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群鬼莫近(上) 【劉牢之考驗(yàn)劉禹,單帶隊深入賊后】
第五十三回群鬼莫近(上)【劉牢之考驗(yàn)劉禹,單帶隊深入賊后】
詩曰:
何苦梨花一夜白,枉教傷心隨春來。
我看人間是寂寥,天上也無忘憂臺。
話說劉禹聽從孫無終所言,投奔劉牢之之后;便攜帶書信一路狂奔至京口城。入得營來正遇見何無忌巡查,劉禹將此事言說一遍,何無忌是大喜過望。隨即拉著劉禹進(jìn)入營中,找到劉敬宣說了此事。劉敬宣聽罷也是高興不已,隨即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是天意。今晚我們便去找父帥商議?!?p> 何無忌與劉禹都是點(diǎn)頭稱是。
時值傍晚,劉敬宣與何無忌找到在軍營附近剛剛狩獵完畢的劉牢之,上前稟報此事。劉牢之聽是孫無終所薦便說道
“那就叫來我看看吧!”
“來吧!”
劉敬宣高興地一聲喊道。只見樹叢之中響起一陣倉促聲音,繼而群鳥飛天。一只梅花鹿突然從樹叢里躥了出來,劉敬宣猝不及防,坐騎受驚,提起前蹄。劉牢之則是身下坐騎顯得躁動不安。遠(yuǎn)處的何無忌則是策馬而來,張弓搭箭欲射梅花鹿。
正當(dāng)時,卻見林中飛奔出一匹快馬,馬上之人正是劉禹,只見匹馬騰空,劉禹并不拉扯韁繩,只是在空中張弓搭箭,一箭射中梅花鹿后腦,再看梅花鹿則是應(yīng)聲倒地,落在水邊的碎石灘上。
劉牢之見狀,心里暗暗佩服。此人弓馬嫻熟,且有出神入化的境界。只見劉禹縱馬落地,在原地打了幾個轉(zhuǎn)。劉牢之見劉禹背上背著一柄直柄長刀。刀身卻是白布纏繞。劉牢之只覺是好奇,便挽弓欲射。劉敬宣見狀,大驚
“父親!”
說時遲,那時快。聲音未落,箭是嗖的一聲奔劉禹而去。何無忌遠(yuǎn)遠(yuǎn)看見,亦是膽戰(zhàn)心驚。再見劉禹側(cè)身下馬,箭從肩膀上飛過去。眾人見狀,正要為劉禹的機(jī)敏贊嘆。卻見劉牢之收起弓箭,一把奪過身邊侍衛(wèi)的長矛,拍馬直取劉禹。劉敬宣和何無忌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是還呆呆的站在原地。
但劉牢之的矛頭已經(jīng)到了劉禹近前,而劉禹卻是反手一把抽出背上的冷青鋒,弓腿持刀,神色冷峻,只是靜靜等著劉牢之縱馬而來的沖鋒。
片刻,劉牢之策馬沖到近前,只見劉禹側(cè)身一翻,揮刀一撩,一道寒光閃過,劉牢之只覺是身體失去支撐,向前慣性傾斜。辛虧劉牢之身經(jīng)百戰(zhàn),立刻夾緊馬鞍一使勁,整個身體維持住平衡,沖了一段距離停了下來,勒轉(zhuǎn)馬頭一看劉禹,劉禹只是神色自若地站在原地,而不遠(yuǎn)處卻落著一節(jié)矛頭。劉牢之再舉起手里長矛來看,手中的長矛只剩下了半截,另一截加矛頭已經(jīng)是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
正在驚訝之時,卻覺得腰間一送,劉牢之低頭看去,原來自己盔甲的裙擋魚鱗甲一塊掉下地來。何無忌率先反應(yīng)過來,神色狂喜,大喝一聲
“好!”
言罷,便縱馬上前。劉敬宣亦是才反應(yīng)過來策馬上前喊道
“父帥,沒事吧?”
劉牢之也是拍馬幾步上前,一把扔到手里的長矛手柄,神色傲然地看著劉禹。劉禹則是等到劉敬宣騎馬上前才反應(yīng)過來,隨即單膝跪地施禮道
“劉禹魯莽,望將軍恕罪!”
言罷,何無忌也奔馳到近前,與劉敬宣都是滾身下馬,檢查劉牢之的身體,劉牢之則是推開二人,翻身下馬,說道
“好快的刀!”
