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沈久舟去了府里。”
“什么?!他去做什么?”
他的這句話像一只腳,狠狠踩到了陳言希的尾巴。
她一瞬間炸了毛,哭過的紅紅的眼睛里面滿是慍色。
“似乎是日常拜訪,父親喚過你前去正廳見客,我去尋你時不見你在屋里。”
“所以你出來尋我?”
陳念言回頭漫不經(jīng)心的撇了她一眼,重復(fù)了一遍自己剛才說的話,道:“今天一早沈久舟去了府里,一早。”
他特意強調(diào)了‘一早’。
“那,那爹爹是發(fā)現(xiàn)我一整夜不在府里了?”陳言希有些心虛,急忙問道。
這下輪到陳念言驚訝了,他倏地停下腳步,牽著陳言希的手下意識的收緊,哪還有那般波瀾不驚的樣子,他訝異道:“你一整夜不曾在府里??你去了哪里?”
他竟是不知她是一夜不在府里!
這時才后知后覺的聞到少女身上的絲絲酒氣,雖然很淡,但他還是聞出了。
她身上甚至還夾帶著一股胭脂水粉的香氣,劍眉緊蹙,少年青澀的臉上現(xiàn)了慍色。
“你去了春雨樓?!和那個步初九待在一起?”
不是疑問的語氣,而是肯定的說道。
一想到她可能和那個步初九在一起待了一整夜,太陽穴就忍不住的突突直跳。
她知不知道那個步初九是個男的???!
“對啊,在春雨樓……不是,現(xiàn)在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嗎?后來怎么樣了?爹爹真的知道了?生氣了嗎?”
“江蘇蘇戴了面紗裝成你的模樣去的,不曾露餡。”他道。
少女長舒一口氣,顯然放下心來,心道,昨晚心情不好直接就跑路了,倒是未曾想過后果,還好有蘇蘇……那往后偷溜出去就有了應(yīng)對的法子。
如此想著,她欣慰道:“幸好有蘇蘇,回府后要好好夸夸她!”
說著話,她兀自越過面前的少年,企圖將方才的話題揭過去。
怎知陳念言可不是好糊弄的主,他大跨幾步上前追上她追問道:“所以你昨晚一整晚都待在春雨樓,你可知那是青樓!”
她試圖狡辯:“我穿了男裝的!”
換來的是一記白眼。
“男裝有什么用?熟悉一點的人一眼就能認出你?!?p> 就她這一身行頭,其實實在不算高明,她的嬌嬌女子氣根本遮不住,就算勉強是個翩翩少年郎,那也是個極其陰柔的少年郎。
“而且你穿男裝和那個步初九在一起,和穿女裝有什么區(qū)別?”
“關(guān)于步初九你都知道些什么?”她扭頭看著他,語氣已經(jīng)有些放冷。
陳念言那么在意她和步初九共處一室,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很久之前在青樓擦肩而過的那個身影此刻在腦海里又異常清晰起來,那個身影與面前這個少年的身形重合起來,像,十足的像。
“他是男的,是沈久承,明德國三皇子。”陳念言如實說道。
“所以你身為一個女子和一個男子共處一室,這對你的聲譽會有不好的影響,若是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那后果……”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打斷。
“陳念言,既然你知道他是誰,就應(yīng)該知道他經(jīng)歷過什么……”她忽然停下了腳步,輕皺著柳眉望向陳念言,“他是沈久承的時候,我把他當哥哥。是步初九的時候,我還是把他當哥哥,所以不要用那種世俗的眼光來看我,我身處苦難的時候向我伸出援手的人總是他?!?p> 陳言希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此刻腦子里想的全都是步初九與她講過的她的那些不堪的磨難經(jīng)歷。
鳳眸再睜開時,幽黑的眸中一片堅定,“我不但要報復(fù)傷害我的人,傷害他的人我也一樣不會放過,你明白了嗎?”
步初九,或是沈久承的前半生已經(jīng)足夠悲苦了。
他本應(yīng)該是萬眾仰慕的天之驕子,可是偏偏有人折斷他的翅膀?qū)⑺麃G進淤泥里,任人踐踏凌辱。
生活沒有放過他,皇家親情照樣沒有放過他。
縱使無意爭奪龍位,縱使跑到天涯海角,那些該死的苦難,那些該死的人,仍是把魔掌伸向了他!
“陳念言,我不管那日在春雨樓與我擦肩而過的蒙面人是不是你,我都不許你傷害他?!?p> 話音落,人已經(jīng)快步離開了。
徒留陳念言在原地呆愣。
陳言希,你只知道步初九是你重要的人,可你怎么不知你在我心里亦是重要的人。
他仰頭看著天空,刺眼明亮的太陽迫使他微閉了雙眸,她就像這太陽一樣,靠的太近總是讓他無力。
兩個人第一次不歡而散。
為了以防萬一,陳言希是悄悄翻墻進府的。
腳一落地,就馬不停蹄的往自己院子里奔。
“姐姐!”
