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谷苗特意起了個大早,洗漱完之后便直奔福興茶館。
茶館內空無一人,靜得離奇??礃幼樱乒竦乃剖且呀?jīng)遣散了所有的丫鬟伙計,自己也已經(jīng)去衙門自首了。
谷苗覺得有些奇怪。她知道昨天掌柜的在她離開后一定會有一番安排,但遣散所有伙計這種事情他卻是著實沒想到。
谷苗想了想,抬腳便向何杏兒的閨房走去。
雖然她現(xiàn)在是一身男兒扮相,兩次出入一個未出閣女子的閨房著實有些不妥,但好在現(xiàn)在茶館的人都已經(jīng)散了,也沒人看見。
“何姑娘,你在里面嗎?”谷苗一邊敲門一邊喊道。
敲了半天,無人應答。
谷苗一驚,心道那掌柜的該不會是帶著女兒畏罪潛逃了吧。不過一想到昨天何杏兒那句信誓旦旦的“他若是死了,我便陪他共赴黃泉”,又覺得可能性不大。
“何姑娘,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我進來了??!”谷苗說著,便伸手去推那門扇。
門是虛掩的,谷苗只輕輕一推便開了。
谷苗小心翼翼地走入房間內,便瞧見床上躺著一個人,正是何杏兒。
何杏兒睡著了?方才她敲門的聲音也不算小,沒道理何杏兒會睡得這般沉完全聽不到啊。
想到這里,谷苗的心猛地一沉,忙沖到床邊,伸手去探何杏兒的手腕。
幸好,脈象平穩(wěn),只是暈過去了而已。
谷苗松了一口氣,想要去找慕然過來幫忙瞧一瞧,卻又突然想起,好像每次她見到慕然都是他主動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她似乎并不知道該如何找到他。
正一籌莫展之時,便聽見門外一陣極輕的腳步聲,緊接著,門口便出現(xiàn)一片雪白的衣角。
谷苗一見來人,頓時振奮起來:“你來得正好,何姑娘不知為何暈過去了,你快來幫忙瞧一瞧。”
慕然走到床邊,探了探何杏兒的手腕,沉吟了一會兒,道:“無妨,她這是被人下藥了,兩日之后自會醒來?!?p> “那你不能現(xiàn)在救醒她嗎?”谷苗疑惑道。
她知道,以慕然的醫(yī)術,普通的解毒定是易如反掌。
“解毒倒是容易,只可惜我身上未曾帶這種毒的解藥,現(xiàn)在去配也來不及了?!蹦饺粶芈暤?。
“什么叫來不及了?”谷苗一頭霧水。
“福興茶館的地契已經(jīng)被掌柜的送給城西頭紫云當鋪的王掌柜的了,我現(xiàn)在來就是要趕緊帶何杏兒離開。”明明是很緊急的事情,可從慕然嘴里說出來,卻是云淡風輕。
“送給王掌柜的了?”谷苗心下疑惑,手上卻沒閑著,忙將床上昏迷不醒的何杏兒扶起來,放到慕然的背上匆匆出去了。
一出福興茶館,慕然便背著何杏兒匆匆往醉春樓的方向去了。茶館門口站著許多看熱鬧的居民,正聚在一起議論紛紛,谷苗猶豫了一下,還是留在這里,同那些居民聊了起來。
“我聽聞這福興茶館被轉讓給城西頭紫云當鋪的王掌柜了?這又是為何?”谷苗站在小圈子內,好奇地問道。
“谷先生有所不知啊,何掌柜的夫人劉氏近日里迷上了賭博,遭人算計越賭越大,最后竟是拿自家地契做抵押,聽說還是輸?shù)木獍?!估計何掌柜的也是嫌劉氏太敗家,一時氣急才殺死了劉氏,今日一大早我就看見何掌柜的去衙門里自首了!”那些看客平日里都喜歡聽谷苗說書,這會子見谷苗竟也來湊這個熱鬧了,自是知無不言。
“哪能啊!我前日里還聽劉氏說了,就算那地契被賠出去了她也不擔心,反正那王掌柜家的大公子瞧上了她們家杏兒,一直想要迎娶杏兒做偏房,杏兒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了,那大公子曾含蓄地同劉氏提過,只要劉氏答應將杏兒送給他做偏房,那茶館的地契就當作是杏兒的聘禮了,我看何掌柜的八成是不愿意女兒嫁過去,這才起的爭執(zhí)!”一名平日里與劉氏交好的婦人反駁道。
“竟還有這等事!”能做出這等賣女兒之事,平日里對女兒恐怕也好不到哪兒去吧。谷苗想到那個文靜纖弱的少女,頓時有些心疼。
不對!電光火石之間,谷苗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
昨日何氏的尸首被停在門口的時候,身上被捅了好幾個窟窿,血流得到處都是,如若何掌柜的是兇手,身上不可能沒有一點血跡,可那日一早見到何掌柜的時候,他身上穿著的,明明和前一日她說書時看到的是同一件衣服。
退一步講,就算何掌柜的換了衣服了,他的妻子死了,他要守妻孝,自然該換一身素袍才對。
素袍……谷苗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但沒有證據(jù)。
她想了想,拔腿往醉春樓的方向跑去,算算時間,易風這個時候應該已經(jīng)被放出來了,她想要去問個清楚。
還未到醉春樓門口,谷苗便瞧見慕然從醉春樓走了出來。
“易風呢,他從衙門回來了嗎?”谷苗因為跑得急,呼吸有些急促。
“回來了,不過他什么都不肯說,現(xiàn)在在照顧何姑娘,解藥還差一味藥材,我正準備去藥鋪抓藥呢?!蹦饺灰娝艿眉?,心中亦猜出了幾分:“可是案子有了進展?”
