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
梁安若深吸一口氣,那種十幾年來如影隨形,早已深入骨髓的無力感,慢慢將她體內(nèi)的每一個細胞吞噬。
時間仿佛靜止了,她和王婉面對面,一個站著,一個坐著,誰也沒有再說話。
窗外,是逐漸喧囂起來的小區(qū),放了學的孩子在樓下嬉戲打鬧,不肯早早回家;下了班的人們剛從菜場回來,步履匆忙間和鄰居客氣地打招呼。
收廢品的大爺搖著鈴鐺,一路喊著經(jīng)過。
只有這個家里,黑暗仿佛不斷擠壓過來,令人窒息。
空氣里是王婉的抽泣聲。
梁安若怔怔地看著腳下,只有劇烈起伏的胸脯,能讓人看出她此刻的內(nèi)心有多煎熬。
然而狠狠握緊的拳頭,最終還是慢慢松開了。
“……你媽媽,雖然脾氣差了點,但是人,并不壞?!?p> 她想起梁國昌抽著煙,和她說這句話時候的樣子。
旋轉(zhuǎn)著往上翻滾的煙圈中,他隱忍的眼睛里滿是平淡,看不出半點情緒。
三年前的那一天,知道王婉私自改了自己的志愿之后,梁安若把自己手里的碗狠狠砸在地上,摔門而出。
那天的天空很暗很沉,烏云全都擠在一起,往地上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陰冷的風里,刮來樹枝還是葉子腐爛的味道。
她走了很久很久,直到袖子都被淚水和雨水濕透了,整個人又冷又餓,才在小區(qū)的花園里找了個角落,蹲在一棵樹下抱著腦袋發(fā)呆。
頭頂不知哪家人家的窗戶里,飄出紅燒排骨的香氣,還有孩子稚嫩的說話聲以及動畫片的音樂聲。
梁國昌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倒在草叢里昏迷不醒,是被他和小區(qū)保安一起抬出來的。
著涼,發(fā)燒咳嗽,一直發(fā)展到肺炎,整整一個星期,王婉都沒有去醫(yī)院看過她一眼。
梁國昌第八天接她回家的時候,看著病床上臉色慘白毫無生氣的女兒,笑著說,“馬上就要中考了,你媽媽現(xiàn)在那個班,真不好帶?!?p> 晚上回到家,王婉不在家,說是學校有事情。梁國昌給梁安若煲了一大鍋雞湯,一邊喂一邊說,“你小時候,喝第一口雞湯的樣子,爸爸到現(xiàn)在還記得。”
梁安若的眼淚,終于還是忍不住又流了下來。
她委屈啊,真的委屈。
梁國昌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喂給她湯喝。
“安若,你媽媽,是真的很愛你的。”
“你六個月大的時候,有一天半夜發(fā)高燒,一直燒到四十多度。六個月啊,你當時就只有爸爸的大腿那么長,那么小的娃娃,可想而知。”
“當時爸爸在外地,通訊呢也不像現(xiàn)在那么方便,所以什么都不知道。家里就你奶奶陪著你媽媽和你,你奶奶不懂,說半夜已經(jīng)沒公交車了,等早上天亮了再去醫(yī)院。你媽媽堅決不同意,還和你奶奶大吵了一架?!?p> “很久很久以后,你媽媽才和我說,其實那天晚上真的特別特別冷,還刮著大風下著大雨,你媽媽懷里抱著你,穿著雨衣?lián)沃鴤悖诖蟀胍?,一個人硬是走了十幾公里,頂著狂風暴雨,把你抱到了醫(yī)院?!?p> 聽到這里,梁安若已經(jīng)淚如雨下。
“醫(yī)生說,再晚一個小時,你就沒救了。”梁國昌看著她,眼里晃動著微光。
“安若,你的生命,你媽媽給了你兩次?!?p> “你怎么能說你恨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