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弟又何必如此？你不早已以身相許，現(xiàn)如今怎又趕人家姑娘離開？”
簡航方才下了集，見簡昆獨白一人耷拉著頭，就難免猜測到了阿弟的心事。
“哥，你別說了?！?p> 簡昆似乎不愿提及此事，又轉(zhuǎn)而轉(zhuǎn)移話題。
“師父呢？他是什么時候離開的？”
簡航的眼神忽而變得躲閃，語氣也變得結(jié)結(jié)巴巴，“他，早走了。”
“走了？現(xiàn)在外面都是追兵，他又能去哪里？”
簡昆掙扎著想要從床塌上坐起。
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卻仍舊停留在原地。
“大概是回軍營了吧?！?p> 簡航說著異常的心虛，“程大人福大命大，你不必擔心他?！?p> “不行，師父他有危險。”
簡昆再也安不下心來，四肢卻軟弱的像一灘爛泥。
他使盡了渾身之力，也只是從塌上滾了下來。
“你干什么？你經(jīng)脈受損，還費這么大的力氣。”簡航為昆弟出格的舉止感到惶恐。
“師父為了救我險些搭上自身性命，你讓我如何安得下心來?！?p> 言已如此，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的四肢毫無知覺地趴在了地上，甚至連站起來的勇氣也沒有。
“你別做傻事了，阿昆。沒有經(jīng)脈的支撐，你什么事情也做不了。還應安心地躺在床上靜養(yǎng)。”
“所以，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是個廢人？”
簡昆的面頰脹得通紅，像是忍耐了許久。
“不，你誤解了，我不是這個意思?！焙喓交琶Φ叵蚯?，想要將簡昆扶起。
他卻固執(zhí)地甩開了他。
“是，我是經(jīng)脈斷裂了，但這并不代表我什么也做不了。總有一天，我會做給你們看。”
卯時軍賬外是紛飛的白雪。
程啟仁一身縞素，坐在小小的墳頭邊，一夜間他蒼老了不少。
他緩慢地向墳頭擺了些吃食，神情恍惚。
“這些都是你兒時愛吃的，只可惜，那時阿爸沒本事買給你吃?！?p> 他擺出了那一碟碟的糕點，眼神中滿是作為一個父親的慈愛與內(nèi)疚。
“現(xiàn)在你想吃什么有什么，可又偏偏離我而去。說到底，是為父對不起你?！?p> 程啟仁將黃色的紙錢一點點地丟進了火爐里。
他呆望著燒焦的紙頁慢慢的化為灰燼。
“我還記得你出生的時候，也是一個雪天。她說，是個男孩，長大以后一定和我一樣?！?p> “我握著你娘的手，看著她慢慢閉上了眼睛。你生來就瘦弱，我卻誓要把你培養(yǎng)成一個真正的漢子?！?p> “所以，你生來便與別人不同，也不怪為父心狠，你出落的優(yōu)秀卓群越?！?p> “小小年紀便立下了赫赫站功，一直是我心中的驕傲?！?p> 說到這里，程啟仁已然泣不成聲。
“但你知道嗎？我若知道你會為此而喪命，我更愿你此世是個庸才，至少這樣你可以平安順遂。”
火爐中的紙錢已經(jīng)燃盡了多時，程啟仁卻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冬雪一點點飄下，染白了程非的墳頭和程啟仁的眉。
“程大人，回去吧。雪這么大，您一直坐在這里，身體會吃不消的?！?p> 范晨逸身上披著厚厚的夾襖，看著程啟仁的眼神多了幾分同情。
他卻像沒有聽見一般，任憑風雪白了烏發(fā)，半晌后冷冷道：“你回去吧。我想再送非兒一程?！?p> 辛辣的酒水入喉，他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口一口賭氣似的往胃里灌。
他酒量本不好，此時沒喝兩口便一股腦的吐了出來。
“程大人，您不能再喝了。”
范晨逸見狀，連忙去奪程啟仁的酒杯，卻被他一把甩在了地上。
“你走開，不要攔我?！?p> 紛紛白雪中，他的眼眸微曛，面頰多了幾分醉色，卻又固執(zhí)地舉起了酒杯澆落在了程非的墳頭。
“非兒，阿爸好久都沒和你說過心里話了?！?p> “你說說，你怎么傻？為父活了半輩子倒也值了，又何必要替我送死？”
聽著程啟仁不住的喃喃自語，范晨逸無奈地搖了搖頭。
半晌后晨逸從營帳中出來，為他披了件夾襖。
“人死不能復生，程大人還是要保重身體才是?！?p> 午后豆腐鋪中傳來徐徐琴音，阿蓮正坐于琴架前緩緩地撫琴。
她失了眸光卻隨性地彈奏。
輕脆的琴聲流于耳畔，那雙受傷的手指滑過青弦，倒不失為一種美的享受。
“看見你現(xiàn)在這般我也就放心了，來看你之前，我還害怕你會想不開。”
崔心顏說著從袖中拿出了一個褐色的藥瓶。
“這是我從郎中那求的藥，聽說治療眼盲有神效，你不如吃吃看?！?p> “那就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這藥應該很貴，想必費了不少的銀兩。”
阿蓮接過崔姑娘手中的藥瓶，卻有幾分猶豫。
“這有什么的。只要能治好你的眼盲，花多少鯨幣都不為過。”
她看著孟蓮慢慢地將藥丸吞了下去，面色也在不知不覺間緩和了許多。
“這就對了，待你把這瓶藥吃完，若是還沒有什么起色，我就帶你去見郎中?！?p> 正在這時，豆腐鋪的門忽而被推開了，“阿姐?！?p> 一句輕聲的呼喚讓孟蓮瞬間愣了神，下一秒騰的一下從琴架前站起。
“阿荀，你回來了……”
她的聲音有些發(fā)顫，雙手不斷地在面前摸索著。
“是我，聽說阿姐離開了鯨宮，我便又從鯨都趕了回來?！?p> 立在門口的孟荀長高了不少，整個人透著股活力。
她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弟弟的面頰，觸及到了他頰骨的棱角，“阿荀，你長大了?！?p> 孟荀則默默無語，下一秒將姐姐抱在了懷里。
“荀兒長大了，以后再也不會離開阿姐了，定待在姐姐身邊保護阿姐。”
“這么長時間不見，你的嘴又貧了?！泵仙弰t寵溺地點了點阿荀的小鼻子。
孟荀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他凝視著阿蓮呆滯的雙眸。
“阿姐，你的眼睛，你怎么哭了？”
卻見慕容宛不住地搖頭，“小姐她……”
“宛兒?！蹦饺萃鹫f到關(guān)鍵處，卻又被孟蓮打斷了。
她激動的抓起了孟荀的雙手。
“阿姐沒事，看見荀兒回來，阿姐這是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