“嗯,既然易風不肯說,何姑娘又暫時沒有大礙,可否勞煩慕公子陪在下走一趟官府的大牢?”谷苗終于調整過來呼吸,看向慕然,沉聲問道。
“自然可以,谷先生可是要去見何掌柜的?”慕然笑了笑,隨谷苗一道往府衙的方向走去。
“正是,我大概猜出整個事情了,想去找何掌柜的求證?!彼S著他一道往前走著,轉而又看向慕然道:“我雖與那些衙役相熟,但終究還是需要銀子打點的,你看這銀子的事……”
“你既是為了救易風,那這銀子自是該我出的?!蹦饺晦D過頭,朝谷苗淺淺一笑道。
“爽快!”谷苗說著,不知不覺間連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地牢正好是那日攔著慕然說他披麻戴孝的那個身材魁梧的漢子值守,見谷苗和慕然過來,極其熱絡地同他們打招呼:“谷先生,披麻戴孝的,你們過來作甚?”
披麻戴孝的?慕然愣了一愣,這是在說他嗎?
“衙役大哥,是這樣的,我之前不是在福興茶館說書嗎,和何掌柜的之間還有些銀子沒算清楚,此番過來就是要把賬同他結了,麻煩衙役大哥通融通融,讓我進去見何掌柜的一面可好?”谷苗憋著笑,同那衙役攀談道。
慕然見狀,不動聲色地掏出一錠銀子遞給那衙役。
“也好,銀子的事還是說清楚的好?!蹦茄靡凼樟算y子,將二人放了進去。
“何掌柜的放心,令愛我已經(jīng)派人安置好了,谷苗今日來,是有事想向何掌柜的求證?!币蛔呓乩?,還未等何掌柜的說話,谷苗便先發(fā)制人道。
“有什么想問的,盡管問吧!”何掌柜的看了二人一眼,嘆了口氣。
“殺死尊夫人劉氏的,不是掌柜的,而是令愛何杏兒吧?”
“胡說!杏兒自小飽讀圣賢書,怎會做出弒母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來!”掌柜的一下子惱了,蹭的站起來道。
“掌柜的先聽我說完,再來判斷我是不是胡說?!惫让缈粗握乒竦?,平靜道。
“昨天早上在案發(fā)現(xiàn)場的時候,劉氏身上的傷大家都瞧見了,從傷口判斷,在匕首扎入劉氏身體的一瞬間,鮮血應該是呈噴射狀濺出,但早上我們過去的時候,你,易風,何杏兒身上都沒有噴射狀的血污,但從當時的情況看,案發(fā)時現(xiàn)場應該不存在除了你們和劉氏之外的第五個人,那么可以肯定,兇手一定是提前將那件有血污的衣裳換掉了,據(jù)我觀察,何掌柜的和易風穿的都是前日里穿的那套衣裳,反觀何杏兒,雖為母守孝穿一身素衣并不稀奇,但當時事發(fā)突然,現(xiàn)場一片混亂,連何掌柜的都沒想到要換素衣,我聽聞何杏兒素來與其母劉氏不睦,又怎會第一時間想到要守孝這件事呢?”
何掌柜的聽谷苗這一番話,張了張嘴想要反駁,最終卻還是頹然長嘆一聲道:“此事萬望谷先生和慕公子替我保密,我是自愿為小女頂下這項罪名的,小女被我下了藥,對此并不知情,待兩日后她醒來,判決結果也已經(jīng)出來了?!?p> “這個容后再議,讓我再來猜一猜易風那天晚上為何會出現(xiàn)在茶館?!惫让缈粗握乒竦模抗馄届o。
“昨天早上出事的時候何杏兒手上的那塊藍色帕子,看材質和樣式,若我沒猜錯,應該是易風的吧。我去見何杏兒那次,何杏兒稱易風為‘易大哥’,可見這二人的關系定不簡單。我聽聞劉氏好賭,曾將整個茶館當作賭資輸給了紫云當鋪的王掌柜,而王掌柜家的大公子想娶杏兒姑娘做偏房,說愿意用何杏兒抵了茶館的房契,劉氏答應了。何掌柜的,可有這回事?”
何掌柜的低了頭不敢看谷苗,沒有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