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帝宴請眾天將,犒賞平定冥界之亂的功勞。
紀修笑問鳳陽愿不愿意同去,鳳陽見穿著尋常袍子的紀修,分明是位武將,卻不知從何而來溫潤如玉的模樣,難得的讓人有種親近感,也帶著笑說可以同去。
慶功宴眾天將偕家眷前來,打眼卻見殿里坐了位尊神,一時不知何意。天帝入座之后,堪堪開了口,星樓神君重回天界,特邀其前來共同慶賀。
鳳陽坐在位置上吃葡萄,并不理會天帝的長篇大論。她敢如此狂妄,更要緊的是天帝不會為此責罰于她。追究起來,天帝能坐上此位,也有她一份功勞。
鳳凰來儀,視為吉兆。洛彬出生之時,鳳陽帶著百鳥飛舞天際,此等陣仗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故而洛彬自小為上任天帝偏愛,雖為第三子仍居太子之位。
上任天帝……鳳陽想著,也該去看看那老頭兒了。她為孩童之際,那老頭兒也是把她給寵上天去了。
紀修見鳳陽握起酒杯,似有所思地喝下杯中瓊液,眼神落向之處正是星樓神君所坐席位,她又淡淡地把目光收回,對紀修嫣然一笑。
只是想起一樁舊事罷了。也是這樣的場景,天帝宴請群臣,彼時星樓卻為鳳陽打翻了他一杯酒對其怒目而視。
居然敢瞪她,鳳陽自出世便集天界的寵愛于一身,這人卻敢對她如此不敬。再說,他不過是剛剛飛升的小仙人,哪比得上她生而為仙的尊貴?
她一擺手將星樓案上的珍饈拂到地上,自己小短腿一邁,站在案上,將案臺緩緩騰空而起,俯視著這個男人,對視間她發(fā)現(xiàn)這人居然生了一對淡紫色的眸子,怔忡了一刻。
男人站了起來,身量高她許多,伸手輕而易舉地把她腳下的案臺抽走。她身形不穩(wěn),從半空中生生跌了下來,群臣倒抽了一口涼氣。
鳳陽抱著自己的屁股呼痛,更聽星樓對著老頭兒參她一本,懇請?zhí)斓蹖λ龂缿筒毁J。眾臣在場,老頭兒不好公然包庇,無奈罰她去萬年冰室呆上三個月。
火鳳凰屬火,與水相克。寒冰刺骨之痛,鳳陽痛覺更甚,她苦苦挨了三個月。出來后第一件事便是一把火燒掉星樓住處。
老頭兒對此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星樓投訴無門。星樓交好的幾個仙官幫他重修住處。
鳳陽安生了幾日,又去星樓處鬧騰。被抓住免不了一頓教訓,抓不住則星樓是低頭吃悶虧。
星樓覺察到有人在看他,自然也看了回去,瞧見是紀修,綠衣的女子閉著眼伏在藍衫男子肩頭,藍衫男子對他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紀修,兩萬仙齡。驍勇善戰(zhàn),初到天界因天戰(zhàn)有功,當即官拜大將軍,戰(zhàn)功赫赫。
即便如此,也配不上她。配不上。
宴席結(jié)束,鳳陽說她要去走走,紀修見她酒未全醒,并不放心,可拗不過她。
鳳陽輕車熟路的到了清心殿,殿門緊閉,她拉著金色門環(huán)重重的叩擊下去。
一位紫衣男子替她開了門,“原來是凰兒啊,快進來,陪陪我這個老頭子!”說是老頭兒,卻不見任何衰老之態(tài),任誰見了,都是個貌美的中年大叔。
老天帝意庚自行退位,落個清閑自在來,平日里就是個醉生夢死,鳳陽來了,也不管老帝后的勸阻,繼續(xù)喝酒。
鳳陽醉酒,留在清心殿里休息,半夜迷迷糊糊出了寢殿門,口里嘟嘟嚷嚷的說要回家,老帝后派了個仙娥護送著,任由她去了。
半路經(jīng)過一處,鳳陽忽覺心里發(fā)堵,又折了回去,張口對著那處噴了一口火,小仙娥那個驚嚇,慌慌張張回去稟告主人。
鳳陽拐到了夕月崖,遠遠好像看到個人影,她不管,瞇著眼歪歪扭扭地走到崖邊的梧桐樹下,抱著樹干睡著了。
星樓把鳳陽移到他懷里,自行找了個舒服位置靠著。
晨光熹微,鳳陽眨眨眼沒弄清楚狀況,說好的清心殿寢宮呢?難道她醉酒后太鬧騰,老頭兒把她丟出來了?
