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絕路(一)
窗外傳來淅瀝的雨聲。
不知過了多久,護(hù)衛(wèi)長神色緊張的走進(jìn)房屋。
只見他關(guān)上房門,神色嚴(yán)肅道:“前段時間,有人給涑國使臣上諫,”護(hù)衛(wèi)長一頓,看了一眼凜王,繼續(xù)道,
“涑國使臣看后,很快便派出信使返回到了涑國,現(xiàn)今斥候來報說,涑國已撤離了他們增援在我們邊疆的軍隊。
由于當(dāng)時末將并未當(dāng)回事兒,沒有上報。是末將的失職,還請殿下怪罪。”護(hù)衛(wèi)長跪在地上,靜待凜王斥罵。
“糟了,”凜王卻大驚失色,起身后,卻又強(qiáng)裝鎮(zhèn)定道,“你們都在外守著,一會兒涑國使臣到了,我要單獨(dú)與他會談。”
凜王深呼吸了口氣,勉強(qiáng)勾起唇角,卻似笑非笑,比哭還難看三分。
“明白。”護(hù)衛(wèi)長起身道,行禮告退。
凜王則轉(zhuǎn)身走向了房間的一側(cè),他的佩劍被安放在那里。
他用指尖撫摸過自己的佩劍。慢慢的,他握住了那把佩劍,握的愈來愈緊。
他眉眼間滿是起伏不平的溝壑。
“哐!”門被暴力打開。
凜王厲目望去。
只見一身著粉色衣裳,頭戴桃花發(fā)簪的少女,正怒視著自己。
“……你怎么來了?”凜王不禁有些意外道。
“我怎么來了?我怎么來了?我為什么不能來啊?”粉衣女子氣鼓鼓的直跺腳,眸中竟委屈的滾落出熱淚。
“聽話,”凜王不禁有些無奈,盡力柔聲道,
“回家去吧,這不是你該呆的地方。我答應(yīng)你,這一切塵埃落定后,我回宮就去向父皇請旨賜婚,好嗎?”
“我不,”粉衣少女依舊倔強(qiáng)的盯著凜王的雙眸,
“我就要跟著你,若你不陪我一起生,那我就陪你一塊死好了。反正,生死都要在一起的?!?p> “……”凜王頓時無言。
只得抬手摸著她的頭,見她依舊氣鼓鼓的模樣,凜王忍不住咧嘴笑了,眸中便是甜蜜蜜的光澤。
……
崖邊。
“我還以為你帶軍隊來是要合圍我呢。”
還未被太陽照亮的山崖的一側(cè),一女子望著眼前滿是貴氣的男子道。
語氣中滿是嘲諷。
“我只是把你遣返回青禾,你何必逃跑?”那男子無奈嘆了口氣,看向那一身狼狽的女子道,
“你們青禾對我涑國并不真誠,我們只是取消聯(lián)盟,并未與青禾為敵,已是仁至義盡。”
“就在這兒放我走吧,我不想回皇城?!焙驮瓶聪蜻h(yuǎn)處倔強(qiáng)道,
“我不想繼續(xù)被別人掌控自己的人生。我只想要自由,若非如此,我寧愿去死?!?p> 那男人莞爾,將劍指向和云,冷笑道:“自由?是人就不可能有自由?!?p> “那你就是在逼我跳下去?!焙驮瓶聪蚰悄腥?,目光絕然,眼神冷厲。
那男人顯然一愣,但很快邪笑起來。眼神惡毒而又絕然。
“那你跳啊?!彼?,“誰說死了就自由了?”
……
令鈿接到通知,滿心喜悅的來到與涑國的交界處,準(zhǔn)備接回自己心愛的姑娘。
未曾想,現(xiàn)實竟是如此殘酷。
記憶中,是和云那還未完全褪去稚嫩的臉龐。
她問:令鈿,你什么時候跟我父親提親???我父親很是欣賞你,他肯定會同意的。
他答:很快,束發(fā)之年,便娶你。
她問:那還需要多久?
