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認(rèn)賊作父

　　指尖的香煙已燃燒到盡頭，余耐扔掉煙頭，重新點燃一支，叼在嘴里，斜睨著身旁的女孩。

　　女孩的短發(fā)似乎長了一些，長度已經(jīng)到了下顎線的位置，發(fā)尾微微往里卷，襯得她的臉越發(fā)精致小巧。

　　她的桃花眼低垂著，睫毛彎長濃密，在眼瞼處留下整齊的橫向陰影，靜默的樣子，像雕刻家手下精雕細琢的人像。

　　靈感突然就在這瞬間爆發(fā)了，余耐下意識地動了下右手，才發(fā)現(xiàn)掌心空空如也。

　　他苦笑了下。

　　他忘了，他的畫筆早在重歸幫派某一天，被他扔到某個旮旯角去了。

　　可到底是有些不甘心。

　　于是他干脆用他那雙善于捕捉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觀察對象，企圖將這副畫面記在腦海里。

　　許是察覺到他火熱的視線，女孩的睫毛突然扇動了下，抬眸朝他看過來。

　　那雙清澈的桃花眼里，有幾分懵懂和幾分疑惑：“故事不講了？”

　　余耐心下一動，迅速移開視線，輕嗤了一聲，很任性地說：“不想講了！下面的故事用腳趾頭想就能想到了，你自行腦補吧。”

　　葉凌：“……”

　　果然是任性的藝術(shù)家！

　　她有些不滿地說：“太不負(fù)責(zé)了吧？”

　　余耐意味深長地問：“你不知道混子最不擅長的就是負(fù)責(zé)了嗎？”

　　葉凌：“……”

　　過了一會，她問：“那你老大跟我媽是怎么認(rèn)識的？”

　　“你媽沒告訴你？”

　　葉凌撇了下嘴：“問十句都不一定能答兩句。”

　　“像她的風(fēng)格。”余耐輕笑一聲，彈了彈煙灰，說：“你媽跟刀哥，認(rèn)識的時間可能比我們想象中的早，聽說兩人十幾歲就認(rèn)識了……不過真正有交集的時候，應(yīng)該是在十一年前。當(dāng)年你媽在市內(nèi)擺地攤，被我們對立派一小混頭盯上了……過程有點曲折……反正最后你媽被胖澤救下了，算是有驚無險吧。那會刀哥因為幫派內(nèi)部紛爭，身上挨了幾刀，臉也毀了。我們就讓你媽照顧刀哥，工資按日算，一天100塊錢，那時候100塊錢能買的東西還是很多的，比她白天上班，晚上擺地攤好多了?！?p>　　“那我媽同意了？”葉凌微微皺眉，忍不住將自己的揣測說出來：“難道不是你們強迫她的？”

　　余耐輕笑了下，似乎有些諷刺：“不是所有的混子都靠強迫手段讓人服從的。我們也可以明碼標(biāo)價，各求所需?！?p>　　葉凌無語凝噎。

　　見她說不出話來，余耐撇了下嘴：“難道我們刀哥還比不上鐘發(fā)強那鱉孫？兜轉(zhuǎn)十來年，何必呢？”

　　這一刻，他已經(jīng)毫不掩飾自己對蘇婉玉的厭惡了。

　　葉凌聞言下意識地收緊雙手。

　　她緩緩抬頭，盯著余耐的目光冷得仿佛淬了冰一樣。

　　好一會，她才淡漠地說：“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說的就是你吧？你以為自己是誰？你對我媽了解多少，憑什么在這里振振有詞？有本事你去問你老大?。〖热辉缇透覌層薪患?，為什么遲遲不出現(xiàn)？現(xiàn)在又偏偏在我們脫離苦海的時候，強勢闖入我們的生活？你以為我們稀罕你們那點東西？呵，我們不稀罕！”

　　余耐皺眉：“要不是我們，你們能這么快脫離苦海？”

　　葉凌立即反駁：“不好意思，你好像有選擇性失憶癥！幫我們脫離苦海的人，是我男朋友的爸爸！”

　　余耐“嘖”了一聲，豎起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哥哥我不跟你討論這個沒營養(yǎng)的話題。”