劉禹還未來得及接話,何無忌看到劉禹的裙擋,大驚,呵斥道
“劉德輿!你看看你干的事情!”
劉牢之則是無所謂地打斷何無忌說道
“世間槍法非西涼馬孟起與燕人張翼德不可稱雄世間,論刀法則是并州關(guān)云長與譙國許仲康獨(dú)步武林,而箭法精湛則非南陽黃漢升不可。古今英雄通其三種武藝中之一種,則可掃蕩群雄。而今這位兄弟竟然通其二也!非當(dāng)世之豪杰不可!”
何無忌與劉敬宣聽完,臉上即刻轉(zhuǎn)怒為喜,異口同聲說道
“總帥英明!”
劉禹則是低頭大聲說道
“總帥過獎。劉德輿不過是下意識的反應(yīng)!”
言罷,劉牢之突然大笑起來,扶起劉德輿,說道
“今日起,汝便為我輔國將軍參軍兼領(lǐng)先鋒斥候官??稍阜?!”
劉禹大喜,隨即倒地便拜
“總帥厚愛,劉禹定當(dāng)肝腦涂地,惟總帥馬首是瞻!”
劉牢之興致高漲地說道
“扶他起來!”
何無忌和劉敬宣亦是欣喜地扶起劉禹。劉牢之則是自顧自地翻身上馬說道
“我就說嘛!孫無終定不會推薦廢物給我!今日所獵之鹿,就賞給劉德輿吧!爾等青年才俊,可敢與我再來比試一番?”
何無忌與劉敬宣正要拒絕,卻見劉禹堅定地說道
“謹(jǐn)遵總帥將令!”
言罷,單手提刀,翻身上馬。劉牢之大笑幾聲,隨即策馬而去。劉禹亦是緊隨其后,只留下何無忌與劉敬宣二人相視一笑,說道
“得,我們成多余的了!”
言罷,二人也是翻身上馬帶著隨從策馬跟隨而去。
再說荊州桓玄在誅殺楊佺期與殷仲堪之后,權(quán)勢滔天。一日,桓玄正在家中安坐,其兄桓偉匆匆來到府上?;感M(jìn)內(nèi)室問道
“兄有何事?忙亂至此?”
只見桓偉從袖口里翻出一封書信交給桓玄說道
“石生自建康來信,怕交與你危險。便掩人耳目送到我這里?!?p> “司馬元顯同意了?”
桓玄一遍拆書信一邊問道?;競t是搖搖頭說道
“不知道,送信之人只說自己是行商之人,有人花錢托其送信至我處。拆開看第一頁乃是交由敬道親啟,我便拿了過來!這字跡是石生的!”
桓玄點(diǎn)點(diǎn)頭,打開信一看,原來正是自己堂兄桓石生所寫。讀罷,眉頭緊鎖,說道
“石生兄長說京城司馬元顯正要遣北府軍戡亂孫恩叛軍。而對我們?nèi)〉们G州軍政大權(quán)心存疑慮??磥泶耸屡率菦]那么容易!”
桓偉聽完,有些害怕說道
“弟為荊州刺史,都督荊雍涼司益秦寧七州軍事莫不是太過了?況我等現(xiàn)今又不取信于朝廷,怕是空得朝廷猜忌?!?p> 桓玄思忖片刻說道
“猜忌也無妨,如今荊州盡為我桓家所有,況侍中王謐乃與我是好友,我桓氏子弟又多遍布京師周圍,耳目盡皆在我手。當(dāng)務(wù)之急,應(yīng)是重新啟用忠于我桓氏的故舊門生。如此一來,不怕司馬元顯不答應(yīng)?!?p> 桓偉聽完,緊皺眉頭說道
“言之有理。只是當(dāng)下應(yīng)謹(jǐn)慎行事。莫要掉以輕心?!?p> 桓玄點(diǎn)點(diǎn)頭,走進(jìn)臥室,點(diǎn)燃信件燒了。
且說北府軍在劉牢之的帶領(lǐng)下,整頓一番之后,便率軍前去三吳地區(qū)鎮(zhèn)壓信封五斗米道的孫恩叛軍。行軍一個月,北府軍抵達(dá)三吳地區(qū),見土地焦亂,便知其叛賊猖獗。
時至冬季十二月,北府軍行至太湖北岸離石一代,劉牢之命大軍停下,沿湖岸駐扎,升帳招來諸將商議道
“如今這孫恩從東海之濱的海島而來,承襲太平道其下五斗米道信奉,以自己為天師。且禍亂三吳地區(qū)甚眾,如今我軍初到,可有人知曉此地到底是如何形勢?”
