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馬車碾著寬闊的石板路,從雷音寺門前緩緩駛過,留下淺淺的車轍印,又很快被來來往往的人們淹沒。最終,馬車停在了雷音寺西側(cè)的寮院門前。
寮院,是雷音寺專供香客歇息落腳的地方。寮院內(nèi)有專門的“糾察僧”,對內(nèi)監(jiān)督僧人日常生活中言談舉止是否犯戒,對外負(fù)責(zé)寺廟和香客間的利益關(guān)系。
寮院門口已有三位和尚恭立等候,其中較為年長的一位走上前來表示對林母一行人的歡迎。這位和尚笑得彌勒佛一樣,看在林念兒眼里,不免有些討好,興許是日日與俗家來往的緣故,和尚身上有著濃濃的煙火氣息,若不是留著光頭,又穿著僧服,任誰也想不到他竟然是出家弟子。
“貧僧已備好客房,各位施主舟車勞頓,請速去歇息一番吧?!?p> “如此便多謝法度師父了?!睉?yīng)酬答話的并非林母,也不是家中掌權(quán)的王氏,而是姜氏。只見她將一紅紙包塞與和尚,含笑說道:“法度師父每次安排得都格外妥帖,待我們老夫人休息片刻,便去寺里捐功德?!?p> 喚作法度的和尚笑得更為燦爛了,對待老夫人和姜氏格外熱情。走在后面的王氏,寡言少語,倒顯得被冷落了似的。
平日王氏當(dāng)家,只是到了這雷音寺,不知為何,她一不管二不問,只跟在老夫人和姜氏身后,對待寺中僧人也顯得毫不上心。
眾人安排好了客房,收拾妥當(dāng)后,便要一起去捐功德。來之前,吳媽媽已經(jīng)將林家禮佛的行程告知林念兒。第一天上午捐功德,中午吃完齋飯后小憩一會兒,下午聽高僧講經(jīng),第二天日出時分,燒香許愿,之后便打道回府。
所謂捐功德,實(shí)際上便是香客向寺廟捐香火錢,對于捐贈多的人,寺里會舉行一個捐贈儀式,由寺院高僧為香客唱贊歌,頌揚(yáng)其“功德無量”。
每次捐功德也好,聽高僧講經(jīng)也好,均是姜氏安排,同老夫人前往,而王氏往往獨(dú)自去一偏僻佛堂,不知在里面做些什么。
寮院偏門與雷音寺相通,林念兒和林雪怡林雪碧走在一起,剛要踏進(jìn)雷音寺時,忽覺下體一股暖流涌出,打濕了前陣子讓吳媽媽做的內(nèi)褲。想到古人對女子經(jīng)血有眾多禁忌,她只好趕緊向林母請罪,稱怕玷污佛門,不敢入寺。林母無奈,便讓她在寮院客房自行歇息。
林念兒回到客房,趕緊換了月事帶,還好前世今生都沒有痛經(jīng)的毛病。她喝了三杯熱茶后,深感無聊,便帶著明芳和明藝出去散散步。
三人繞著雷音寺觀賞周邊的風(fēng)景,在一處茂密的竹林里走了半個時辰,林念兒便深感疲憊,腰酸背痛,這時,她似乎看到有一老農(nóng)在路邊販賣葡萄,便高興地向前走去。
剛走兩步,林念兒便看到兩個樵夫打扮的男子從雷音寺飛躍而出,其中一個身影好生熟悉,她便悄聲問明芳和明藝:“你們看那個人像哥哥嗎?”
