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已經(jīng)是寒冬時節(jié)，進入臘月后，年味兒一天比一天濃，一直到正月十六，才算真正的過完年。
臘月伊始，太皇太后“閱歷書，備擇吉日，已始事焉。”
這一天，闔宮上下都會賜一碗臘八粥，開始大掃除。之后，內(nèi)務府會草擬一份出席闔宮晚宴的名單。按照禮儀要求，要在年前的兩周左右就通知前來與會的嘉賓，好讓他們有所準備。而宮眷們也開始為自己裁制新衣。
待到再過幾天，太皇太后會率領宮中眾人做糕點，供奉神佛和祖宗。
這一切，本是皇太后的職業(yè)，無奈宮中沒有皇太后，所以就得勞煩太皇太后代勞。
一屋子的奴才們齊聚一堂，用米粉，糖醇，蜂蜜等物，糅合在一起，切成方塊。
太皇太后親自蒸上第一塊，面團在蒸汽的溫度下慢慢膨脹，取蒸蒸日上的好意頭。而之后其他人做的糕點，都要刻意比太皇太后的略遜一籌，以示尊敬和討好之意。
之后，各宮太監(jiān)們便會在自己宮里的小廚房拿一些玻璃盤，放上糧食，糖，茶葉等物，于臘月二十三祭奉灶神。
待到新年前的七天，內(nèi)務府和欽天監(jiān)選擇吉日，停止朝拜?；噬?，我，以及各個地方的官員都要封存印鑒，在這期間不再例行公事。而自康熙爺起傳下的皇上書寫“?！弊值囊?guī)矩，一直流傳至今，由奕詝書筆，分送給各宮。
一日，我喚英華前來鐘粹宮。
“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英華道。
“快起來，快起來。妹妹與本宮是老相識了，不必如此客套?！蔽亿s忙親自上前攙扶。
“娘娘眷顧奴才，是奴才的福氣。不過這宮中人多口雜，應盡的禮儀奴才還是要完成的，免得讓他人說閑話。”英華道，說著，便開始行早晨問安的禮儀。
“本宮與你一同進宮，一直視你為親姐妹。這深宮漫漫，希望將來無論怎樣，瑞芬和英華之間的情誼不變！”我握著英華的手說。
“姐姐眷顧妹妹，妹妹心里有數(shù)。之前麗嬪前來景祺閣三番兩次的挑唆鬧事，都是姐姐為我解圍，妹妹十分感動?！?p> “說到底，嫩蓮的心思你我心知肚明。如今鑫常在人微言輕，玉嬪雖不討皇上喜愛，可是位份在那里擺著呢。她心有不滿，難免會找你宣泄。你圣寵正濃，很容易在宮里樹敵，四面楚歌。本宮雖為皇后，可無奈祖宗家法規(guī)定，你無子嗣所出，晉你位分終究顯得名不正言不順?！蔽颐⑷A的肚子說：“妹妹伺候皇上這么久，按理說也該有好消息了?！?p> “姐姐，這能否懷有龍嗣，不僅要看皇上的心意，還要天時地利人和皆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事的。妹妹雖然著急，但也知此事非一人之力即可轉(zhuǎn)圜。倒是皇上總來妹妹這兒，妹妹深感不安?！?p> 我笑了笑，“傻丫頭，后宮總共就這么五個女人，皇上一時興起于誰，一時又冷落了誰都是常有的事。本宮在意細水長流，并未怪你。況且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皇上宿在你那兒，總比宿在麗嬪，玉嬪處強吧？”說罷，我倆捂著嘴笑了起來。
“娘娘，內(nèi)務府的光爺來了?！笔|萱走進來說。
“宣?！蔽易乡姶鈱m的主殿寶坐，英華坐在緊挨著我的東側(cè)。
“奴才給皇后娘娘，給瑛貴人請安?！惫鉅斝辛斯虬荽蠖Y。
“光爺請起。蕓萱，賜座，上茶。”蕓萱搬來了一個圓凳，上了一杯茶。
按照規(guī)矩，我主殿兩側(cè)的椅子只有主子們才能坐的，其余人只能坐圓凳或者站著。而據(jù)說康熙一朝的時候，由于宮中主位居多，所以貴人以下的小主們，有許多都是宿在自己宮里主位娘娘的床下的，與守夜宮女沒什么兩樣。
“娘娘，江寧織造新進貢來的幾件冬衣，有吉服，華服和常服，奴才特意給您送來。”光爺說。
我看著眼前十幾件衣服，吉服和華服都是按照皇后制式做的，精美絕倫，旁人自是不能穿著。但是那三件常服，雖看不出嚴格的制式，但是用料和做工都十分的考究。
“果子，本宮看這三件常服極適合你家瑛貴人，你收了去，一會跪安以后帶走?！蔽艺f。
英華站起身來叩謝恩典，光爺也趕忙站了起來。
“都坐，都坐?！蔽艺f：“光爺，瑛貴人和本宮一同進宮，情如姐妹。雖然她位份不及另外兩宮娘娘，但是瑛貴人的吃穿用度，本宮一向都是她缺什么便趕緊送去最好的?！?p> “呦，內(nèi)務府做事憊懶，還要勞主子操心，奴才死罪。有皇后娘娘明示，奴才這便明白了?！惫鉅斝念I神會。
