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天還未亮,你這是要去哪里?”
深夜,茅屋忽而傳來了一聲微弱的響動。
慕容宛正是迷迷糊糊,此時便從睡夢中驚醒。
“宛兒,我要上山一趟?!卑⑸徴f著摸索著拿起一旁的籃筐。
“天還未亮,此時上山難免會有危險,那我陪小姐一起去?!?p> 慕容宛說著掀開了被衾,便欲下床,卻又被孟蓮打斷了。
“不必了,你睡吧,我一會兒便回來?!?p> 她看上去有些匆忙,似乎并不愿慕容宛同去。
“那小姐可要小心點。”睡眼朦朧中,宛兒還有點擔(dān)心孟蓮的安危。
“你放心吧,我沒事的?!痹捯粑绰?,茅屋的門便被合上了。
彼時,桐巷一片黑寂,孟蓮獨自一人向后山走去。
微弱的天光下,漫山的雪梅凌寒而立。
幾枝紅梅被風(fēng)雪壓彎了枝,在北風(fēng)的嘶吼下?lián)u搖欲墜。
阿蓮一襲白袍,行走于梅叢中。
雖然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她卻嗅到了寒梅淡淡的清香味。
一仰額,幾片飛雪輕輕地落于她的眉梢。
她微微一抬手,撫去了梅瓣上的雪漬,將梢上的梅片放進了竹籃里。
再度回到茅屋時,她衣袍上落滿了雪漬,卻顧不得拍去。
而是認(rèn)真地淘洗著梅花的花瓣。
即便眼眸失去了光明,阿蓮干起活來倒顯得麻利。
她將放在竹窗下還未吃完的白米緩緩地倒進了小鍋中。
添了些泉水,又將清洗好的梅瓣灑了進去。
之后的一段時間,她便坐在鍋爐旁小心翼翼地扇著扇子。
簡昆正于一旁的床榻上打著鼾。
他睡著的模樣很迷人,唇角是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棱角分明的五官此時也松弛了下來,倒多了幾分孩子氣。
均勻的打鼾聲倒讓孟蓮很是舒心。
她手中的蒲扇緩緩的扇動著,鍋里的米粥騰騰的冒著熱氣。
“阿蓮,不要離開我,阿蓮……”
他忽而低聲說著些什么,阿蓮則放下了手中的蒲扇,徐步向簡昆的床榻走去。
榻上的男子不安地?fù)u晃著頭,鯨角微皺,神情看上去難免痛苦。
他白皙的額間還冒出了些許汗珠。
“我在,我在這里呢?!?p> 孟蓮握住了他的左手,另一只手擦拭起了他的面龐。
“阿蓮,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簡昆的聲音很低,還有些含糊不清。
孟蓮也不知他是不是在說夢話,只是久久沒有松開她。
待他蘇醒時,看見阿蓮正端著碗米粥,拿著湯勺放于嘴邊小心翼翼地吹著。
簡昆很想坐起,奈何渾身的經(jīng)脈都是零散的,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也沒有。
“別亂動,你的傷還沒好?!?p> 即便簡昆的動作再細(xì)微,卻還是被孟蓮捕捉到了。
“這是我剛熬好的梅花粥,你嘗嘗怎么樣?”
孟蓮說著將湯勺遞了過去,竟不偏不倚地送于簡昆的唇邊。
他遲疑了一下,這才慢慢的咽下。
“你的眼睛不好,這么做難免太過操勞。”
入口的米粥在一點點的驅(qū)散他體內(nèi)的寒氣。
他干裂的唇濕潤了,心頭也添了些許的暖意。
“好喝嗎?”
阿蓮卻并不覺得苦累,只是慢慢地吹著碗里的梅花粥。
“嗯。我從未喝過這么好喝的米粥?!?p> “只是你以后不要再費力去采了,山路不好走,我更不想你因為照顧我而出什么差池?!?p> 翌日,簡昆早早的睡下了。
他想起了守山太師所言,初六的彌安井可以洞察一切事物的真相。
簡昆雖是半信半疑,靈識竟鬼使神差地來到井邊。
他倒很想去彌安井中看看,看能否找回曾經(jīng)的記憶。
太師所說的那口井就在離桐巷不遠(yuǎn)的地方。
簡昆走到了竹林深處,自是看到了太師所說的,一片竹叢掩蓋的地方。
盡管路過這么多次,昆子卻從未留心過這里,而今天他卻第一次認(rèn)真的立在了井前。
冬日的彌安井與以往并沒有什么異樣。
只是井口結(jié)了滿滿的一層冰。
看上去卻是輕薄的,冰下的泉水在一點點的緩慢移動著。
等到月色傾灑于桐巷的角落。
彌安井忽而亮了,井口周邊出現(xiàn)了層層的金光。
簡昆則的走到了井口,抬頭向井底望去。
一瞬間,簡昆額前的金斑似乎與那彌安井產(chǎn)生了感應(yīng)。
只是短短的一秒,井底的畫面便映射于簡昆的眼眸之中。
那井口中央是一個女子的面容。
柳眉,杏眼,薄唇,一張嬌俏的臉像是在對自己微笑。
這不是?簡昆的眉頭縮在了一起,是阿蓮?
眼前的畫面卻一閃而過,澄澈的冰面上又浮現(xiàn)了一副炊煙裊裊的春景。
這里不是別的地方,正是桐巷。
彼時,他似乎又回到了總角之時。
他看見了一個穿著破舊衣服的小兒癡癡地望著鄰街豆腐鋪的一角。
那自然是自己,只是現(xiàn)在看來心頭又不免多了幾分悵然。
“你要吃糖人嗎?這個送你?!?p> 當(dāng)兒時所發(fā)生的一切再度浮現(xiàn)在簡昆的面前。
他的眸角忽而有些濕潤了,卻又強忍著說不出話來。
那時的他們還很小,尚不懂情愛。
可即便如此兩顆心卻緊緊吸在了一起。
“阿蓮,這是送你的草鞋,可舒服了,你以后就再也不用害怕磨腳了。”
澄澈的彌安井自然不會騙人。
這是他們的曾經(jīng),也是再也回不去的舊時光。
“看清楚了嗎?這就是曾經(jīng)的你們,可是緣已至此,你與她也不過如此了?!?p> 那仙子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簡昆眸前的畫面又變了。
這一次,他看見孟蓮渾身的傷。
她的發(fā)絲披散著,一步步的挪向絞刑架。
她沒有哭,那張蒼白的臉上甚至看不出任何的悲喜,失明的雙眸依舊是呆滯的。
她的雙臂被人殘忍的束縛在了絞刑架上。
持著大刀的鯨衛(wèi)往刀刃上噴了些許的酒水。
簡昆不經(jīng)意地閉上了雙眸,似乎不忍心再看下去。
“看見了嗎?你和她是不會有未來的,放棄她,才是對她最好的保護?!?p> “你又何必如此執(zhí)著于情愛?最終只是尋得一死?!?p> 那仙子的話一字一頓,又像是插在簡昆心間上的一把刀。
他感覺到無來由的疼痛感,是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
“你忍心看著她為你去死嗎?如果你不介意,你當(dāng)然可以繼續(xù)愛她?!?p> “不,不要,不要這樣阿蓮。”
簡昆的心在微微的顫抖,眼眸中的淚水已然淌入了彌安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