言罷,只見何無忌說道
“離此地三十里的松江城守將檀道濟(jì)苦苦支撐已久,如今知曉我大軍前來,特地只身前來稟報詳情?!?p> 劉牢之恍然大悟說道
“對對,我把他給忘了。自平滅王廞之后便在此地駐扎久矣??炜煺龠M(jìn)來吧!”
說完,何無忌召進(jìn)檀道濟(jì),只見其風(fēng)塵仆仆,須發(fā)散亂走進(jìn)來,看見劉牢之身邊的劉禹,眼神一亮,繼而強(qiáng)忍欣喜,跪地施禮道
“偏將檀道濟(jì)見過劉總帥!”
劉牢之?dāng)[擺手說道
“無妨,你快說說這些賊寇行蹤?”
檀道濟(jì)說道
“稟總帥,賊酋孫恩,改五斗米道為太平道。言說是承襲百余年前張氏兄弟衣缽,自稱為太平道天師,各地信眾頭目乃為渠帥。骨干多是其父孫泰逃往海島之時的鐵桿信眾,當(dāng)朝驃騎大將軍下令征召三吳地區(qū)士族蔭客前去建康充實(shí)兵源,其三吳地區(qū)所逃百姓十之五六皆是拖家?guī)Э跂|渡海島投靠孫恩。盡皆被其轉(zhuǎn)化為信眾,口號則是......”
說道此處,檀道濟(jì)有些遲疑。劉牢之則是追問道
“則是什么?”
檀道濟(jì)思忖片刻說道
“蒼天已死,黃天當(dāng)立。百歲之仙,太平安康!”
言罷,劉牢之哈哈一笑說道
“這孫恩想來也是沒什么本事,連個口號都得學(xué)人家張角!”
眾人也都是跟著笑了起來,片刻。劉牢之繼續(xù)問道
“還有呢?”
“還有就是孫恩逆賊所帶之信眾,皆是不占城池,以四處劫掠為主。四處搶劫官倉、士族莊園和搗毀官衙僚屬?!?p> 說到此處,在場的人不由得都皺起眉頭來,劉敬宣接話道
“父帥,自古暴民之亂不足懼,惟懼流寇是也!其蹤難尋,其地禍亂甚重,若是分兵尋找,怕是容易各個擊破。如今之計,當(dāng)是多派斥候,配以快馬。若是其中一處發(fā)現(xiàn)敵眾,當(dāng)以快馬通報。大營則以騎兵日夜待命,隨時增援!”
言罷,劉牢之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
“此言甚是!諸位當(dāng)覺如何?”
話音剛落,劉禹自是上前一步說道
“總帥,既然如此。那就由我?guī)У谝魂牫夂?,先行進(jìn)發(fā)吧!”
劉牢之還沒說話,何無忌接話道
“此事不可,劉參軍為父親身邊參議軍事之人,如何又帶兵深入賊境呢?”
劉牢之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
“言之有理!劉德輿你就.....”
話還未說完,劉禹打斷道
“斥候危險,劉禹當(dāng)然知道。只是我若帶第一隊斥候進(jìn)發(fā),眾將士只會覺得總帥既然派出心腹前去,想必是決心鎮(zhèn)壓賊眾。勢必個個當(dāng)抱死以效之,如此一來,我等士氣必定高漲。而獲勝就已得其一半也!”
一席話說得劉牢之是心花怒放,隨即便說道
“此言真乃大丈夫也!好,眾將官都不必爭了。就依劉禹所言,帶第一隊斥候先行出發(fā),查探吳郡方向。何無忌速速征集斥候散發(fā)出去,檀道濟(jì)火速趕回松江城,監(jiān)察賊寇動向,隨時上報。劉敬宣、高雅之統(tǒng)領(lǐng)一萬精騎游走查探,隨時增援斥候。”
眾人道
“諾!”
言罷,眾人皆是散去依令而行去了。
且說劉禹帶著韓云和幾十人的隨從,輕裝簡從朝吳郡出發(fā),一路上所過之處盡皆斷壁殘垣,不見人煙。韓云說道
“參軍,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此地竟然像中原之地一般,被賊眾禍亂得如此不堪。哪有名士薈萃,眾星云集的秀麗山水之狀?”
