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這是戰(zhàn)爭啊
猶豫良久。
楹羨還是邁步走進了營帳。
楚業(yè)冷冷笑著,抬眼看向掀起的帳門。
那張開的雙唇,還未來的及說出來話。
只見那掛在他臉上的冷笑,此刻卻已消失,眸中便是不忍。
可他到底還是埋頭笑了,雖然那笑有些僵硬,雖然眸中已有了星光。
“我來是想救你……”
楹羨自己都聽出了自己顫抖的聲音。
“我們是敵人?!?p> 楚業(yè)抬首道,語氣便是嘲笑,“你救我,就是叛國?!?p> 楹羨不禁咬唇,埋首沉默。
“其實,如果沒有這場戰(zhàn)爭,我們或許能夠成為很好的朋友。
可是楹羨,這不是和平的年代。
我們是敵人,我?guī)湍?,是叛國,你助我,也是叛國。?p> “但你們是侵略者?!遍毫w有些難以理解道,“我們是在保衛(wèi)自己的國家。”
“戰(zhàn)爭不是我能做決定的,我只是個小人物,上面讓做什么,我做便是?!?p> 楚業(yè)看向楹羨道,一字一句都那么認真,“我服從自己的國家?!?p> “不管什么事,總有對錯的,我相信你能分清對錯?!?p> 楹羨蹙眉道,“你這不分對錯的支持自己的國家,就是愚忠!”
“可在自己的國家面前,什么是不可拋棄的?!?p> 這不是問句,他說的那么淡然。
楹羨不禁有些佩服眼前的男人。
“對,你就被拋棄了?!遍毫w勾起唇角笑道,“你為你的國,誰又會為了你,不顧生死來救你?”
“我們只做有價值的犧牲。”楚業(yè)也笑了。
楹羨一時語塞,只得聽他說下去,
“我孤身一人來此,天天睡不好,擔心受怕的,我也倦了。
楹羨,我們最后談談心吧?!背I(yè)低頭笑了,道,
“你很適合談心,很適合做朋友??墒菂s很少人知道你的善良,這世道,不適合你這種人?!?p> 笑著,楚業(yè)便安靜了,他嘆息般道,“你一定覺得,活著很累吧。”
不是問句。
楹羨莞爾一笑,不說話。
楚業(yè)確實對她觀察的很仔細。
但這如果不是為了利用,該多好。
見楹羨沉默,楚業(yè)咧開嘴笑了,“我已是將死之人,你再那么壓抑自己,活不長的?!?p> “我不怕死?!遍毫w道。
“可若你陰氣太重,是上不了天堂當神仙的?!?p> “上了天堂就不孤獨了嗎?若還是孤獨,成魔成仙或成佛又有何區(qū)別?”楹羨看向楚業(yè)笑道。
楚業(yè)也失聲,笑了。
“別人都有人心疼,你呢?”
楹羨沉默不語。
楚業(yè)繼續(xù)道,
“你總是輕易被別人利用,別人總能看到能利用到你的地方。
我是真的心疼你一個傻姑娘,你一直沒人保護,你一直孤獨,卻佯裝無所謂。
我是在你們的軍營里,我必須處處小心,說真的我真的很累,其實說實話我也想過放棄,可是我不行,我被派到這兒來,不是來輕松的。
這里也沒有人會保護我,我們吸引彼此,只因同病相憐。
可楹羨,你看看你周圍的人,他們都是你的國人,是和你同吃同住的人,你為什么那么孤獨呢?”
聽楚業(yè)說完,楹羨咽了咽口水,轉(zhuǎn)身走出了賬門。
她徑直來到紹騫將軍的賬前,整理了下思緒,掀開了簾門。
“你回來了,盤問怎么樣?”紹騫將軍抬頭看向楹羨。
“將軍,若你被敵軍俘虜了,面對敵軍的質(zhì)問,你會知無不言嗎?”
“我不會被俘的,我會在被俘前自我了斷?!苯B騫將軍淡淡道。
“我說的假如。”
“你不相信我嗎?我當然不會背叛自己的國家,這不僅僅是他們的,也是我的!”
紹騫將軍皺眉道。
楹羨知道自己的言語間,刺傷了將軍。
沉默片刻,她忍不住咬唇道,
“對不起將軍,我沒這意思。只是楚業(yè),他的選擇,和您一樣?!?p> 紹騫將軍不禁埋頭沉默了。
見他擺手,示意楹羨離去。楹羨低眸轉(zhuǎn)身離去。
她仰望著賬外的夜空,篝火屏住了星輝。
她閉目用力呼吸著空氣,這場戰(zhàn)爭,無論對誰而言,都是不公平的。
不論引發(fā)戰(zhàn)爭的那個人是誰,他都不會是第一個死的人。
猶豫良久,楹羨還是忍不住去探望楚業(yè)。
他身處我軍這么久,一定也很累吧。
他每晚睡不好,也肯定不習慣我們這的飲食。
他是敵軍的人,身為青禾國人不該心疼他。
可是他曾溫暖過我,我豈能對他如此?
