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人言可畏
顧澤回營，將勃統(tǒng)的挑釁告知上座的驃騎將軍。
不惑之年的將軍蹙眉，看了眼在窗外獨自等待的女兒，深深嘆了口氣。
“拿紙筆來?！?p> 顧澤疑惑抬眸，看向一側(cè)的紹騫將軍。
紹騫將軍并無反應。
顧澤不禁又看向上座的驃騎將軍。
心聲疑問，這是要和誰寫信？
“大將軍一行，本該前幾日便抵達?！?p> 座上的驃騎將軍再次開口，“但因為圣上臨時派了四皇子，凜王監(jiān)軍，便推遲了幾日?！?p> “聽說凜王殿下熟讀兵法，對陣法也頗為好奇，看來圣上是有意培養(yǎng)?！苯B騫將軍輕嘆了口氣道。
“可這推遲的時間，卻是長了些?！避囼T將軍疑惑道。
座上的驃騎將軍看了眼紹騫將軍，又看了眼仍不解其惑的車騎將軍。
不禁深深嘆了口氣。
他隨即低眸，看不出什么表情。
沉默良久。
星河之下，夜幕深深。
翰月受父親所托，與顧澤和邵源，前往敵軍營中，營救楹羨。
本來驃騎將軍并不贊同翰月前去，可是為了方便行事，此行又必然需要一名女子。
“他們必有準備，你們待會必須小心謹慎行事?！焙苍迈久嫉?。
“好?！?p> “好?！?p> 顧澤與邵源同時點頭應到。
勃統(tǒng)帳門。
楹羨已經(jīng)從柱子上，被扔到了床上。
頭發(fā)凌亂，衣衫不整。
任誰看了都會誤會。
“估計不出半個時辰，就會有人來救你?！辈y(tǒng)把玩著手里的酒杯。
那名風塵女子坐在他懷中，給他喂著水果。
楹羨不去看他們，只是默默盯著帳頂不動。
她手腕已經(jīng)摩擦流血，麻繩染上了斑斑血跡。
“你猜，他們到底是會救了你，還是會害了你？”
“……”楹羨沉默。
兩行清淚墜落。
卻固執(zhí)的不肯閉上雙眸。
蘭兒和慧琳她們，想必也曾僥幸過。
可是最后她們還是被流言蜚語害死了。
她又有什么特殊呢？
“我聽說貴國唯一的公主被派到了南疆。”
勃統(tǒng)依舊是不變的得意的笑容，眸子盯著杯中的清酒，
“我還聽說，那公主主動請纓，來到了北疆?！?p> “你說，我們是留著這個不怕死的公主呢，還是……”
勃統(tǒng)佯裝糾結(jié)道，
“你說若是殺了她吧，死在我們手中怎么都說不過去，畢竟戰(zhàn)爭關(guān)女人什么事，怎么能殺女人呢？”
“可你說若是不殺，萬一她與別國聯(lián)姻，一起攻打我們怎么辦？”
“……”楹羨沉默。
“哎呀，不能再說了，再說下去，就該碰到你的朋友們了?！?p> 勃統(tǒng)笑飲了那杯清酒，接著便起身，準備攜著那風塵女子出賬門。
“哦，對了，”勃統(tǒng)停下了腳步，回頭道，
“我聽說貴國圣上到了南疆，說是多年不見，甚是想念，想召回公主陪伴左右?，F(xiàn)在不知結(jié)果怎么樣了?！?p> 說著，勃統(tǒng)連連搖頭，諷刺道，“嘖嘖嘖，可憐吶?！?p> 楹羨閉眸，清澈的淚，帶著余溫落入青絲。
楹羨蜷縮成一團，更有力的擰著捆住手腕的繩子，對于手腕的疼痛已經(jīng)麻木了。
可是楹羨的淚，卻是不絕眼眶。
外面一陣騷亂。
楹羨埋首，不想讓那些來營救自己的人看到這一面。
“公主？”
聽聲音，是翰月。
楹羨不禁把頭埋的更深了。
只見翰月低眸解開了，緊緊捆住楹羨雙手的繩子，細心幫她整理好衣物。