劉禹也是緊皺眉頭掃視著周圍。說道
“我岳父遠(yuǎn)從京口來三吳地區(qū)經(jīng)營民事,亦為賊寇所害。若是不平滅賊眾,此地百姓將永無寧日。”
韓云聽完,再看劉禹臉上,滿是憤懣。便知不要再多言,只是說道
“兄弟們,都小心行事。賊眾隨時都會出現(xiàn)!”
眾軍士則齊聲答道
“諾!”
及至天色完全黑下來,劉禹一行人來到一處水邊的平底上,栓好馬匹,又分了些人去打了水為了馬,滿地的青草任馬低頭啃食。又點(diǎn)了四五堆篝火,眾人圍坐下來,考些胡餅充饑。韓云分配了幾人站崗放哨,人困馬乏的一群人很快在溫暖的火堆邊睡去。
十二月的江南雖說無北方刺骨的寒風(fēng),但濕冷的感覺亦是讓久經(jīng)行伍的劉禹感到有些難受。深夜火堆漸漸熄滅,附近竹林之中一陣風(fēng)來,劉禹一個哆嗦,醒了過來。只覺是有些頭痛,劉禹便起身去到水邊洗了一把臉。
卻聽得身后傳來喘息聲,劉禹扭頭看去,只見在竹林處,一個兵士脫下盔甲,正在借著一只火把察看腋下的傷口。劉禹走上前去,軍士只是自顧自地剝開繃帶,用手指觸摸傷口,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全然沒注意到劉禹的到來。
劉禹蹲下身,仔細(xì)地察看傷口,兵士見狀,急忙想掩蓋傷口,劉禹卻阻攔道
“多久了?什么兵器傷的?”
“馬槊?!?p> 劉禹有些驚訝,說道
“那你命挺大的,被馬槊所傷竟然還活著!”
兵士微微一笑說道
“那王恭的衛(wèi)士確實(shí)中看不中用。差點(diǎn)力道。”
“你之前跟少帥的?”
兵士點(diǎn)點(diǎn)頭稱是。劉禹則是站起身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包。又蹲下來,打開小布包,里面是墨綠色的膏狀物,劉禹用手指扣下一些,抹在兵士的腋下。兵士急忙說道
“參軍,這使不得!你的藥怎么能給我使呢?這不符合軍法!”
劉禹則是無所謂地笑道
“怎么使不得?這藥是我自己的,不是營中發(fā)的。治療金創(chuàng),具有奇效!”
言罷,兵士臉上的痛苦表情消失了。繼而露出笑容道
“參軍,這藥真是奇了,一點(diǎn)兒也不疼了。還冰涼涼的。感覺好多了!謝參軍!”
說完,便要起身跪拜,被劉禹阻攔??!劉禹收起藥物,幫助兵士弄好繃帶,又穿好盔甲說道
“既然有傷,為何不言明留在軍營養(yǎng)傷?”
兵士微微一笑說道
“最近一兩年盡是干些不著邊際的事,好不容易可以打仗。弟兄們都去了,我一個人呆著多沒勁,況且這也不是什么大傷!不礙的!”
劉禹笑笑說道
“是條漢子!叫什么名字兄弟?今年多大了?”
兵士有些不好意思說道
“我叫沈典,今年十六歲!就是吳郡人?!?p> “入行伍多久了?”
“兩年了!”
“十四歲就入伍了?”
“可不!”
“家里人不擔(dān)心?。俊?p> “我父跟著那賊酋孫恩的叔父孫泰鬧五斗米道,被一同族兄弟告發(fā)。朝廷追究下來,我祖父與我叔父皆被處死。我父懼怕,潛回家中,將我兄弟幾人遣散,我實(shí)在走投無路投入北府軍。入營的時候,還是你負(fù)責(zé)登記我們的?!?p> 劉禹聽完,微微一笑說道
“看來我們是有過一面之緣。你決定怎么處置你的同宗?”
沈典搖搖頭,說道
“我早就聽過參軍的威名,這次主動請纓就想跟參軍建功立業(yè),以報父仇!”
劉禹聽罷,點(diǎn)點(diǎn)頭拍了一下沈典的肩膀說道
“你就離我近一點(diǎn)吧!遇見賊眾不要離我太遠(yuǎn),這是軍令!”
言罷,沈典看著劉禹認(rèn)真地點(diǎn)點(diǎn)頭。借著火光,劉禹這才看清楚這位少年的臉龐,既稚嫩,眼中又顯得老成。同時又透露出真誠與果敢!劉禹又安慰了沈典幾句,令其睡下。自己則是挎劍替沈典站崗放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