　　葉凌“切”了一聲，斜睨著他：“別亂認(rèn)親戚，我可沒你這么武斷的哥哥！一大把年紀(jì)了，還自稱哥哥，呸！”

　　說著“tui”了他一口，氣沖沖地跑開了。

　　余耐直起身，側(cè)過頭看著她跑遠的身影，“哼”了一聲：“真是沒見識！留個胡子就以為是大叔！哥哥我剃了胡子帥得慘絕人寰……啊呸！是人神共憤！”

　　………

　　蘇婉玉簽了離婚協(xié)議書后，第二天中午，就有人將那本綠色的離婚證送了過來。

　　彼時葉凌剛好放學(xué)，回到家時，蘇婉玉正坐在沙發(fā)椅上，一動不動地盯著桌面上那本離婚證。

　　她的眼眶是紅的，表情卻是解脫的。

　　小翰正坐在沙發(fā)一角。

　　年僅十歲的小男孩，還不懂得如何收斂自己的情緒，臉上的難過顯而易見。

　　葉凌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然后上前幾步，拿起離婚證，打開看了一眼，放回原處。

　　在蘇婉玉身旁坐下，葉凌摟住她的肩，無聲地安慰她。

　　蘇婉玉突然扭過身抱住她，有些哽咽地道：“這一刻，真的，我心懷感激。”

　　葉凌輕輕拍著她的背：“嗯?！?p>　　其實這一刻，我也很感激。

　　謝謝你能堅持到現(xiàn)在。

　　你在，我們才有家。

　　平復(fù)了心情后，蘇婉玉極為慎重地收起離婚證，然后才進廚房炒菜。

　　小翰在蘇婉玉進廚房后，就獨自上樓去了。

　　葉凌上樓時，他的房門緊閉著，里面隱隱有哭聲傳來。

　　她扭了一下門把手，沒扭動。

　　房門被反鎖了。

　　在房門口站了好一會，葉凌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回了房。

　　二十來分鐘后，蘇婉玉上樓喊葉凌吃飯。

　　見小翰的門關(guān)著，她抬起手正要拍門，葉凌立即叫住她：“媽！”

　　蘇婉玉頓住，扭頭看向葉凌。

　　“我們先吃吧，讓他一個人靜靜。”葉凌走到她身后。

　　“走吧?！碧K婉玉微微皺了下眉，過了一會才點了點頭。

　　母女倆下了樓，在餐桌旁坐下。

　　葉凌接過蘇婉玉遞過來的湯，吹了吹氣，喝了一小口。

　　放下碗，她抬頭看向蘇婉玉，輕聲問：“媽，離婚后鐘發(fā)強就無依無靠了吧？他那么精明一個人，怎么會同意離婚？”

　　“應(yīng)該是顏容用了什么手段吧?！碧K婉玉淡淡道。

　　從她那淡漠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對鐘發(fā)強是真的一丁點留念都沒有，甚至連提都不愿再提。

　　可到底是小翰的父親，雖然知道蘇婉玉不喜，但葉凌還是忍不住道：“他現(xiàn)在沒了雙腿，想要活下去，以后大概只能上街乞討了吧？”

　　“說這么多你想表達什么呢？難道你同情他了？”蘇婉玉微微挑了下眉，眼里的厭惡徹徹底底顯露出來：“像他那種人，饑一頓飽一頓的乞討生活，才是他最好的歸宿?！?p>　　“我沒有同情他！”葉凌急忙辯解，垂下眼簾，繼續(xù)道：“我只是覺得小翰肯定不會坐視不管的，別看他悶不吭聲的，其實他心里主意很大的?！?p>　　葉凌本意是想跟媽媽好好談一談小翰的，卻沒想到她這一番話莫名刺激到了蘇婉玉。

　　“他能有什么主意？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難道還想去那畜牲跟前當(dāng)孝子不成？！難道想上街跟他一塊乞討不成？！”

　　說完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蘇婉玉恨恨地道：“他就那么想認(rèn)賊作父？！”

　　葉凌心下一驚，微微瞪大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蘇婉玉：“媽，什么認(rèn)賊作父？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