“你醒了。”音調(diào)如泉水般冷冽。
鳳陽不用抬頭,也知道這人是誰。一把將他推開,厲聲道:“你在此處干什么?”
星樓道:“萬年前的事,對不起?!彼恢约合率帜敲粗?,讓她一睡即是萬年。
鳳陽別過頭,回道,這并不重要?!暗@次即便是從我尸骨上踏上去,你也別想折斷一截樹枝!”鳳陽將晨光中的梧桐樹護在自己身后。
星樓皺著眉,不知她為何犯橫,“我并非來折梧桐木的。”
鳳陽不再言語,還是執(zhí)拗地站在梧桐樹和星樓之間。
“鳳棲梧桐,這樹是……”星樓眉毛挑的更高,若如此,他當真?zhèn)S多,無怪乎他重歸天界,她如此待他。
鳳陽說:“一萬年前你毀壞遠森的原身,他至今未愈。他資質(zhì)不好,修行尤其不易,受傷恢復也比尋常靈物慢上許多,所以我絕不會允許你第二次傷他!”
鳳凰擇木而息,此乃鳳陽出生之地,在意庚老頭兒發(fā)現(xiàn)她之前,她在此處生活了兩百來年。遠森如她長兄,夕月崖乃是故土。
白衣男子臉上褪去清冷之氣,靠近鳳陽,輕聲道:“是我的錯。”
鳳陽則是退后一步,戒備地看著他,鳳陽喃喃重復道,是你的錯。抬頭時眼里恢復一片清明,“那你離我們遠些罷?!?p> 白衣男子依言而行,隨即離去。鳳陽留在原處發(fā)了一會兒愣,抱著梧桐樹干問,遠森你何時才能恢復神識?
星楓閣前侯著的小仙娥,見著了星樓,莽莽撞撞的沖到他面前,“昨晚鳳陽上神醉酒,誤燒了神君的殿閣,我是奉命來此道歉的?!?p> 星楓閣無恙,星樓打發(fā)了小仙娥回去復命。
再一再二不再三,他自然不許鳳陽放火燒屋成癮。自打鳳陽第二次燒掉他的一方小院,他便多費了些心力,造了所水火不侵的房子。
星樓捏了個訣,三層殿閣瞬間傾覆,一時塵土飛揚。
小沫被外面的動靜嚇破了膽,半天才從床下伸出小腦袋,貓著腰一溜小跑,從殿門的縫隙里窺探外面發(fā)生了何事。
平日里最是高傲清冷的星樓神君正坐在一片黑色廢墟之上,白色袍子下擺粘上灰塵也不以為意,最奇怪的是,神君朝她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
“去修寧府告訴鳳陽,她燒毀了星楓閣,星樓神君震怒,讓她務必親自前來修繕?!?p> 星樓等來的卻是個藍衫男子,帶著一臉歉意,行禮,“星樓神君,鳳陽給你添亂了,我在此替她賠個不是?!奔o修欲動手修復殿閣。
星樓攔住他,“真正做錯事的不來道歉,你越俎代庖,實在不合情理?!?p> “是我娘子惹的禍,我替她道歉并無不合情理之處?!?p> 星樓臉色清冷,不作答復,任由紀修一人重建星楓閣。
紀修回修寧府時,鳳陽正懶散地靠在雕花椅背上和小沫說著閑話,腳邊丟了一地瓜子殼。
紀修揮揮衣袖,清除掉地上的瓜子殼。鳳陽收回放在唇邊的瓜子,看了他一眼,“你本不必辛苦自己,星楓閣根本不是我燒毀的?!?p> “并不打緊,只當是我去幫幫神君?!奔o修在鳳陽身邊坐下了,剝了瓜子殼,將瓜子仁在她手邊的玉盤里放好。
“你傷剛好,何必讓你自己操勞,真是自討苦吃。”鳳陽起身把紀修給攆了出去,讓他去歇著。
小沫剛聽鳳陽如此說,心生不解,待鳳陽重新坐定,說出對神君自己毀了星楓閣的不解。
鳳陽嘻嘻一笑,星樓這人整日一張冰塊臉,誰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管他作甚。
說是不管,就是幾個月也沒有再見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