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老者斯普達(dá)

　　克希爾跟在哈格姆身后走進(jìn)了木門，門后的世界并不算大，僅有一件落著灰塵的木箱，一張簡陋的木床，一張粗糙的木桌和一把木椅，桌上幾盞乳白色的蠟燭，桌前面對他們坐著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粗略看去，那老人大概已有七八十歲了。

　　“哈格姆，咳咳……你還認(rèn)得我嗎？”

　　在燭光的照射下，老人密布皺紋的雙眼慢慢睜開，激動中一陣咳嗽。

　　“斯普達(dá)……閣下？”

　　此時克希爾已經(jīng)站在了哈格姆旁邊，扭頭看著脫下覆面盔的哈格姆一臉的難以置信，因驚訝而瞪大的右眼珠正微微顫抖著。

　　“對?？瓤取俏??！?p>　　老人剛想說話，洞穴中冷而潮濕的空氣涌入他的嗓子眼，嗆得他又一陣咳嗽。

　　哈格姆趕忙上前兩步輕輕揉搓著伏在桌子上的老人的背，就像一個兒子為父親做的那樣。但老人卻推開了他的手，搖了搖頭說道：

　　“來不及了，哈格姆。咳……你知道羅莎莉亞夫人嗎？”

　　哈格姆疑惑地?fù)u了搖頭，他不明白老人說的來不及是什么意思，也沒聽說過這個“羅莎莉亞夫人”。

　　“閣下，才十幾年，怎么會……”哈格姆仍不敢相信，面前這個虛弱無力的老人就是十幾年前能夠輕松揮動巨劍大盾的導(dǎo)師斯普達(dá)。

　　“這個故事很長，等等再講……叫他來?！?p>　　老人伸出蜷曲的手指指向站在那的克希爾。看到老人突然指向自己的手指，克希爾心中一沉，暗自說道：

　　“完了，肯定沒好事?！?p>　　克希爾本來是不打算過去的。他真害怕這老頭突然暴起趴自己脖子上啃起來，然后那老頭皺紋逐漸消失變得年輕，自己變成個跟他一樣蒼老的老頭。但看見哈格姆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他就知道他沒有選擇。

　　走到老人面前，克希爾不情愿地半蹲下來，但仍和他保持著一定距離，隨時準(zhǔn)備轉(zhuǎn)身逃跑。

　　但出他意料的是，那老人并沒有什么想傷害他的舉動。只是瞪大了渾濁的眼球，仔細(xì)地打量著克希爾。

　　“你，不屬于這里，對吧？”

　　聽到這句話，無論是哈格姆還是克希爾，臉上瞬間暴露出同樣的疑惑，而克希爾更多了幾分震驚。

　　哈格姆疑惑的是，他的導(dǎo)師斯普達(dá)似乎認(rèn)識這個年輕人。

　　克希爾疑惑的是，這哈格姆認(rèn)識的老頭怎么一下子突然來這么一句，難道他也是個遺落隱者？

　　“你就是，你就是。不要拒絕你的命運?！?p>　　老人看克希爾并沒有想回答他的意思，提高聲音又重復(fù)了一句，臉上的皺紋也緩和了許多。

　　“哈格姆，箱子里有一本書和一枚戒指，都拿出來?！?p>　　老人面露笑意，渾濁的眼球也顯出生氣。這一份激動，真像塔的老師初見克希爾的表現(xiàn)，只不過與塔的老師相比，他的虛弱蒼老更像個行將就木的人。

　　哈格姆點點頭，轉(zhuǎn)身走向靠著石壁的木箱中翻找。老人則側(cè)過頭，對克希爾說道：

　　“你應(yīng)該遇見遺落者了吧？別太在乎他們，最終你會一個人走下去的?！?p>　　克希爾偏過頭避開了老人的目光。老人那像蒙了一層白乳膠般渾濁的雙眼卻好像能洞察他的一切，那樣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讓他有一種被看透了的不安感。

　　“沒必要擔(dān)心未來……”

　　老人喃喃道，不知是對克希爾的告誡，抑或僅是自言自語。

　　很快，哈格姆就從那落著灰塵的箱子中翻找出了半本破舊的殘書和一枚做工精致的銀戒指。

　　等哈格姆拿到近處，克希爾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半本殘書，而是一部分殘書，上面寫著歪歪扭扭的褪色了的文字，克希爾根本無法閱讀。

