倒也不見平日里面對孫氏時的那般冷漠。
陳卿華站在后面,目光一撇,恰巧望見身旁一臉淡然,不見絲毫眼淚的陳言希,眼睛一轉(zhuǎn),開口就道:“姐姐倒是心寬,爹爹上陣殺敵這等大事,也不見姐姐掉幾滴淚?!?p> 這一席話不輕不重的落入所有人耳朵里,很明顯的,弦外之音就是,陳言希冷漠,自家親爹要上戰(zhàn)場了,她還表現(xiàn)得那么冷靜如斯。
沒有睡好的陳言希眼底一片烏青,黑眼圈很是明顯,往日里神采奕奕的一個小姑娘,此刻無精打采的。
她從春雨樓回來后已經(jīng)接近卯時,還沒睡一會兒便被小秋從床上拽了起來,強行給她梳洗打扮,整個人都處于一種靈魂出竅的狀態(tài)。
此刻聽到陳卿華如此說,她懶的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但是卻強打起精神,冷聲道:“爹爹是去戰(zhàn)場,又不是去送死,哭什么哭?”最后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小姑娘突然間爆發(fā)出來的威嚴嚇到了在場正哭哭啼啼的兩位姨娘。
她們頓了頓,紛紛望向了陳言希。
陳卿華被她這話一噎,也不知道還說什么反駁她,冷哼一聲就扭過頭去。
反正嘴皮子上的功夫她從來就沒贏過陳言希。
“爹爹,女兒在家擺好慶功宴,等你凱旋歸來?!?p> 陳言希面上擺著得體的笑,走到陳厚忠身邊,不著痕跡的將孫氏擠到了一邊。
其實就算凱旋歸來也輪不到她擺慶功宴,一切自有皇上拿主意,她這樣說也不過是面上好聽罷了。
這些話放在往日里她是不會說的,自從她知道了陳厚忠城北有個嬌養(yǎng)的閨女后,一切都悄悄變了個模樣。
她雖然不會去跟任何人爭寵,但是有些時候她永遠不會委屈了自己,她不是以前那個陳言希了。
陳厚忠看著女兒一臉難掩的倦意,有些心疼,便道:“好,言希便在家等著爹爹凱旋?!?p> 他一臉慈愛的模樣刺痛了陳卿華的眼,瞧,這是他永遠不會對自己露出的神情啊……
就算她日日趕早,在花園摘取露水為他泡茶喝,他也只是淡淡說一句有心了,他永遠不會這般慈祥的看向她。
……只因為她是……過繼來的孩子。
而陳言希只說幾句漂亮話,就能輕而易舉的得到全部的愛……
陳卿華嫉恨的心仿佛要炸開,她微垂了眼簾,將所有情緒斂下。
終有一日,她會讓所有人刮目相看!
陳厚忠一走,陳言希便果斷的爬到了床上,被子一蓋,誰也不愛。
呼呼睡了過去。
可是好夢不留人,不一會兒就有人來擾她好夢。
不是別人,來人正是方縉陸。
“你昨日下半夜干嘛了?竟困成這副模樣?!?p> 方縉陸戳了戳床上鼓起的那一團,好奇的問到。
那一團動了動,然后好一會兒沒動靜。
就在他抬手又要戳一戳那一團時,被子里才傳出女子慵散沙啞,帶著點軟綿綿的悶悶的囁嚅道:“我好困……別動我……”
聲音里不經(jīng)意間帶了些撒嬌的感覺,當然,這是方縉陸自己想的。
撒嬌?不存在的。
要是此刻陳言希精神飽滿,還能讓方縉陸擾了好夢?她非得一個樹葉子丟過去,狠狠嚇唬他一通。
可是現(xiàn)在她真的是困極了,沒一點精神去招呼這人。
床上那一團又動了動,似乎是翻了身。
陳言希不知道方縉陸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她只知道自己說完那句話后立刻又呼呼的睡了過去,這一覺,就睡到了下午時分。
午膳也不曾吃過,就這樣一直睡著,期間小秋過來喊她,被她丟了個枕頭,將人趕出了房間。
小秋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她是真的拿自家小姐沒辦法。
于是便把午飯端到了廚房,想著等小姐睡醒了再熱熱端來。
陳言希不是自己睡醒的,她是被小秋著急忙慌的叫醒的。
被人幾次三番的打擾美夢,真的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她正夢到自己捏著沈久舟的脖子哈哈大笑之際,就被人從美夢里揪了出來。
盯著頭頂上那一片緋色床幔,她悠悠嘆了口氣,表情一片陰霾,皺著眉,開口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小秋忙附到她耳邊,幾聲低語,陳言希仍睡意朦朧的眸子一下子睜大,下一秒便十分不悅的瞇了起來。
爹爹前腳剛走,后腳就有人找不痛快,給人添堵,當真以為她這個將軍府嫡女是個擺設?!
