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手上的活早早的做完,青生聽說天橋底下新來了一個雜耍的戲班,一只猴兒訓得機靈的很,他自己也好奇,索性帶著她出去。大大的紗帽將木人臉隱藏在后面,青生替她整理薄紗,靠的十分近,鼻尖蹭過薄紗,枸不自覺地往后縮了一下,他也察覺到了往后退了兩步。
猴戲耍的精彩,小猴兒拿著托盤繞著人群求打賞,風吹過紗帽,猴子頑劣心起去扯,青生慌慌張張把人護在身后,不成想被抓傷了背??礋狒[的人立馬圍了上來,班主也急了,錢還沒收完猴子又傷了人,左右是個賠本買賣,拎起皮鞭去訓猴子,枸想去攔,無奈人多被絆了一跤,摔得木頭身子快散架了。青生發(fā)了脾氣,把周圍的人推開,看到枸已被人從地上扶起來,枸頭上的紗帽混亂中被猴子重新?lián)屪?,邊緣被撕的粉碎?p> “咦?”人群中有人發(fā)出不解的感嘆。青生撿起腳邊不知誰散落的一匹布,把枸包的嚴實,護著她突出重圍。“我的布!”布匹的主人不依不饒的在身后追。待等到了僻靜處,青生無奈地看了看身后的人,從荷包里掏出錢賠給他。
護在懷里的人鉆了出來,“后面還有人!”
“不是給過錢了嗎?你怎么還不走?沒有什么熱鬧可看!”青生帶著怒意回頭,身后已不是遺落布匹之人,那人一身素服,身后還背了個一條布幡,像是個卜卦師。
“多有打擾,我只是見這位姑娘骨骼清奇,多有好奇,想為姑娘算上一卦。”
枸狐疑,明眼人都瞧得出她骨骼清奇,哪里算的上搭訕的借口。
“哪里來的騙錢的道士,雖長得一副正人君子之像,行為卻頗為不端?!?p> “青生,我剛才摔跤,是他扶我起來的?!崩滦?。
“嗯?”
“小生只是想為姑娘免費算上一卦,并未有唐突之心?!?p> 免費二字,咬字清晰洪亮,青生滿臉尷尬,也不好拒絕了。
那人輕輕將手放在枸的胸口,雖是輕薄之舉,面無輕薄之色,青生想出手阻攔,卻發(fā)現(xiàn)自己與二人之間存在著一道不可見的屏障,他一接近不輕不重的力道便將他推出三步遠,咫尺距離不可跨越,心急如焚。
一刻鐘的時間,那卦師消失不見了,枸默不作聲,青生拉著她問長問短。
“我沒事?!?p> 青生蹲下身子,枸趴到他的背上,把自己包的嚴實。青生感覺到背上的人在發(fā)抖,依舊不發(fā)出任何聲息。
晚些時候,枸讓來串門的董漣從藥鋪里買了些止血消毒的藥,她替青生敷藥。
“那卦師和你說了些什么?”
“什么都沒說?!?p> “做了些什么?”
“給我編了些戲本子似的夢,以后我講給你聽,你替我寫下來,我們賣給戲班里賺些錢來花?!?p> “倒是不錯的主意?!?p> 枸拉著青生的手,“青生,你會陪我一輩子吧!”
大手包住小手,“當然了。”只是人的一輩子太短,“靈”卻可以永生。
青生休息,枸坐在床邊想事情。
那人說,這不是夢,這是你的前世。管什么前世呢,今生的她世界多簡單,青生,青生之外的人。夢境里一張冷漠清冷的臉不斷閃現(xiàn),那是誰?不,她不感興趣。
“枸?”青生發(fā)現(xiàn)躺在地上的人,感覺有些好笑,“嗯?”又急忙跳下床,她雖不拘小節(jié),可也不會無端端地昏睡,他慌慌張張檢查木制的身體,毫無破損。
“青師傅在家嗎?”有人敲門,在門外說請青生去替他家打一張新床。
青生將枸放在床上,跟著來人出了門。晚上回來,枸好端端的在門口等他,心中的大石頭落了地。
“早上你怎么在地上睡著了?”
“困了嘛!”
“你??!”寵溺地刮鼻頭。
“我替你把昨天的衣服洗了?!辫郢I寶似得將人把竹衣桿邊拉。
青生去看她的手,木頭在水里泡久了可不太好,“又胡來,看來又得抽空給你做副新的身體。”
“好耶!”像是要買新衣服似的開心。
青生發(fā)現(xiàn),枸無端的昏睡逐漸的增加,有時候說著話突然沒了聲音,身體完全僵硬。某一次昏睡,他取出了她的靈珠,對著昏黃的燈光仔細的看,密布的細紋。
莫不是上次摔破了?可摔得不止那一次。想起那奇怪的道士,莫不是他搗鬼?又想起佛師說這靈只有七八分,并不圓滿。
青生著手去替她做一副新的身體。
某一日,枸遠遠看見青生牽了一匹馬。他說,我們要去闖蕩江湖了。枸開心的圍著馬蹦蹦跳跳,沒曾想被一腳踹開了。枸氣惱地坐在地上,樂壞了青生。
收拾了行囊,匆忙地上路。馬車廂里放上了兩具備用木人,另一具與青生并排坐在前側(cè),試圖學習趕馬。林間的飛鳥、地上的爬蟲,天上的雨、河里的水,她都覺得新奇,似乎一切都與她在那一方小院落里看到的不同。他們走走停停,不遠的路程拖了一個多月。
終于抵達了寺院。
青生被告知,他要尋找的佛師已經(jīng)圓寂。
兩人一前一后沿著寺廟的臺階向下走,神色落寞。落了雨,枸從青生身后的包袱里抽出傘,傘展開抬起,一個素袍男子出現(xiàn)在眼前。
雨越下越大,雨水未打濕男子分毫。“我能救她?!?p> “怎么個救法?”
“這靈不完滿,而我恰好有你缺的這三分靈。食物放在潮濕陰冷的地方容易腐爛,放在地窖中保存的更久,你這木頭好比這潮濕陰冷之地,我能為靈珠提供更好的儲存之所,護她長久?!?p> “作為報酬,你需要什么?”
“我只需要她。”
枸在旁聽得云里霧里,感覺自己像個物件一下被轉(zhuǎn)手送人了,“青生,你可不能將我賣了!”
青生摸摸她的頭,“我怎么信你?”
男子轉(zhuǎn)身去問枸,“你可知我姓名,在你的夢里。。?!?p> “在我的夢里”,枸喃喃道,“遠森。”
青生說,你救她。毫不猶豫地將她推向素袍男子。
枸不可置信地回頭。陪她一輩子,莫不成了戲言。
素袍男子將枸護在懷里,笑說,遠森定不會付將軍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