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音樂社的考驗

　　青山學(xué)院音樂社的名字為魔笛。

　　靈感來源于莫扎特四部最杰出歌劇中的一部。

　　當時的莫扎特生活窘迫、疾病交加，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精神狀況很差，但在那樣的困境之中，他還是創(chuàng)作出了這部明朗而又歡快的戲劇。

　　好多年前，音樂社的創(chuàng)始人以此為音樂社命名，取的就是在絕望中尋找希望之意。

　　音樂社常駐地點為學(xué)院西北角的星海音樂廳。

　　此刻，林間緩慢的踱進音樂廳的大門。

　　如今，他已經(jīng)滿足了組建社團的第一個條件，準備作為新晉預(yù)備社團的團長，來接受其他社團的考驗了。

　　說通俗點，就是來踢館了。

　　學(xué)院給社團分配的資源固定，每多一個社團，那就意味著均攤到其他社團身上的公共資源會少很多。

　　也正因此，對于新建社團的考驗都不是走個過場，而是真槍實彈。

　　只要折騰不死，那就往死里折騰。

　　更要命的是，全程其他人都無法參與，所有的挑戰(zhàn)只能由社長一個人完成。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林間在大廳里徘徊了許久，默念了幾句這句話，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演奏廳的大門，走了進去。

　　伴隨著他的腳步，觀眾席上的燈光一排排的亮起，一直蔓延到舞臺前方。

　　一道光柱突然從天而降，照亮了舞臺上已經(jīng)等待許久的樂隊。

　　其中的主唱林間已經(jīng)見過，染著紫色的頭發(fā)，畫著藍色的夸張眼影，一身帶著鉚釘?shù)钠ひ隆?p>　　是社團招新時那個傲慢的煙嗓男。

　　在他的身后，分別站著鼓手，貝斯手，節(jié)奏吉他手和鍵盤手。

　　標準的五人搖滾樂隊配置，清一色的哥特風(fēng)打扮。

　　煙嗓男站在臺上，居高臨下的看著林間，“你應(yīng)該知道我們是做什么的，那我們就不做自我介紹了?！?p>　　林間點頭表示理解，“沒關(guān)系，我也不想知道你們的名字。”

　　煙嗓男瞇了迷眼睛，空氣中的火藥味兒漸漸濃了起來。

　　他繼續(xù)說道：“等會兒，我們會唱一首歌，把這首歌聽完，就算你過關(guān)了?！?p>　　林間有些錯愕。

　　社團的考驗是自行準備的，每一年都不盡相同，來之前，他以為可能是讓自己上臺演唱一首歌，或者臨時記下一首樂譜。

　　沒想到，這次的考驗，居然只是聽一首歌而已。

　　那么這首歌，得有多難聽？

　　林間認真的問道：“聽歌的時候，我可以捂住耳朵嗎？”

　　煙嗓男愣了一下，回答道：“當然不可以?！?p>　　林間嘆了口氣，輕輕點了點頭，“好，開始吧?！?p>　　隨著聲音墜地，音樂廳中剛剛亮起的燈光又驟然熄滅，周圍被寂靜與黑暗填滿。

　　空曠的大廳之中響起了有節(jié)奏的鼓點還有吉他撥弦聲。

　　在平平無奇的前奏中，煙嗓男輕輕發(fā)出了一聲嘆息。

　　“噢，我的天，高級動物。”

　　他的語氣很平緩，波瀾不驚，林間卻感覺突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什么鬼？

　　音樂廳里的冷氣開得太足了嗎？

　　此刻，鼓點驟然密集，如壓抑許久的火山終于噴發(fā)，樂隊的演奏，在這一聲呢喃中驟然開始了。

　　貝斯的聲音挑高又落下，煙嗓男的嘴里蹦出了第一句歌詞。

　　“矛盾虛偽貪婪欺騙?！?p>　　林間從觀眾席上直起身，只覺得心中詫異。

　　這句歌詞聽上去沒有任何邏輯，完全是幾個詞語的羅列。

　　不僅是情緒，連韻律上都沒有波浪起伏。

　　不像歌詞，倒像故弄玄虛的詩朗誦。

　　“幻想疑惑簡單善變。”

　　煙嗓男的聲音再度響起。

　　聽到第二句，林間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盡管此刻身處黑暗之中，被舞臺上傳來的聲音包裹著，但他卻能清晰的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咚，咚，咚。

　　每當一個單詞被說出，心臟的跳動也就快上一分。

　　仿佛完全是在被旋律牽引著。

　　“好強無奈孤獨脆弱。”

　　林間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

　　他感受到了。

　　此刻，他不僅感受到了旋律的變化，還感受到了歌詞里那些詞語的含義。

　　于是他的情緒也隨之劇烈波動了起來。

　　爭強好勝，無可奈何。

　　煢煢孑立，脆而不堅。

　　歌詞里的意象此刻填滿了他的胸腔，迅速的切換著，如同攪拌機里的食物一樣雜糅著，讓他一會兒想笑一會兒想哭。

　　他終于明白了煙嗓男所說，聽完這首歌的意思。

　　這首歌確實難聽。

　　不是不好聽，而是很難聽下去。

　　就好像一個情緒穩(wěn)定的正常人突然進入了精神病人的腦海之中，目睹了那里的瘋狂與光怪陸離。

　　根本不會有留下來駐足觀看的想法，只會發(fā)瘋一般想逃離。

　　林間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fù)著自己的心情，卻發(fā)現(xiàn)只是徒勞。

