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反間計(四)
雪又開始下了。
細(xì)細(xì)碎碎的小雪,讓人甚覺壓抑。
“我做不到保護(hù)青禾?!?p> 許久,阿囹握拳開口了。
“你們只告訴我,我是南囹人,我要為振興南囹付出上天所賜予我的一切。所以,我阿囹此世今生,只忠于南囹?!?p> 他道。
“下令,讓手下將士聽從于彭昱的安排?!?p> “我若是不呢?”
阿囹皺眉看向周軸,眸中略帶失望,又有些悲憤與委屈的情緒在里面。
“阿囹……”
……
無邊曠野上,一身狼狽,滿是血污的少年停止了奔跑。
眸子從空洞,變得茫然無措,最后痛不欲生。
破碎的雪,紛紛揚揚在這無際的曠野之上。
落在少年的發(fā)絲,少年的肩頭。
寒風(fēng)掠過,少年抑制不住的哆嗦。
他環(huán)抱住自己,蹲下了身子。
慢慢的,身體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淚水大顆大顆的墜下。
在寸草不生的曠野之中,少年小心翼翼的抽泣著。
風(fēng)吹動已經(jīng)松了的繃帶,赤血未干,卻冰涼刺骨。
“怎么了?我怎么了……”少年滿是哭腔的嘟囔著。
風(fēng)卻無情掠過。
雪花似是想靠近少年,想輕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可到底,風(fēng)不允許。
輕柔的玉絮,被風(fēng)吹到了更遠(yuǎn)的遠(yuǎn)方。
世間事,多的是道不明言不衷的事。
誰會真的信任誰呢?
連自己,都沒有勇氣去徹底相信一個人。
自己,還能回去嗎?
……
“向北……向北走……走下去……”
耳邊有聲音重復(fù)著,
“向北,向北走……一直走下去……”
雪中滿身血痕的少年,眼眸又開始變得空洞起來。
慢慢的,腦海也沒了意識……
只是行尸走肉般的,向北走……
……
“輕點跟上?!?p> 百米處,一人小心翼翼道。
“他真的會帶我們?nèi)耻姞I帳嗎?”又一人輕聲問道,“還會去主將軍帳中?”
“記得留下記號留個人?!睅ь^人囑咐道,卻并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很快,這一小隊人,又開始小心翼翼的前行著。
雖然刀劍上都被布條圍了幾圈,并不覺得冰涼刺骨,可這手還是被凍的僵硬,稍微一不活動,便覺得動不得了。
耳邊的風(fēng)呼嘯而過,耳朵都麻木了。
“你們說邵小鬼是中了兩種蠱,”一位年齡稍長的將士,帶著改不掉的自家口音道。
“那那個名叫情蠱的蠱,一只在邵小鬼身上,另一只呢?”
“應(yīng)該是在他們將軍身上?!?p> “……”年長的將士一愣,隨即恍然大悟道,“原來男人和男人,也是可以心意相通的呀?!?p> “……”
聽此,彭昱不禁腳下一了踉蹌。
暗暗嘆道,
這位大叔的重點真是,與眾不同……
“準(zhǔn)確來說,”彭昱道,
“不是情蠱,而是母子蠱。母蠱死,那么子蠱便不能獨活,但若是子蠱死,母蠱則不受任何影響?!?p> “哦,看來甸國人不是善蠱術(shù),而是盛出不孝子,”滿是口音的老鄉(xiāng),一轉(zhuǎn)眼,又深深嘆了口氣,“可惜邵小鬼了?!?p> “手刃敵軍將軍,便相當(dāng)于手刃了邵源?!迸黻派髦氐?,“邵源現(xiàn)被蠱蟲控制,他盡力保護(hù)的人,我們盡量不要傷害?!?p> “可他若……”年紀(jì)稍長的將士話說出口,卻不知該如何結(jié)束了。
“那就盡量不要靠近他,若是他攻擊你們,你們連怎么保護(hù)自己都不會了嗎?”