從始至終，除了那句“公主”，別無他話。
翰月背起楹羨出了帳門，喊了聲“撤”。
接著，又是刀槍碰撞的聲響。
慢慢的，聲音沒有了，只剩下了翰月的喘息聲。
回到營帳，一路的竊竊私語。
“救她干嘛？”一人嫌棄道，“你看都成什么樣？”
“嘖嘖嘖?！庇质且蝗说模詭钜獾睦湫β?。
……
聽著這些話，楹羨不禁使勁將頭埋進了翰月的肩膀。
“讓他們滾！”翰月低聲對邵源道。
邵源應聲停下。
開始疏散人群。
“顧澤你守在這兒，別讓任何人進來?！?p> 翰月將楹羨背回自己的營帳留著這么一句，轉(zhuǎn)身出了帳門。
剛疏散完人群的邵源，見翰月跑了出去，也跟著跑了出去。
“你去休息吧?！焙苍卤硨ι墼吹馈?p> 邵源突然不知該說什么了。
只得行禮退下。
片刻，輕微的抽泣聲響起。
翰月蹲下身，泣不成聲。
……
“顧澤，”
楹羨低眸，喊住了想出帳門的顧澤，“我好像懂蘭兒她們了?！?p> “……”顧澤沉默。
“誰不曾想，好好活著?！遍毫w忍不住哽咽，落淚。
“罪人被繩之以法了能怎么樣，死了又能怎么樣？
最后被所有人歧視的，不是他們啊?！?p> 楹羨終是忍不住，痛哭不止，
“我活著對他們而言，就是一個行走的笑話吧，
一個可以隨意調(diào)侃的對象。”
“沒人會在乎這個事兒對我的傷害，”
楹羨依舊看著帳頂，勾著滿是苦澀的唇，淚如泉涌。
“他們更愿意把這個事兒當做一個閑談，當作他們無聊時可以聊起的共同的話題。”
“甚至，他們還可以理所應當?shù)慕鑱砦耆栉遥H低我，罵我不知廉恥。”
“可你得堅強……”
“哼，”聽顧澤說出這句話，楹羨不由冷笑出聲。
顧澤也不禁失了聲。
“我現(xiàn)在才知道，”
楹羨嗤笑著道，
“勸別人堅強，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p> “……”顧澤抬眸，欲言又止。
“你走吧?！?p> 楹羨側(cè)過身去，閉眸開口，
“免得受到牽連。”
“你該知道，我不在乎這個的?！?p> “是?！?p> 楹羨點頭，卻忍不住笑了，
“因為你還沒經(jīng)歷過，人言可畏。
你說迎娶慧琳，讓她逃出虎口，所有人都知道你很善良。
可我不同，我是女人，在敵營中待了三天兩夜，沒人會相信我什么都沒經(jīng)歷?！?p> “那你告訴他們，你是清白的，這樣她們應該不會再說什么?！?p> 楹羨聽此，不由一愣。
她忍不住勾起唇角，眼角卻掛滿了淚水。
她低聲道，
“無所謂告訴了，我說與不說，都沒人相信不是嗎？
就算我以死明志，也只會有人說我可憐?！?p> “……”顧澤低眸，欲言又止。
“那你有什么打算？”
“……”聽此，楹羨抬眸，卻是無言以對。
經(jīng)過此事，她回不去皇族。
她已經(jīng)沒有了聯(lián)姻的價值。
皇族也不會承認這樣一位公主。
而其他地方，她沒有家。
“走一步，算一步吧。”
楹羨低眸道，
“你趕緊出去吧。以后見面，就權(quán)當陌生人。”
“這怎么行？”
顧澤著急上前，剛想說什么，楹羨冷笑著，打斷了他的話。
“怎么？難不成你娶我？”
楹羨看向他，認真道，“如此算法，你會娶多少人你知道嗎？”
顧澤沉默。
楹羨卻急了眼，朝他吼道，“現(xiàn)在，立刻，馬上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