想到此,楹羨趕緊回住處拿了些水和吃的。
她想,若楚業(yè)不是因為立場不同,若不是因為處于這樣的亂世,他一定是個善良美好的人。
楹羨剛來到帳篷門口,還未抬手觸碰賬門,便聽到了將軍在里面的嘆息聲:
“楹羨可能并不漂亮,并不優(yōu)秀,可她真的是拿真心待人的。”
“我知道她是一個好人,我知道她需要溫暖。
可你們呢?有真心待她嗎?
我是不能為此放棄我的國家,我不能讓我父母在天之靈,還以我為恥,因我受辱。
可你們呢?是為了什么總是傷害一個真心待人的人呢?
是因為她說話不好聽,還是因為覺得她沒有價值?”
楹羨站在門外,聽完楚業(yè)的話,她不由抬頭凝望著夜空,然后就忍不住笑了。
楚業(yè)是個好人。
“我會找個人代你死去,你活著這件事不會有別人知道?!?p> 將軍道。
楹羨心里不由一咯噔,冒了身冷汗。
她剛想掀開簾子,阻止將軍,楚業(yè)的笑聲傳了出來:
“你不怕死,也不怕背上謀反的罪名?”
楚業(yè)語氣間滿是嘲諷的意思。
楹羨不由放下了胳膊。
將軍,連敵人都知道,你最怕的就是背上那莫須有的罪名。
“反正都要死的,我當然可以按自己的意愿選擇死亡?!?p> 將軍笑了,
“反正我死后這江山會成為什么樣,后人對我的評價又是什么,我都不會知道。”
“但我不可能成為叛國者的!”
楚業(yè)堅定的聲音不由讓楹羨松了口氣,她又忍不住笑了。
眸中的光,比夜空中的星光更璀璨。
“我也不會容忍他國之人,在我國土上放肆。”
將軍聲音重了很多,楹羨忍不住從簾縫間看向了里面,兩人對峙著。
她能感覺到兩者目光相接觸時擦出的火花。
待紹騫將軍走出帳篷,楹羨深呼吸著,躲藏到了營帳一側(cè)。
待將軍走遠后她才走進去。
“曾經(jīng)在我的眼中,朋友都是一樣的,可現(xiàn)在,我的眼中有了三種朋友的分類。
一種是只是說說而已的。
一種是用心交的。
最后一種是用命交的。”
楹羨道,“你說我們是那種?”
“我們是朋友嗎?”楚業(yè)笑了。
“當然是?!遍毫w笑了,”我雖保不了你的命,但是你這個朋友,我認?!?p> 說著,楹羨笑了。
只是眼角溫熱的淚,不甘聚于眼眶。
沉默片刻,楚業(yè)笑了。
“直到遇見你,我才希望兩國能交好。但可惜,我們誰也無法左右戰(zhàn)局?!?p> 楚業(yè)嘆道。
楹羨也跟著笑了。
拿出準備好的水,楹羨倒了一碗。
將水送到他唇邊。
楚業(yè)笑了。
笑的那么好看。
見他喝了一口水,又一口水。
楹羨突然忍不住濕了眼眶。
又不由笑了。
可惜啊,我們誰都不想對不起自己的國家。
如若兩國一直交好,我們或許無緣相見,但是那才該是對的。
賬門被人暴力掀開,一陣涼風灌入。
楹羨不由心一緊。
見楚邕被人強行架走,捆在了營地中央的木樁上,楹羨不由握緊了拳。
看著那些往楚邕周圍加柴的人,楹羨不由咬緊了牙齒,盡管眼睛刺痛的難受。
但楹羨還是不甘落淚。
“燒!”
一聲令下,楹羨再看不到楚業(yè)的身影了。
那火燒的如此的旺,里面的人該有多痛苦?
抬首恍惚間,楹羨像是墜入了無底的黑洞。
在黑暗中墜落著,卻又仿佛懸浮在那黑暗之中,看不到亦觸碰不到任何的東西……
她拾眼望去,所謂一寸山河一寸血,可這偌大的江山得需要多少的人葬身在這山河之間?
她不想要誰流血,她也不想任何人死去。
可江山嗜血,它愛極了毀滅,愛極了痛徹心扉的淚。
它或如文人般形容的,似是副名貴的畫,但文人卻不懂得,它如畫的表象下,是森森的白骨。
“將軍。”
楹羨有些疑惑的看著站在她面前的人。
“跟我來,”紹騫將軍轉(zhuǎn)過身,嘆道,“蠱毒很厲害啊。”
楹羨勾起唇角,仰頭望向頭頂碧藍的穹蒼,朵朵白云,悠哉悠哉的飄著。
她眼角突然有些溫熱,心中突然多了些感慨。
這江山,是真的美。
本以為他會活著,畢竟他不是壞人。
可我怎忘了?
這是戰(zhàn)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