　　那枚精致的銀戒指被打造成了荊棘的樣子，靠近中心處有一個碩大的章魚樣貌的頭顱，觸須在扭曲的頭顱之下張牙舞爪，很是猙獰?？讼栒J(rèn)出了這令人不安的章魚頭是他在進(jìn)入遺落隱者院子前出現(xiàn)幻覺看見的浮雕的一部分。

　　詭異的浮雕上刻著一個潛藏在海浪中的臃腫身影，那明顯并非人種的生物卻幻化出了人形。難以想象，到底是他對人類有著向往，還是想隱瞞自己的形態(tài)。

　　欺詐一定會有目的。

　　克希爾還在愣神回憶，老人卻已經(jīng)抓起了他的手，正想為他戴上那只戒指時，克希爾猛然醒悟，將手抽了回來。猛烈的動作將那銀戒指打落在桌子上，那些荊棘仿佛觸手一般在桌上爬過，剛好撞回老人伸下去的手掌。

　　克希爾大口喘著氣，握緊了的手心滿是汗水，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但他卻不知道因何恐懼，到底是因為那枚詭異的戒指，還是因為老人突然的動作?？傊糜沂志o緊抓住自己的左手腕，警惕地看著老人。

　　那老人正想說什么，突然瞇起了雙眼，聚焦到了他左手無名指上的一個小玩意兒。那是克雷爾為他戴上的戒指，屬于克雷爾父親的銅質(zhì)戒指。

　　“等一下，我認(rèn)識它，你手上的戒指?！?p>　　“我想看看它，可以嗎？”

　　老人瞇著模糊的眼睛望著克希爾。他不明白這老頭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這戒指對他來說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那老頭要想看也不是不能給他。

　　克希爾從手上費勁地擼下戒指，又小心地將戒指放在了老人的桌前。他不敢直接把戒指遞給老人。

　　鬼知道這老頭安得什么心。

　　老人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了那枚戒指，放在眼前仔細(xì)的觀瞧，似在端詳愛物一般不放過那戒指上的每一個紋路。然后，他像是滿意了，微微點頭，把那戒指戴到自己的無名指上。

　　那枚戒指在老人干枯蜷曲的手指上顯得有些大了，但仍能將那只戒指箍上去不亂晃動。老人將戒指戴好之后，一瞬間，那破舊的銅質(zhì)戒指竟微微向外泛出淡黃色的光芒。老人將手掌朝上攤開，像是看著闊別的老友一般注視著那枚銅戒指。

　　“好久不見，倫德斯.韋德?！?p>　　老人小聲的嘀咕著，這一句話并未被克希爾或者是哈格姆聽見，他們只是站在一旁好奇地看著老人那神秘的動作。

　　隨著銅質(zhì)戒指泛出的淡黃色光芒逐漸加深，仿佛那戒指中似有什么東西想要鉆出來，突然間，老人的手中燃起了一團(tuán)火球。

　　這火球有柚子大小，如同壁爐里的火焰一般讓人感到溫和，騰起的火光一下子照亮了木墻內(nèi)的洞穴。但這火焰僅持續(xù)了數(shù)秒，隨后便如移開手指的打火機般在眨眼間熄滅，三人又被陰暗籠罩，僅靠那幾根蠟燭照明。

　　老人臉上露出因疲累而出現(xiàn)的痛苦表情，費力地將戒指脫下后遞給了克希爾?？讼栕⒁獾剑氖直巯啾戎案菔?，靠近手腕處甚至有幾條伏在皮膚下的黑線。

　　“告訴我，年輕人，你是從哪得到這枚戒指的?！?p>　　老人閉著雙眼，僅將臉扭向克希爾?？讼柍聊艘粫?，他不知道是否該說出克雷爾這個名字，也不知道說出來后會有什么后果。

　　“是克雷爾小姐給我的?！?p>　　但他還是說出來了，一是因為自己確實好奇這老人的身份，二是哈格姆那陰沉的臉著實讓他有了不小的壓迫感。

　　“克雷爾.韋德？哦，是他的女兒啊，沒想到他的女兒還活著……”

　　老人說著說著聲音逐漸微弱了下去，如同一盞枯竭的將息油燈一般。正當(dāng)他們擔(dān)心著這老頭是不是要魂歸天國的時候，老人又繼續(xù)說道：

　　“小克雷爾，她和你是什么關(guān)系？”

　　老人剛剛只是在回憶。在他的印象里，克雷爾是一個聽話懂事的乖姑娘，只是偶爾會被不切實際的幻想迷惑，她絕不會輕易地把他父親的遺物給一個陌生人。

　　“我……”

　　克希爾突然感到有點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