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醒醒，醒醒。”通州驛館不遠處的一家農(nóng)舍里，光爺拍打著英華的臉。
英華睜開迷迷糊糊的雙眼，看著床邊的光爺?！斑@是哪里？”
“小主，這里是奴才的老家，這是奴才的父母?！惫鉅斦f這著，指著身后的一對老夫婦。
“光爺，原來你也死了。你犯了什么錯？沒想到陰間還能碰到你?！庇⑷A說著，支起沉重的身體，坐了起來。
“小主怕是糊涂了。老奴沒有死，您也沒有死。”
“可我明明喝下了鶴頂紅啊?！?p> 光爺笑了笑，“那瓶藥是皇后主子換過的假藥，只是讓您假死，老奴也好有機會將您帶出宮來啊?；屎笾髯幼屛医o您帶幾句話，小主性子孤傲，對感情忠貞，后宮本就不適合您。如今所有的人都認為瑛貴人已不在人事。所以小主以后要低調(diào)行事，切莫張揚。從今天起，紫禁城和瑛貴人，與您再無半點瓜葛。這里是五十兩黃金，皇后主子修書一封已經(jīng)送往了您舅父那邊。這是老奴的弟弟，他會護送您一直到山東。”光爺說著，招呼著門外一個男孩進來。
“皇后主子！奴才糊涂，奴才有負于您啊！”英華說著，從床上滾到了地上，跪了下來磕著頭。“今生今世，只要皇后主子一聲令下，奴才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屎?。。。芬姐姐。。。?！贝藭r，淚水已經(jīng)模糊了她的眼睛。
英華的棺槨已經(jīng)緩緩在妃陵下葬，沒有人知道，這具壽材下面沒有任何骸骨。而在我的一力堅持下，奕詝給了她玶的封號，史稱玶貴人。而半個月后，一封匿名的書信寄到了京中父親的宅子里，母親又輾轉交到了我的手中。
我知道，英華已經(jīng)一切安好。此時，秋意正濃，我走出神武門，在景山腳下看著落下一地的血染一般的紅楓和銀杏。深宮之中，又一位親人離我而去。這座吃人不吐骨頭的紫禁城漸漸地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后宮，你只有兩個選擇，殺人或者看著自己和親人被別人殺害。
蘭嬪的冊封禮如期進行。在鐘粹宮聆聽中宮教誨后，便是后宮眾妃的朝賀。由于蘭嬪的位份不高，所以我選在了萬春亭設宴款待后宮諸人。深秋時節(jié)，御花園又有了一番新的景致，滿眼的黃色和紅色，凄凌中又帶有些許的火熱。
“皇后娘娘駕到?！痹谛∨Ｗ拥耐▊飨拢疫~上了萬春亭的臺階。
“奴才恭迎皇后主子，娘娘萬安?！?p> “都起來吧，今天是眾姐妹們的小聚，各位不必多禮。蘭嬪，坐在本宮身邊?！?p> “奴才謝恩。”
在我的左右兩側，分別的麗嬪和蘭嬪。接著是玉嬪，欣貴人，婉貴人，祺貴人。而后則是一干答應常在。
“你雖比本宮還要年長兩歲，可無奈宮里的規(guī)矩，本宮也得叫你一聲妹妹。”我朝著蘭嬪說。
“能做皇后主子的妹妹，是奴才幾生修來的福分。這是奴才的福氣?！?p> “是啊，蘭嬪果然福氣?！丙悑逭f：“你這恩寵，都快超過某些早入宮的人來了。您說是嗎？玉嬪娘娘？”
“麗嬪說的不錯，這蘭嬪呀，后來者居上，確實超過某些人了。哈哈哈?！庇駤逭f著，捂著嘴笑了起來。
麗嬪瞪了玉嬪一眼，又轉向蘭嬪道：“蘭妹妹，這一宮主位，可不是那么好做的。恩威并施，剛柔并濟，妹妹新人入主長春宮，本宮身為眾嬪妃之首，若有不會的問題，不妨來問?！?p> “多謝姐姐。不過姐姐有一句話說得不好?！?p> “哪一句呢？”麗嬪說著，喝了一口貢菊茶。
“妹妹與玉姐姐，都同姐姐一樣，身處嬪位，且均未有子嗣，位份相同，不分高低。姐姐又怎的成了一眾嬪妃之首了呢？若說嬪妃之首，也應當是以享有協(xié)理六宮之權的玉姐姐為尊?！碧m嬪說著，得意的瞥了麗嬪一眼。
“哎呀妹妹，本宮可不敢當啊?！庇駤逵媒z帕捂著嘴唇，“妹妹進宮晚，有所不知。咱們的麗嬪娘娘可是懷過龍嗣的，那地位自然比常人尊貴。不過可惜呀，滑胎了。哎呀呀，可見人是不能做壞事的?；屎竽锬铮f是不是？”
“好了好了?！蔽覠o奈的搖了搖頭，“今日本是恭賀蘭嬪冊封之喜的，你們非要分個高低不可。綿延子嗣，為皇上分憂，是我們后宮妃嬪應盡的職責，切莫忘懷?！?p> “是，奴才知罪。承教于皇后，自當銘記于心?！?p> “行了，起來吧。菜都涼了。你們?nèi)齻€現(xiàn)如今也算是平起平坐，日后有的是時候切磋呢。一會兒漱芳齋要演幾出好戲，咱們用過晚膳，過去瞧個新鮮?！?p> 我用余光掃視著席間眾人。玉嬪因為蘭嬪的冊封，頗為得意，因為后宮之中又有了可以和麗嬪真正對抗的人。麗嬪現(xiàn)如今自是不爽。而婉貴人，也一直整著臉子，絲毫沒有笑容。不過想想便不難發(fā)現(xiàn)，婉貴人論容貌，出身還是才學，都與蘭嬪不相上下?？墒侨雽m之后，蘭嬪快成了專房之寵，不知是我高估了婉貴人的本事，還是她另有圖謀。