　　腦袋是一攤漿糊，心情是一團亂麻，僅僅是維持著坐姿都要傾盡全力。

　　然而，音樂還在繼續(xù)著。

　　“嫉妒陰險爭奪埋怨?！?p>　　“自私無聊變態(tài)冒險?！?p>　　“好色善良博愛詭辯?！?p>　　“能說空虛真誠金錢?！?p>　　煙嗓男加快了速度，這些歌詞一個個的從他的口中蹦了出來。

　　隨著鼓點的不斷加強，林間感受到的分裂感與撕扯感也愈發(fā)強烈。

　　好像有一個小人，站在他的腦袋里，拿著小鑿子，一點一點的想要敲開他的頭骨，去看看外面這個燈紅酒綠的荼靡世界。

　　林間使勁搖了搖頭，腦海中的記憶不斷閃回，想要把不適感驅(qū)逐出去。

　　但那些歌詞，卻像黏黏膩膩的觸手一般，緊緊纏繞著他，根本無法逃脫。

　　你我皆在人世間，又如何能擺脫世人本性。

　　可他依舊在咬牙堅持著。

　　即便汗水已經(jīng)模糊了他的眼眶。

　　煙嗓男輕輕嘆息了一句。

　　“噢~~我的天高級動物?！?p>　　林間癱軟在座位上。

　　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全部濕了，像是剛從大雨中走了出來。

　　樂隊的鼓點逐漸開始稀疏，節(jié)奏也放緩了，終于給了他一些喘息的機會。

　　但他知道，這些只是暴風(fēng)雨之前的前奏。

　　果不其然，僅僅是數(shù)秒之后，臺上的樂隊就變換了先前的演奏風(fēng)格，煙嗓男的聲音變得嘶啞，貝斯手的掃弦的力度在增大，鼓手搖晃腦袋的幅度幾乎是剛才的數(shù)倍。

　　密集的音符如疾風(fēng)驟雨，打在了林間的臉上。

　　煙嗓男的聲音，在這片風(fēng)雨飄搖的天地之中，恍如梵唱。

　　“地獄天堂皆在人間?！?p>　　“偉大渺小中庸可憐?！?p>　　“歡樂痛苦戰(zhàn)爭平安?！?p>　　“輝煌暗淡得意傷感?！?p>　　“懷恨報復(fù)專橫責(zé)難。”

　　林間眼前一黑，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現(xiàn)在，被牽動的不僅是情緒，還有五感，甚至，還有理智。

　　他猛然抬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身處寫字樓的一間辦公室里，面前的電腦屏幕上是一堆看不懂的報表，而窗外已經(jīng)夜色深沉。

　　氣浪翻滾的聲音突然響起，一輛直升機突然出現(xiàn)在了大樓外，噠噠噠的槍聲響起，寫字樓的落地窗破開幾個大洞。

　　幾個身著迷彩服的人把他帶到了一處戰(zhàn)場，發(fā)給他一把槍，于是他又成了一名戰(zhàn)場上的雇傭兵。

　　隨著在他手上逝去的生命越來越多，他的名號也越來越響，終于有一天，他厭倦了殺戮，選擇在某個黑夜里，悄悄離開了那一片紛爭之地。

　　他用從前攢下來的錢買了一所大房子，幾輛心儀的車，還有一只很聽話的狗，雖然孑身一人，還總是酗酒，但比起往日，要好上太多。

　　后來，有一群人闖進了他的家，打暈了他，偷走了他的車，還殺了他的狗。

　　……

　　還有更多故事。

　　更多離奇的，詭異的，沒有邏輯的故事。

　　那些本不該屬于林間的人生體驗一瞬間填滿了腦海。

　　幾句歌詞之后，就好像度過了好幾段不同的人生。

　　此時此刻，他是張三李四，也是蕓蕓眾生。

　　.

　　校長辦公室。

　　校長和葉笑看著眼前的屏幕，那里與音樂廳內(nèi)的監(jiān)控攝像頭連通著。

　　他們也在關(guān)注著這一場奇特的音樂會。

　　葉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語氣之中能聽出些許困惑：“他的反應(yīng)為什么這么劇烈？即便樂隊動用了超凡能力，也不該是現(xiàn)在這副要死要活的樣子才對?！?p>　　校長說：“因為他能體會到歌里的所有情感?！?p>　　葉笑搖了搖頭，“這怎么可能？即便是再多愁善感的人，也只能感受到這首《高級動物》里的四五種情緒，顯然，林間并不是這樣的人?！?p>　　校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葉笑啊，你還年輕，有些事很難跟你解釋?！?p>　　葉笑沉默了片刻，認真的問道：“校長，你是不是也不知道？”

　　“激將法對我是沒用的。”

　　校長神色自若，不為所動。

　　葉笑皺了皺眉頭，“要不要我去停止這場考驗，演奏者用上了超凡能力，又有星海音樂廳的加持，他會瘋的。”

　　校長搖了搖頭，指了指屏幕，“別急，這不就開始反擊了嗎?！?p>　　葉笑的眼神突然凝固。

　　屏幕上，異狀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