說話的,是一名女子,她緊盯著前方行尸走肉般的少年,眸中不見絲毫怯意。
“你還是來了?!迸黻湃滩蛔∫恍?,“果然和什么樣的人待久了,就會變成什么樣的人?!?p> “記住,中蠱者,需火焚?!蹦桥油蚯胺桨櫭嫉?。
敵營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
邵源走了進(jìn)去,巡邏隊并未攔住他,視若無物的繼續(xù)巡邏。
只有笛聲若隱若現(xiàn)的傳來。
“隱蔽,等增援到?!迸黻畔铝畹?。
許久許久。
久到稀碎的雪已變成鵝毛大雪,在無邊的曠野肆虐。
“將軍,他們到了?!?p> “好。我們……”
彭昱一副要沖出去的架勢,轉(zhuǎn)瞬又轉(zhuǎn)過身看向了剛來的那名將士,“你叫我什么?”
“將軍說他近來身體有恙,要休養(yǎng)一陣子。這段時間,由你代替他?!?p> 來的將士低眉道。
“切,那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濃重的口音,一聽便是那稍年長的將士,“毛都沒長全呢,就敢出來領(lǐng)軍,竟給這些人添亂,搞得軍中烏煙瘴氣的?!?p> “不管他,”彭昱面目嚴(yán)肅道,“他們在召集軍隊,看來是有動作?!?p> 眾人一聽,趕緊將注意力轉(zhuǎn)向敵營方向。
見他們已經(jīng)集合完畢,蓄勢待發(fā)的樣子,彭昱不禁咽了咽唾沫。
“難怪身體有恙,是收不了場了?!睅в袧庵乜谝舻膶⑹?,不屑笑道。
彭昱不禁埋頭,使勁按揉著太陽穴。
“弓箭手來了嗎?”彭昱道,“點火放箭!”
很快,敵營亂作一團(tuán)。
“上!”
彭昱下令道。
青禾將士蜂蛹而上,與敵人殺作一團(tuán)。
廝殺聲震天地。
刀劍之聲也鏘鏘。
熱血男兒之中,巾幗不讓須眉。
霂蜀身上已占滿了血跡,清秀的容顏上,也掛上了幾滴鮮血,然而她目光自始至終堅定不移。
她斬殺敵軍之中,彭昱固定在能保護(hù)她的范圍,為她解決后顧之憂。
又一波明亮亮的箭襲來,照亮了暗夜。
有幾把帶火的箭,直直落在了霂蜀眼前的營帳。
營帳頓時被點燃。
霂蜀一驚,趕緊跑進(jìn)營帳之內(nèi),卻被一渾身血污的男子,一腳飛踹而出。
那男子也順勢出了營帳。
他手握寒刃,蓄勢待發(fā),身上松落下來的,帶血的繃帶,隨寒冬獵獵作響。
霂蜀卻半躺在地上猶豫了,手中沾滿血液的利刃,竟是掉落在了地上。
眨眼之間,只見,一把帶著烈焰的箭,直直射入了邵源的胸膛。
邵源深陷火海,但他在烈焰中的眸子,卻變得異常明亮。
他笑了。
來不及反應(yīng),邵源便轉(zhuǎn)身進(jìn)了營帳。
彭昱起身入帳,卻見彭昱正試圖抓住一名壯實的男子。
那男子掙扎反抗之間,烈焰順勢襲上了帳內(nèi)的易燃物。
彭昱看著被火燒的面目全非的邵源,明知自己無力救下邵源,卻還是固執(zhí)的留在了帳中。
他痛恨自己的無所作為,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然而無用,邵源終是倒了下去。
那最后被邵源緊握住的男子,亦被烈焰灼的撕心裂肺的慘叫,很快,也變成了一個火人。
“被火活活燒死可不是好玩的噻!”那滿是家鄉(xiāng)口音的將士將彭昱扔出著火的營帳,灰頭土臉的貼著彭昱的臉道。
彭昱的目光卻穿過來這名將士。
他看著已經(jīng)塌陷了的營帳,只覺得那火燒的特別旺,特別特別的旺,足足照亮了半邊夜空。
霂蜀也依舊蹲坐在地上,寒風(fēng)陣陣,她只覺得那晚的風(fēng),吹得人的眼睛,格外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