現(xiàn)如今，麗嬪和蘭嬪如日中天，就像兩只相斗的老虎，難保哪一日不會斗個兩敗俱傷。不知這后宮眾人，誰做了捕蟬的螳螂，誰又是最后的黃雀。不過任她們怎么折騰，我只要穩(wěn)穩(wěn)地坐在捕鳥人的位置上，那么后宮便一切都能盡在掌握之中。
“主子，光爺在外求見?！贝捍渥叩轿遗赃?，低聲對我說。
“傳！”
“奴才陳光給皇后主子請安，給各宮小主請安。”
“光爺不必多禮，起來吧?！蔽艺f著，示意春翠給他搬一張圓凳。
“奴才站著便可。”陳光說著，弓著身子：“內(nèi)務府為蘭嬪新挑選了一波宮女太監(jiān)，蘭主子席后可自行挑選?！?p> “多謝光爺?！碧m嬪聽罷，站起來微微點頭。
光爺拍了拍手，前面一排宮女，后面一排太監(jiān)，并排站在萬春亭外的臺階上。
春翠扶我站了起來，桌上的一眾妃嬪也隨著站了起來。我走到門口，對蘭嬪說：“妹妹仔細的選選，喜歡哪個便指哪個。老祖宗定下的規(guī)矩，嬪位可配8名太監(jiān)，6名宮女。你剛搬去長春宮，需要一些得力的人伺候?！?p> “你們把頭都抬起來，讓小主好好瞧瞧?！弊夏f。
“呦，這紫墨姑娘還真是不懂規(guī)矩啊。你家小主雖然已經(jīng)是主子了，可你卻一點也沒學到如何做一個主子身邊的宮女?！丙悑逍χ?，對著玉嬪說：“玉嬪姐姐，您來教教她？”
玉嬪用絲帕捂著嘴，笑著說：“你家小主從前位份低，自然不懂這些。這宮里呀，嬪位以上才能算是真正的主子。除了各宮的掌事宮女和首領太監(jiān)以上的奴才，其他人是不能抬頭看主子的?！?p> “你！”紫墨說著，想要繼續(xù)分辨。
“多謝兩位姐姐提點。”蘭嬪截住了話茬，“本宮新晉嬪位，這規(guī)矩上，日后還要多多倚靠姐姐們的提點。兩位姐姐若是想尋得如何留住皇上心意的法門，妹妹倒是樂意告知。”蘭嬪說著，笑了笑，隨手指了幾個太監(jiān)和宮女道：“就他們吧?！?p> “還不謝恩！”光爺說著，那幾個太監(jiān)宮女趕忙跪下來叩拜。“好了，大家都先回內(nèi)務府準備一下吧。那老奴也告退了！”光爺朝我拜了拜，我眼神會意。但在這一眾宮女太監(jiān)退出去的時候，一個小太監(jiān)的背影忽然讓我為之一振，卻又無比的熟悉。
由于有新的奴才入宮，下午漱芳齋聽戲，我便免了蘭嬪一同跟隨。麗嬪也稱身子不爽沒有前來觀戲，少了這個醋壇子，漱芳齋的氛圍倒也不錯。
記得小的時候，總是陪祖母看戲。高高的戲臺，悠揚婉轉的唱調(diào)，戲臺的起落，也如同夢一場。此時，臺上的戲子正唱著《南柯記》，我聽著聽著，竟打了個盹。
晚上，奕詝破天荒的翻了欣貴人的牌子。我本以為他已經(jīng)忘了欣貴人，卻不曾想欣貴人能再次承恩。蕓萱為我梳理著頭發(fā)，我讓寢殿里其他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今日在萬春亭外，你可曾覺得一個小太監(jiān)的背影頗為眼熟？”我問道。
“奴婢不曾留意。主子的意思是？”
“你可還記得海子?！?p> “自然記得。說起來，咱們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主子覺得那個小太監(jiān)很像海子？”
“不錯，為何在他轉過身的一瞬間，我會覺得如此熟悉?！?p> “這么多年，主子一直搜尋海子的下落，均沒有結果。要不要奴婢讓光爺將那個太監(jiān)帶來鐘粹宮瞧瞧？”
“不必了?！蔽覔u了搖頭：“想必海子是不會進宮做太監(jiān)的。定是我太過于思念他了。才會產(chǎn)生這種幻覺。”我說著，站起來走到香爐旁邊，朝里面放了兩勺茶花的香餌粉末，片刻間，屋子里便彌漫著淡淡的茶花香氣。
“我乏了。今夜讓四喜值夜吧?！?p> “奴婢告退。”蕓萱說著，扶我走上床，蓋好被子，拉下簾帳，退出了寢殿，將大門關上。小宮女四喜盤坐在門外，靜靜地守著鐘粹宮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