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章淳臉上被黃玉鎮(zhèn)紙劃破的傷口有些猙獰,翻開的皮肉和黑色的血凝結(jié)在一起,下巴上長出了一大片青黑的胡茬,看起來有些狼狽,他卻不以為意,唇角泛起了一絲笑意。
就是這樣一個小姑娘,敢冒著得罪一國之君的風(fēng)險,將妹妹從冷宮之中救出來,而且還成功了,讓他都不禁有些敬佩。
他不只一次想過,等他榮登大寶,第一件事便是將妹妹放出來,可是父皇在春秋鼎盛之年,等他百年之后,妹妹早就凋零在冷宮之中了,哪里還能有得見天日的一天,青鸞來了這樣一手,妹妹此生是有望了,讓他心中也放下了一塊大石。他要怎么感謝她呢?
青鸞見他看著自己的畫像出神,面色微紅,心中慍怒,深悔自己當(dāng)初年少輕狂,將自己的畫像放到了賞梅宴上,那時自己一心想著搏個好才名,哪里會想到才名是有了,自己的畫作也流傳開來,引來不少的狂浪之徒,蕭國公府的三公子是其一,四皇子章榮是其二,光是這兩個人就已經(jīng)讓她頭大了,如今貌似又多了一個。
她閃身上前,一把抓住了那畫作,用力一扯,只見畫上的自己飄飄蕩蕩地站了起來,一雙美目清澈透亮,抬起小臉向章淳望去。
青鸞這才發(fā)現(xiàn),章淳看不見她,卻能看到畫中飄下來的自己。
“你——”
章淳驚呼一聲,猛地甩了甩頭,凝神再看,那年方十二的少女眉眼如畫,身姿飄渺,正面露驚訝地與自己對視。
青鸞瞥了一眼畫中的自己,看吧,這就是你自己惹來的事非,我倒要看看你會怎么辦。
畫中青鸞看了看章淳手中的畫布,又看了看自己,眉頭一皺,板著臉端著架子道,“大叔!你這樣收著京中貴女的畫,是不是不太合適?”
大叔?這個稱謂讓章淳的臉直抽,但面對這樣一張稚嫩的小臉,又發(fā)不出火來,憋得整張臉都紅了。
“你想怎樣?”
這小丫頭看著可比長大的青鸞厲害多了,眼神里滿是傲慢與不屑,京城貴女的氣質(zhì)展漏無余,看他簡直就像在看一個猥瑣大叔,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畫中的青鸞下巴一抬,面色微冷,“想怎樣?當(dāng)然是哪里拿的,就老老實實地給本姑娘放回哪里去!再有,大叔以后記得,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永遠別惦記,包括女人!”
看到章淳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青鸞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沒想到十二歲時的自己這么有趣,面對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魁梧大叔,還能這么自信,這么蠻橫,還真是開了眼了。
她的笑聲引得二人同時向她的方向看了過來,青鸞一愣,顯然他們聽到了,她正想再說一句話試一試,腕間的銅鈴發(fā)出一聲輕響,畫中的青鸞如一片粉色的煙塵飄散在空氣之中。
青鸞胸口一痛,自夢中醒過來,想起章淳臉上的那道傷,她有些氣悶,用手扒拉了一下銅鈴,為什么給祖母治眼疾都不疼,那個家伙受了點傷,她就要跟著疼?她并不是很想救他,那點傷又要不了命。
天牢中章淳也有些迷茫,難不成剛才自己眼花了?但是他聽到了銅鈴的聲音,而且他的面頰微涼,被黃玉鎮(zhèn)紙劃開的傷口,已然痊愈了,青鸞顯然是真的來過,想到她會來天牢看他,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他低頭向著手中的畫看去,猛的站了起來,畫中的景物仍舊,但是那個絕色的少女已消失無蹤。
青鸞就像一團迷,深深將他迷住,讓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探一探究竟。
此時正是夜里丑時,青鸞發(fā)現(xiàn)這個時辰的夢每次都特別短。而夢見的東西,往往都掩藏的很深。就像上一回夢中的云貘,這一回夢中的自己,似乎他們才是夢境的主宰,而她只是個旁觀者,甚至只能不由自主地跟隨他們的意愿。
她想要進一步控制自己的夢境,便又合上雙眼,心中冥想著長樂公主的樣子,希望在夢中能看看她的情況。
夜涼如水,夢中的青鸞走在飄香院旁邊的無名小巷中,此時的她明顯感覺自己,比上一個夢中的自己來得真實,仿佛是自己親自走入了這條小巷,繡花的鞋底輕輕踩在磚石的路面,都能聽到腳步聲。
西廂房內(nèi)還點著燈,長樂公主伏在桌案上,看樣子也才入睡不久,手中握著一支湖筆,青鸞記得自己也有這樣一支筆。
筆桿是白瓷燒制的,上面有竹子形狀的暗紋,羊毛的筆頭,這種筆產(chǎn)自湖州,因為外形美觀,被京中貴女們廣泛收藏,甚至做為陪嫁之物帶去夫家。
每一支瓷制湖筆看起來都差不多,但仔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上面的暗紋沒有一支是完全相同的,眼前這一支上面刻著的就是玉蘭花。
青鸞忍不住拿起來握在手中,自己居然可以拿起這樣輕巧的物件,這倒是意外之喜。
青鸞左右看看,屋中的陳設(shè)十分簡單,同冷宮相差無幾,這才想起這里與青樓楚館隔得不遠,又處在一個傳聞中鬧鬼的巷子,貌似發(fā)生過滅門慘案。
把長樂公主這樣一個姑娘家放在這里,她心中不免有些過于不去,一位堂堂嫡長公主,清苦半生也就罷了,如今出了宮竟還要住在這樣的地方,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長樂,你醒醒,仔細著了涼!”
她輕輕搖了搖長樂公主,長樂公主睜開眼,見是青鸞,忙站起身來。
“你怎么來了?”長樂公主問道,看看青鸞手中的筆,“難不成這筆真的是你的?我看筆頭都沒有浸過水,還以為許彪騙我呢!”
青鸞聞言想起傍晚時書房中發(fā)生偷盜的事兒來,那賊人莫非是許彪?
“這筆你怎么得來的?”青鸞不答反問。
長樂公主抿唇一笑,“我讓許彪去你屋子里取的,我還以為他拿了別的筆來糊弄我,沒想到居然是真的?!?p> 青鸞想起她能和不人不鬼的人聊天的事來,心中好奇,“你可以通過這筆,找到我?”
長樂公主點了點頭,“我會牽魂之術(shù),只要借著原主的一個貼身物件,就能把人的魂魄叫出來,不過前提是將死之人,或者像你這樣的重生之人?!?p> “可是,這筆不是我的!”
二人在彼此的眼中同時看到了驚訝和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