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說人比花嬌,又有人說芙蓉如面柳如眉,將女人比做花似乎合情合理。但如今,弱冠之年的蕭崢,也可將他比做花。
只是這花不為她開,長公主垂下眼不再看他。
不想這人竟走進(jìn)了賞花軒,他撩衣下跪,拱手為禮道:“殿下,微臣回京至今還未去見過祖母、母親,這便要出門,不知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沒有,你且去?!遍L公主道:“想必老夫人、夫人想你的緊,今夜不必回來了。記得帶你日常慣用的東西……”
蕭崢抬眼去看長公主,見她心意已決便道:“多謝殿下體恤?!?p> 他站起身,慢慢退離賞花軒。不一會兒便同他的兩個小廝一起離開了長公主府,自始至終再無過多言語。
蕭崢的目光消失在院門外,長公主收回目光對裘姑姑說:“這里給我放個躺椅,以后可能要常在這里。”
“是。”裘姑姑拱手道。
另一邊蕭崢坐在馬車?yán)铮磉吀鴥蓚€小廝。二人在近長公主府的位置大氣不敢出,但是離開那條街后,二人才一臉焦急地看向自家主子。
“公子,長公主殿下不能生育,那小公子、小小姐……”小廝的話被蕭崢的目光頂回來。
另一個小廝見此道:“公子,倉恩說話或許不中聽,但這件事你須得考慮。”
“考慮什么?”蕭崢問。
“就算小的們不說,老夫人、夫人也會說的。就算隱瞞兩位長輩又能隱瞞多久,再過幾年總會發(fā)現(xiàn),老夫人、夫人屆時不止要過問興許還會……”
還會如何不用細(xì)想,她們會讓交好的御史上書,到那時他們夫妻要么合離,要么納妾。蕭崢蹙眉,雙手握緊,這一刻他恨不得廢后就在面前,三刀六洞直接結(jié)果了她!
如今這個結(jié)果,仇人見不到,長公主因他失了分寸而怒上心頭,他要如何保住自己的家,保住這段婚姻?想問問母親、祖母,偏他們不一定站在他這邊,若是能有什么契機(jī)抱住這段姻緣就好了。
蕭崢回到國公府,一開始他的目的是要瞞住長公主不能生育的消息。但自作主張的兩個小廝先他一步開口,他知道這兩個小子是為他好,但事后他還是不讓這二人伺候他了。
祖母、母親爭先恐后地勸他不要犯傻,他無言以對,想要離開卻被兩位長輩留在國公府不許他走。這倒與長公主的目的不謀而合,蕭崢內(nèi)心非但沒有松一口氣,反而有種腹背受敵的感覺。
他是受的教育,忠孝節(jié)義,哪一個也沒有讓他違背母親、祖母的意思,可長公主……長公主也不要他了。
這一刻他只希望天降神兵,能幫幫他救一救他的婚姻。不想,還真有神兵,不過這個神兵沒有降在京城,而是降在了北境。
北遼屢屢受汝真族挑釁,兩邊都沒有一決生死的意思,因此小摩擦、動武從未不斷。一直以來被騷擾狠了的北遼就想慫恿大齊與之一起開戰(zhàn),但大齊皇帝這三四年一直有事發(fā)生,尤其經(jīng)歷了一次新皇登基,基本沒搭理過他們。
于是,不勝其煩的北遼大軍壓境,守在邊關(guān)的鎮(zhèn)北侯、蕭國公齊齊上書,直言開戰(zhàn)在即,要皇帝有所準(zhǔn)備。
皇帝年輕,登基至今未歷戰(zhàn)事,于是躍躍欲試想要北境的將士與之大打一場,朝中文官一向力主求和,于是君臣之間又爆發(fā)了一場爭論。
一方說,打仗是好玩的嗎?一旦動武便不是你說停下就能停下的,到時候死得是大齊的好男兒,苦的是百姓。
一方說,如今大軍壓境便是欺上門來,若這般情景還要退讓,國之將亡。
雙方爭論不下,但統(tǒng)一的要求都是要體恤鎮(zhèn)北侯與蕭國公,萬不可令前線將士受了委屈?;实鄣腔@些年,尤其經(jīng)歷立后、廢后,他對自己的這個位置有了深層的理解。他覺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這個位置,聰明或者愚笨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有容人之量,要有納諫的胸懷。