“像?!眱扇水惪谕暤卣f。
林念兒便趕緊拉著明芳明藝蹲在一處大石頭后面,躲了起來。她知道,哥哥和那個人喬裝打扮,便是不想讓人知道他們來過這里。
“駕——”遠(yuǎn)處幾批馬飛奔而來。
“吁——吁——”領(lǐng)頭的公子哥費(fèi)力地馴服著胯下的黑色駿馬。黑馬野性十足,橫沖直撞,看到老農(nóng)的葡萄,便肆意地一邊踐踏一邊瘋狂地啃食。老農(nóng)看著滿車的葡萄滾得到處都是,大多已經(jīng)爛掉,急得哇哇大叫,更是激怒了黑馬,只見它抬起后腿便要向老農(nóng)踢去,眼看馬蹄就要落到老農(nóng)的肚子上……
林念兒看到這般情景,差點(diǎn)驚呼出聲。還好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林玉竹身邊那個戴著草帽的男子行動敏捷,身輕如燕,勢如泰山,兩步便躍到馬蹄下一把拉走了老農(nóng),林念兒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他已扶著老農(nóng)穩(wěn)穩(wěn)地站在黑馬三丈之外。
“嗬,這馬,果然厲害,大爺我就喜歡這種倔的!”馬上的公子哥似乎對坐騎很滿意,對身后的隨從招呼一聲,便要繼續(xù)駕馬奔向遠(yuǎn)處。
“等等,公子請留步,這位老伯的葡萄你還沒賠呢?!辈菝蹦凶用鎺⑿Γ曇羧岷?。
“是啊,你騎馬踏壞了別人的葡萄,怎能一不賠禮二不道歉,說走就走呢?”林玉竹也開口道,聲音冷冷的。
“我騎馬踏壞了葡萄?誰看到了?”公子哥用馬鞭隨意指著幾個路人問,“你看到了?你看到了?還是你看到了?”被指的路人均惶恐地躲開,連連說道:“沒看到,沒看到……”
公子哥滿意地笑了,挑釁地看了草帽男子和林玉竹一眼。
草帽男子右腳勾起一顆拳大的石頭,抬腿一踢,石頭便精準(zhǔn)地砸在了公子哥的右臉上,猝不及防。強(qiáng)大的沖擊力使公子哥摔下馬來,吃痛地捂著臉,這才發(fā)覺右臉已腫得老高,皮肉已破,滲出絲絲血跡。他吐出一口血水,血水中竟夾雜著一顆牙齒。
“你…你竟敢打我?”公子哥在隨從的攙扶下起身,氣得渾身發(fā)抖。
“我打你?誰看到了?”草帽男子玉石之聲,清脆溫潤,卻不乏氣勢。
“我沒看到。”一旁的林玉竹附和道。
公子哥氣得渾身發(fā)抖,招呼身后五六個隨從:“來人,給我上!”聲音里滿滿的殺氣。
只見五六個隨從拔劍齊上,招招狠辣。林玉竹和草帽男子順手撿起路邊的竹棍,兩人身姿飄逸,手中的竹棍竟然發(fā)出了比利劍還大的威力,幾番舞動,便把六人打得劍落臂斷,滾躺在地,無法起身。
草帽男子玉樹臨風(fēng),瀟灑站立,左手背于身后,右手執(zhí)棍,指向跌坐于地的公子哥。
“大俠饒命,我再也不敢了?!惫痈绶路饎χ负韲?,趕緊雙膝跪地,連連求饒。
林玉竹遙望雷音寺正門處聽聞動靜的香客里,已有幾人向這邊走來,忙冷聲對公子哥道:“還不快把錢財(cái)留下,速速離去!”
公子哥手忙腳亂地留下身上玉佩以及隨從帶著的銀錠錢票,慌不擇路地趴于馬上,一溜煙地跑遠(yuǎn)了。
林玉竹怕玉佩和銀票帶來禍端,便只把兩錠銀子,以及一些碎銀給了老農(nóng),并囑咐他外出暫避一段時間。
“世子,我們快些離開吧?!绷钟裰癍h(huán)視一周,對李沐松急道。
李沐松微微抬起帽沿,露出白凈俊逸的半張臉,薄唇輕啟,表示應(yīng)允。
兩人動身離去之時,李沐松突然回頭,往林念兒藏身的大石頭若有若無地看了一眼,林念兒慌忙低頭,心里突突直跳,也不知道被他看到了沒有。
她埋首,李沐松的笑臉卻浮現(xiàn)在眼前,久久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