“光爺，上次打壓烏雅氏，你與本宮同心同德，本宮記在心里。當日若不是托光爺?shù)恼疹?，本宮亦是無緣踏進這紫禁城，更不用提如今的母儀天下，成為萬凰之王了。本宮昨日已與皇上商議，待到年后，便正式賜你四品頂戴花翎，接任內(nèi)務府掌管后宮這一部分的大總管一職，統(tǒng)領紫禁城三千太監(jiān)?！?p> “皇后娘娘大恩大德，奴才叩謝鳳恩。”光爺趕忙跪下謝恩。
“光爺客氣。說到底，本宮不過虛歲二十，涉世未深。光爺老謀深算，這前朝后宮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日后本宮調(diào)度后宮，還需要光爺多多協(xié)助呢?！?p> “娘娘哪里話，奴才早已視娘娘為唯一的主子，誓死效忠?！?p> 我聽罷微微一笑，“光爺此話差矣，你唯一的主子是皇上?！?p> “這，奴才。。?！?p> “本宮與你說笑的。時候不早了，本宮要同瑛貴人去各宮走走，看看新年布置的如何。內(nèi)務府瑣事繁多，光爺也先行跪安吧?！蔽艺f。
“那奴才就告退了?！?p> “蕓萱，送光爺出去?！?p> 陳光走出鐘粹宮，臉上灑滿了陽光。
我和英華先是看了景祺閣所在的寧壽宮，又把東六宮查看了一便。待走過養(yǎng)性齋欲進入西六宮的時候，前面一前一后兩個衣著華麗的少婦映入了我的眼簾。
“這御花園還真是精致，你看這松，竹，翠柏，呼應著遠處的千秋亭?！泵鎸χ业纳賸D說道。
只見她的朝冠頂鏤金三層，鑲嵌十顆東珠，五只金孔雀，并配有紅寶石和珊瑚，吉冠服和朝褂繡了四爪蟒，吉服褂繡五爪金龍四團，前后兩肩各一，看起來應該是親王嫡福晉的衣著制式。而另一個始終背對著。
“兩位姐姐看起來面生些，不知是哪個府里的姐妹？”我走上前去問。
那衣著華麗的少婦趾高氣揚的說道：“我乃恭親王福晉瓜爾佳氏。這位是七爺醇郡王的側(cè)福晉察哈拉氏。你又是何人？”
英華剛想說話，被我打住了，我笑了笑說：“原來是六爺?shù)牡崭x，本宮有失遠迎，實在是罪過?！?p> “知道就好。”瓜爾佳氏愈發(fā)的得意起來，“你是哪個宮的妃子？報上名來?！?p> 就在這時，察哈拉氏轉(zhuǎn)過身來，看到我后，驚呼了一句“瑞芬？”接著趕忙跪了下來。
“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p> “蓉兒與本宮是老相識了，不必多禮。你嫁與醇郡王多時，本宮理應傳召探望。無奈后宮諸事繁多，還望福晉莫要見怪?！?p> “娘娘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初入王府，嫡福晉對奴才也是百般刁難，幸虧娘娘顧念昔日同住的情分，時常差人送來各種珍玩，嫡福晉對奴才才會頗為忌憚。”蓉兒說。
瓜爾佳氏看著我和蓉兒談笑風生，竟然愣在那里無法自處了。
我笑道：“六福晉見到本宮難道不該行禮嗎？”
“奴才，奴才參見皇后娘娘。方才奴才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娘娘，還望娘娘恕罪?！惫蠣柤咽馅s忙跪下。
“蕓萱，這天寒地凍的，快扶福晉起來。”我說：“論理，本宮與你是主仆，可論情，我們是妯娌。進了后宮就把這兒當自家一樣，不必拘束。兩位妹妹這是要去哪里呢？”
“回稟娘娘，奴才和六福晉正準備去探望兩宮皇貴太妃。”
“快去吧，兒媳婦見婆婆是理所當然的。兩宮太妃在宮中孤寂，你們身為命婦，要勤些探望，一家人還是不要太過生疏的好。
“娘娘冊封皇后之時奴才剛好疾病纏身，未能參與典禮，待到節(jié)后一定上門謝罪?！惫蠣柤咽险f。
“謝罪就不必了，常來鐘粹宮坐坐，陪本宮說說話便是好的。時候不早了，快去吧?！?p> “奴才告退?！惫蠣柤咽虾腿貎盒卸Y后，并排離開了。
“瞧那瓜爾佳氏輕狂的樣子?！庇⑷A憤憤地說：“若不是皇后娘娘在，她還指不定會造出什么聲勢來呢。這后宮的主人又不是她。見風使舵欺軟怕硬，看不起她！”
“六爺本來是最有希望繼承皇位的人，瓜爾佳氏輕狂也有她輕狂的資本。這些話也就與本宮說說就罷了。傳到別人耳朵里，反而顯得你小氣了些，懂嗎？”
“奴才明白?！?p> “西六宮暫且不去看了。想必這宮墻也把你困得夠嗆吧？本宮帶你出宮去個地方?！蔽覇緛硎|萱：“讓壽皇殿那邊打點一下，半個時辰后，本宮和瑛貴人去壽皇殿置放新年的祭品?！?p> “多謝姐姐恩典！”英華道。
我笑了笑，摸著她的頭發(fā)。在這深宮之中，無論是鳳凰還是麻雀，都是一只只渴望宮外自由的囚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