她秀手一揮,唰的一下子從床上站起來,對小秋道:“穿衣,去瞧瞧?!?p> 之前她們?nèi)绾昔[騰,她都不曾過問,也不曾插手,因為她很忙,實在懶得搭理她們,就連她們幾次設計坑害她都沒有加以理會,但是今時不同往日。
明天就要出發(fā)宮越國,府中沒人壓著,那幾個人萬一翻了天怎么辦?
如此想著,她倒要去看看這個孫氏作什么幺蛾子。
想起明日啟程去宮越殺那兩個狗賊,還不知道何時回來,她實在有必要提前警告警告那兩個不安分的姨娘,以及陳卿華。
讓她們老實點,不要在這個特殊階段自討苦吃。
陳言希到孫氏院子時,孫氏院子門口守著兩個小丫鬟,東張西望的,明顯院里面就沒在做什么好事。
“見過大小姐?!眱蓚€小丫鬟見陳言希來了,連忙上前行禮,態(tài)度恭敬,沒有絲毫造次。
想必都是知道了現(xiàn)在這個大小姐和以前大不一樣了,都不敢再以下犯上對其不敬。
“小秋,拉開?!标愌韵2艣]理會那兩個丫鬟,只對身后的小秋淡淡道。
小秋了然,與旁邊的陳言希一同帶來的丫鬟對視一下,就走上前拉開了故意擋在門口的兩個丫鬟。
那兩個丫鬟一見這架勢,知道大小姐不會與她們客氣,就齊齊道:“大小姐,姨娘不讓進的,您不要為難奴婢們了!”
陳言希哪里會理會這些,她輕輕一挑眉,一雙桃花眼里滿是清冷,說話聲音也是清冷極了,但她卻笑著道:“為難的就是你們,往日里跟著孫氏作威作福,沒少為難別人吧?當時怎么也不想自己也會落到這種地步呢?”
這兩個丫鬟她有點印象,以前在她和善的時候沒少從她這里坑好物件,甚至在她的院子里也是常常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兩個是哪里冒出來的小姐,一派嬌慣的樣子。
“拉去周嬤嬤那里,和她說一聲,將這兩個丫鬟變賣了,陳府不留這種惡仆!”留下這句話,她便移步進了院子。
周嬤嬤也就是周掌事,陳府管家,已逝將軍夫人的陪嫁嬤嬤。
自從陳府原來的管事老去之后,就一直是周嬤嬤操心著陳府的事宜。
她剛回府時,三言兩語便讓陳厚忠將府中一半事宜交給了周嬤嬤,也算是將孫氏的一半權(quán)利交給了周嬤嬤。
母親的人,她自然是信得過的。
來到院子后,便看見了孫氏一副惡毒嘴臉,她正手拿鞭子朝著跪在地上的楊氏狠狠甩去,鞭子不偏不倚的落在楊氏后背上,她疼的尖叫了一聲。
若放在之前,陳言希是很樂意看到這兩個人狗咬狗的,只是現(xiàn)在時機不對,爹爹不在家,她就有義務暫時替爹爹照料好這個家。
想到這里,她就想起來自己的娘親,娘親在時,她把將軍府打理的井井有條,現(xiàn)在那么好的娘親沒了,將軍府竟也開始躁動起來了。
她微一垂眸,將眼中復雜的情緒隱去,再抬眸時,眼中已經(jīng)是一片清冷,如寒冬飄落下的清雪,點點冷意,沁入心脾,無法忽視。
有眼尖的丫鬟最先看到她來了,神色一慌張,張嘴就要對孫氏通風報信,提醒自家自家姨娘。
因著孫氏是背對著陳言希的位置,所以她并不知道此刻身后正有一道怎樣陰沉的目光在冷冷注視她。
陳言希一記凌厲的眼神掃過去,不止那一個丫鬟,其他丫頭也都不敢吱聲,大氣都不敢出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