只有這樣,他的國才能安穩(wěn),他的子民才能安居樂業(yè)。若像以前,喜歡就要弄到手,討厭的就往死里打壓這都不可行。這樣做的后果,就是喜歡的恨你,被你討厭的人疏遠(yuǎn)你,那自己這個一國之君當(dāng)真成了孤家寡人。
可惜明白的有些晚,以至于朝中大臣對他的政策頗多懷疑,很多政令要花很長時間討論很久才能實行,幾乎每一次都要吵很多架,這不禁要花費(fèi)很多精力,著實不劃算。
話題遠(yuǎn)了,總之這一日長公主在皇帝的書房上書請求合離。
皇帝愣了愣,他猶豫半晌道:“嘉柔,你應(yīng)該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了。若是合離,你以后的日子要怎么過?哪家門戶也不會要一個不能生育的主母?!?p> 長公主頹然跪倒在地上,她紅著眼沒有收回前言,看樣子是鐵了心要合離。
“嘉柔,你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被实垡娮约旱拿米舆@般倔強(qiáng),將桌臺上的奏疏全扔到了地上,“你且看看,如今皇兄還指著蕭國公打仗,真的無法顧及你這兒女情長的小事。”
長公主拿起奏疏看了一眼,一個個看過去她絕望了。曾經(jīng)她一意孤行要蕭崢做自己的駙馬,皇兄用蕭國公全家的榮辱做脅,如今卻反了過來,不止反了過來還是他們趙姓皇族求著。
“柔嘉,若是蕭駙馬要納妾,你就允他納妾,橫豎有朕在不會讓你吃虧?!被实蹏@息一聲,“若生了孩子也要叫你一聲母親。”
長公主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回到她的公主府便病了。高燒將她燒的稀里糊涂,折騰了一個日夜也不見好。
迷迷糊糊中她拉著裘姑姑的手說:“我病了你們不許讓蕭崢知道,不許去宮里尋御醫(yī),瞞著,死死瞞著!”
裘姑姑答應(yīng)了她,只讓府中的大夫幫忙診治。
夜間一場雷雨將長公主驚醒,此時地她好了許多。床邊或趴或臥著近身伺候的人,她們都累狠了,此時睡得正香。
長公主從臥房起身,沒有穿蓑衣就那樣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長公主府。
周圍漆黑一片,雨滴淅淅瀝瀝,天邊烏云滾滾夾雜雨聲。她在雨中走著,來到了大長公主府門前。
她心中悲苦想找人依靠,想來想去竟只有姑母可以說。
但是那大門緊閉,若上前去敲門,豈不全京城的人都曉得她有多狼狽,多可憐?
腦海里響起大長公主的話:到哪里也不要忘記你是趙氏皇族的公主,萬不可墮了皇室公主的尊嚴(yán)與驕傲。
她哪里還有驕傲?只剩滿心失望!
離開大長公主府,她走去城門。
天黑、宵禁中,又下著雨,大街上的她猶如一只可憐的鬼,渾渾噩噩世間無所依傍。
終于她失望的走回了長公主府,彼時天已大亮,到門前時,近身伺候的人慌里慌張的走出來,她們以為長公主丟了。看到她好好的,她們才七手八腳的將人帶去清潔照顧。
正洗澡呢,屏風(fēng)外有人稟告,說蕭國公府老夫人和夫人在前廳看茶。
長公主蓖了頭發(fā),走去前院。
婆媳見面分外眼紅,長公主早有預(yù)料,只是沒想到會這樣快。她看著兩位夫人身邊站著的丫鬟,個個貌美如花,身段窈窕。她知道,不用明日今日她不能生育的消息便會傳遍京城,若是她主動些興許能博個美名,可這樣的委屈她為何要承受?
受不了,也不想受!
但那些奏疏又明明白白寫著北境的安危,她可以不顧自己,不顧臉面、名聲,但大齊的百姓還要活下去。公主的名頭給了她無限榮耀,她總要記得這樣尊貴的身份是由誰供養(yǎng)的,又是誰給了她驕傲。
未能和親以保邊境安危,總要付出些代價彰顯公主的責(zé)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