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孟蓮仍靠在簡昆的肩頭。
她方一睜開眼,卻發(fā)覺簡昆沖自己溫柔一笑。
他的面容看上去很疲倦。
一夜未眠,那雙淡藍(lán)色的眼眸卻一如既往的明朗。
“你……”
她有些慌忙地從他的肩頭移開,“你不會一晚上沒有睡覺吧?!?p> “怎么可能?”
簡昆則自嘲地一笑,卻開始下意識地活動著自己的手臂。
被她枕了一夜,臂膀難免酸麻。
不多時,他卻牽起了阿蓮的手,慢慢地站了起來。
秋日的晨光暖暖地斜照在簡昆溫潤的面頰。
彼時,遼闊的海面一片寂靜,不時有幾只海鷗從半空掠過。
他們并排坐在海灘上,靜靜地觀賞著云煙的潮汐。
泛白的海浪拍打著灘面,簡昆微微昂起了額,感受著海風(fēng)拂面的欣悅。
“你怎么想著帶我看海?”
她素色的裙裳隨風(fēng)搖曳,素凈的黑發(fā)貼在耳前。
“這里的日出是最美的。有生,我只愿與你一起看最美的風(fēng)景。”
簡昆的聲音一如往昔的富有磁性。
孟蓮笑了,望著微起的日光緩緩地散落在臉側(cè),忍不住伸手去觸摸。
許久未感受過日出的溫暖,心頭卻是一種稍縱即逝的惆悵。
深藍(lán)的海水翻卷著,悠閑而恣意地拍打著灘邊的細(xì)沙。
“你相信命運(yùn)嗎?”
小女子的面頰似笑非笑,發(fā)髻上那根青竹卻在微微搖動。
簡昆的眉宇間浮現(xiàn)了一抹苦笑。
“我不懂什么是命運(yùn)。我只知道愛一個人,即便隔著千山萬水,也要和她在一起。”
“那如果要以生命為代價呢?”阿蓮的明眸定定地望著他。
這似乎不是一句閑談,她的眉間泛起些許的悲涼。
“那也問心無悔,至少,我守護(hù)了心愛之人,總好過一個人茍活?!?p> 簡昆凝望著無際的大海,發(fā)絲凌亂中,清秀的面頰是他特有的癡情。
“得一人心,白首不離?!蹦请p藍(lán)眸中泛著兩分淺笑。
“如果可以,我真想一直這么抱著你,看云煙的潮汐?!?p> “就這么坐著什么也不想,從日出到日落,有你陪在身邊就好?!?p> 不知為何,昆子的眸忽而有些濕潤,耳邊傳來孟蓮溫柔的笑聲。
面頰的苦澀卻被秀麗的發(fā)絲掩蓋的很好。
“我們就這么一直躲下去?什么也不顧,逃到天荒地老?”
她的笑容中夾著幾分淚痕,下一秒?yún)s被他寬厚的臂膀擁入懷中。
“不會。我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不會連累至親?!?p> “今日之后,我會去見洪毅。無論結(jié)果如何,我都不會后悔?!?p> 一輪紅日緩緩地于海面升起,浮于天幕。
辰時霞光普照,海水泛起了層層金光。
“你別去好不好?”孟蓮的聲音忽而變得沙啞。
直至此時,她才發(fā)覺,她很怕失去他,怕到了極點(diǎn)。
“簡昆,你帶著我走,帶我離開這里好不好?”
孟蓮開始小聲的抽噎,手指不安分地?fù)崦鹚拿骖a。
簡昆卻揚(yáng)了揚(yáng)眉角,“別怕,我只是去會會他,如果我被處死—”
阿蓮的手緊緊地捂住了他的嘴,眉心皺在了一起,杏眼中的淚珠抑制不住地往下滾。
“你不可以這樣,我不允許你死。”
他卻久久地望著她,那雙澄澈的藍(lán)眸中透著深沉。
繼而薄唇一啟,一字一頓道:“我問心無悔?!?p> 彼時,桐巷的大街小巷都貼滿了布告。
不乏一些鯨民看著官府的公文指指點(diǎn)點(diǎn)。
“這怎么回事,簡帥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現(xiàn)在又為何要通緝他?”
“可不是嗎?簡昆可是我看著長大的,要說他會做出這種事,我說什么都不信。”
“要我看呢,這只是當(dāng)朝鯨帝的一個托辭罷了。他想要誰死,還不是彈指間的事。”
他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卻沒有發(fā)覺簡承業(yè)落寞地站在身后。
他面如死灰,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呆呆地望著白色的布告,抿緊了唇。
“阿爸,您說昆弟會回來嗎?”簡航的聲音微弱,整個人看上去未免呆滯。
“即便是牽及我自身性命,我倒希望他逃得越遠(yuǎn)越好,最好再也不要回來?!?p> 簡承業(yè)的唇角顫動著,渾濁的眼眸多了兩分淚意。
酉時的御劍園,一身玄衣的洪毅只身持著劍柄,舞若游龍。
劍鋒流轉(zhuǎn)中,他的神情倒越發(fā)木訥。
幾年光陰已逝,他已經(jīng)學(xué)會了該怎么做一個太子。
雖然他早已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的模樣。
“殿下近日習(xí)劍倒是勤快?!?p> 程啟仁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后,不免打斷了洪毅的修*******停下了手中的劍鋒,微微一笑。
“有勞師父掛心,毅兒自知愚笨,唯有多費(fèi)些心思才好?!?p> 程啟仁卻是輕蔑一笑,看著面前被自己帶大的孩子,卻有幾分看不懂了。
“殿下的確該多費(fèi)些心思,只怕是心思用錯了,可就不好?!?p> 程武官話里有話,洪毅卻并不覺得意外。
他劍鋒一橫,眉宇間透著幾分冷意。
“不勞師父指點(diǎn),毅兒已經(jīng)明白該怎樣做一個皇子?!?p> 洪毅言罷,似乎也懶得再聽程啟仁的嘮叨,便欲轉(zhuǎn)身離去。
“你所謂的做法,難道就是為了想要得到的一切而不擇手段嗎?”
中年男子的濃眉蹙在了一起,疲倦的眸盡顯失望。
卻見洪毅冷冷的轉(zhuǎn)身,對他斜眼一笑。
“是又如何?師父何嘗不明白,這些年毅兒在宮中一向身不由己。”
“父帝也無非把我當(dāng)枚棋子,卻日日訓(xùn)誡我要做好一個太子?!?p> “毅兒自知權(quán)力的尊貴,現(xiàn)如今有了心愛之物,又怎會放手?”
如此作態(tài),自是讓程啟仁無措,卻又厲聲斥責(zé)。
“即便你有再多的文韜武略,如此寡德,日后也難成一個明君。”
洪毅卻笑了,笑得異常放肆,“我何時說過要做一個明君?”
“你們早已不在乎我的死活,父帝可以一再看著我被刺殺陷害?!?p> 言已至此,洪毅的喉結(jié)有些激動地抽了兩下。
“唯有她,她是唯一一個問我疼不疼的人?!?p> “盡管她只是一個陌生的女子,卻比你們這些深宮之人要好上千倍萬倍?!?p> “可是你不會得到她的真心不是嗎?”程啟仁一聲輕嘆,唇角多了幾分無奈。
“那又如何。我只要把她緊緊地握在手里就好?!?p> 洪毅卻將牙關(guān)緊咬,“無論如何,簡昆都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