他瞇起眼笑了,回答道:很快。放心,我會給你一個家的。
……
然后現(xiàn)實中,在幸福來臨之際,和云卻沒能堅持到令鈿來。
也是,和云并不知道令鈿來到了北疆,亦不知是自己來接她。
她只是……不愿再看到他。
她寧愿死,都不想再見到他……
伴著朝陽明亮起來的山崖上,飛揚(yáng)著數(shù)不清的銀色灰塵。
令鈿忽略掉此刻在自己身后的鄭錚。
淚水無聲的滑落出眼眶,他雙目且沒有焦距,雙唇也張開了。
仿佛下一瞬間,就會有很多的話脫口而出。
然而連那一聲“和云”,都未喊出口。
那把一直緊握在手中的佩劍,此刻被令鈿的手松開。
只見他行尸走肉般的來到了山崖的盡頭。
和云的玉佩被遺棄在那兒。
他雙手捧著那玉佩,玉佩的身上滿是破裂的痕跡。
令鈿不禁閉上了雙眸,淚大顆大顆的掉落出來。
只見他用指尖輕輕撫摩著那枚玉佩,眉眼間滿是傷痛。
他仰天,迎接著撲面而來的,一陣又一陣的風(fēng)。
他閉著雙眸,一手緊緊攥著那枚玉佩,一手緊緊握住了腰間佩劍。
他靜靜的站立在那里。
在所有人還在尋找有價值的痕跡時,只見令鈿迅速的將手中的佩劍抽出,猛的向喉嚨劃過……
……
“?!钡囊宦暣囗?,劍跌落到崖下。
令鈿的頸間,多了一道醒目的鮮紅色彩。
令鈿眼眶通紅的看向身側(cè),是鄭錚。
鄭錚看著令鈿的眼眸,又垂下了眼簾,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他雙唇微張著,想說著安慰的話,可心中的話一到嘴邊,就變成了一聲嘆息。
人生在世,哪有幾件稱心如意的事?
意外總是時常發(fā)生,我們誰也不幸運(yùn)。
鄭錚抬眼看著令鈿那沒有焦距,繼而陷入昏迷的雙眼。
才恍然發(fā)現(xiàn)他頸部的傷痕。
看出血量并未有性命之憂。
鄭錚看向身后愣住的將士們,淡淡開口:“你們先抬著他回去吧。”
冷風(fēng)還是沒變,雨已經(jīng)淅瀝的下了好幾天。
鄭錚趁雨停歇的一段,提劍就來到令鈿帳門。
遠(yuǎn)遠(yuǎn)的,只見令鈿立在窗前,抬頭望著遠(yuǎn)處失神。
他的目光仍是朦朧且沒有焦距。
鄭錚不禁想起,當(dāng)時令鈿剛醒來時的目光,也是朦朧而又空洞。
不同于此刻的,是那時他那種連死的自由都沒有的,無力的眼眸。
望著不遠(yuǎn)處的令鈿,鄭錚悄然嘆了口氣。
不知該不該告訴他,山崖下只有血跡,并沒有尸體。
或許,尸體被那些人帶走了。
或許,被野獸吞噬。
誰也不敢說。
須臾,他抬頭望著被秋風(fēng)肆虐,吹起陣陣塵灰的土地,又仰天看向灰蒙蒙的穹蒼。
四野無聲,而秋風(fēng)依舊。
灰色的云再次聚集在穹蒼。
雨,似乎又要下了。
凜王處。
被雨水浸透的樹葉飄然落下,順著房頂落下的成串的雨水不斷墜落。
“殿下……”陶錦小心開口,但喊出名字又不知該說什么。
凜王看向她。
陶錦又埋首糾結(jié)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有心事啊,我看你眉頭皺的都能夾死蒼蠅了。”
“……”聽此,凜王一愣,抬眸望向了還未放亮的穹蒼沉默。
陶錦望著凜王,他的眼里不知是不是因為被滴入了剛才的雨水,琥珀似的雙眼像是鍍上了一層琉璃的碎光。
“錦兒,”凜王開口了,聲音沙啞,“一切結(jié)束后,我們……我想去這萬里河山走走,游覽萬水千山。或看花開花落,或坐賞雪飄如絮。
看東升西落,看云集云散。
你可愿陪我一起?”
“殿下,即是良辰美景,有你又怎能無我?”陶錦笑得甚甜道。
四目相對,燈火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