一推開門,江蘇蘇迎面而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熊抱。
“姐姐,你去哪了?將軍叔叔喚陳念言來找你,可你不在。”
陳言希摸摸小姑娘的腦袋,走到桌邊端起茶杯牛飲,解了渴才開口道:“陳念言告訴我了,他說沈久舟來了,是你裝成我去的,你可無事?”
目光在江蘇蘇身上巡視一番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稍稍心安,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
她現(xiàn)在身心疲憊,昨夜宿醉,今日又徒步去了城北,實在是體力透支了。
江蘇蘇也在她身邊坐下,清了清嗓子,一副要給她講故事的氣派,惹得陳言希輕笑一聲。
“今日陳念言去找我的時候……”
江蘇蘇剛洗漱完后,陳念言推開了她的房間門,懷里還抱著一身女人衣服。
“換上,裝成陳言希的樣子去正廳?!?p> “為什么?”
“沈久舟來了,她不在房間?!彼院喴赓W的說著。
江蘇蘇身形和陳言希差不多,畢竟他們只相差幾歲,至于說話聲音……便說感染了風(fēng)寒,嗓子變了聲音。
陳念言將衣服放到桌子上便轉(zhuǎn)身出了房間,也不管江蘇蘇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就候在門口。
江蘇蘇知道是姐姐的事情,也就二話沒說換上了衣服,帶上了面紗。
面紗是那種自頭頂而下的全遮蓋面紗,一點也不擔心露餡。
陳念言帶著‘陳言?!サ秸龔d的時候沈久舟正和陳厚忠在喝茶閑聊。
見陳言希來了竟起身相迎,道:“自陳大小姐回府后,本殿一直不曾來看望,望大小姐不要介懷。”
沈久舟一拱手,目光一直注視著面紗后面看不真切的臉。
江蘇蘇矮身一行禮,還不待她說話就被沈久舟握住手腕扶了起來,只聽他連忙說:“大小姐不必如此多禮,這種虛禮往后就不要再對本殿行了?!?p> “阿姐受了點風(fēng)寒,六殿下還是保持些距離,不要被傳染到?!标惸钛匀绱苏f著,不著痕跡的將兩個人隔開一小段距離。
座上的陳厚忠聽到此話連忙問道:“可請過大夫?”
“爹爹安心,只是受了涼,過幾天就好了?!苯K蘇面朝陳厚忠矮身一行禮,聲音故作沙啞的說著。
“那快下去休息吧!既然受了風(fēng)寒,說一聲便不必強來的,若是嚴重了爹爹豈不是要心疼?”陳厚忠給了陳念言一個眼神,示意其帶著陳言希下去休息。
兩人這才如負釋重的行禮退下。
沈久舟的視線自始至終都放在江蘇蘇身上,昏暗不定的眸子里散發(fā)出精明的光。
“姐姐,那個人是這樣握住我的手腕的。”江蘇蘇握住陳言希的手腕演示了一番,疑惑道:“是不是很奇怪?扶人起來的時候虛扶一下不就好了嗎?為什么要握住手腕那個地方呢?”
雖然她生在桃源村,長在桃源村,不曾見識過外面花花世界的繁瑣的禮儀,但是于大娘教過她一點最基本的禮儀,那個人那樣握住她的手腕實在怪異的很。
陳言??粗K蘇握住她的手腕,鳳眸微瞇起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他是在探你有沒有內(nèi)力,在探你會不會武功?!?p> 難道沈久舟對她起疑了?
可是他們把現(xiàn)場處理的很干凈,并未留下什么蛛絲馬跡,任由他的人怎么調(diào)查都不會查出什么來,怎么會想試探她會不會武功?
若是今日去正廳的人真的是她,她的內(nèi)力沈久舟一探便知曉了,必然會露餡。
忽然無比慶幸自己一夜不曾在家里。
“姐姐,那人為什么突然來將軍府?。窟€要試探你會不會武功?!?p> “不知道……”她皺著眉,同樣也是滿臉疑惑,搖了搖頭。
是哪個步驟出了錯?
實在想不出,她再度搖了搖頭,回味起剛才江蘇蘇的話,道:“聽你說的陳念言怎么和我平時見的陳念言不太一樣?!?p> 她學(xué)著江蘇蘇的模樣,托著下巴,又道:“聽你說的他好像很高冷哦,話少還冷漠。”
江蘇蘇聞言一拍桌子,不可思議的凝視著陳言希,過了好一會兒才睜大眼睛,說:“不是吧!不是吧!姐姐,你居然不知道陳念言就是這么冷漠?!”
她扶額,那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就好像陳言希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無知愚蠢的人。
“陳念言不但冷漠,他還狠,就……比如說姐姐你以前和我說過的那個欺負陳念言的惡毒嬤嬤,她被陳念言——”江蘇蘇做了個抹脖子的東西,雙唇緊抿著。
“當真?!我竟然不知道……”忽然想起那日她對陳念言說的話。
‘對了,楊氏身邊的那個嬤嬤還對你下過黑手,也不能輕易就放過了!’
那時候她看到陳念言的表情還奇怪,現(xiàn)在想想……他是在偷笑?在欣慰?在……
總之那表情奇奇怪怪的。
如今卻是突然通透了起來,敢情人家早就把人給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