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雨雖然停下,可泥地還無法下腳,王三秋沒有跑步,一身酸痛還需要休養(yǎng),她難得的睡了幾天懶覺。
幾天后,天邊放晴,一大早就有鳥兒鳴叫,王三秋忙過早餐,洗唰完鍋碗瓢盆,就跟王大財討要后房鑰匙。
她準(zhǔn)備收拾一間出來,把現(xiàn)在還睡在鋪子后隔間的王大財搬遷出來住。
這一次王大財沒有反對的意思。
雜物房是靠著后門的,而中間這個屋子看著最亮堂,雖然沒有打開過,但那些雕花的窗欞還是很結(jié)實,看來有經(jīng)常保養(yǎng),里面應(yīng)該也不差。
房門上掛著一把精致的廣鎖,銅鎖身黃澄澄的,只是積滿灰塵,用鑰匙通開鎖,輕輕推開房門,王三秋忙閃到一邊。
等門口的那一層灰撲過,王三秋這才走進屋子。
屋里有一張床,床上鋪有靛藍印花的被褥,繡花枕頭也是規(guī)規(guī)矩矩擺放床頭,好像是一直有人住著。
不過看上面已經(jīng)可以撮起來的灰塵和老鼠開宴會留下的痕跡也知道,這被褥是不能用了,不知道被窩里還有多少老鼠屎尿。
王三秋站在門內(nèi)不敢動,她膽子再大,一人也不敢去掀被子,萬一有冬眠不起的蛇……,光是想一想,她的背脊都在發(fā)毛。
偏頭看外面,天井中沒人,今天又不是大集,茶鋪子也不用開,王大財是躲在他的臥房里去吧!
那里黑呼呼臭哄哄的,一有空他就坐在里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得自己來了,王三秋沒有先去動被褥,而是將周圍細細打量。
屋子里有一張平常人家難得一見的書桌,桌前有一把木條圈椅,上面還綁著小凳,一看就知道是方便身高不夠的小孩子坐著寫字的。
“自己”上面有兩個死去的哥哥,若是還在,現(xiàn)在大哥應(yīng)該有二十二三了。
王三秋心里猜測著,仔細打量屋里的情況,屋頂用火紙厚厚糊過,不知是瓦房漏水,還是老鼠尿,那頂棚上留有一圈圈水漬。
墻壁也是白棉紙糊過,只可惜全是灰。桌上放著一疊書,這個不好吃,從邊角上看,還沒有老鼠來動過。
書桌椅子什么的還好收拾,就是這床鋪……王三秋皺著眉,趙小六在就好了,他雖然也草雞,總歸是個男的。
想到這里,王三秋也不去叫王大財來,她換上一雙舊鞋,打開后門,準(zhǔn)備去趙小六家看看,若是小六娘在,那就更好了!這些洗洗刷刷的事,還是她最在行。
出了后門,小巷里已經(jīng)沒有積水,勉強能踩著邊緣的泥地走。
小六家就在隔壁,王三秋給他娘送過幾次飯。
小巷中有一道磚石砌的門坊,青苔爬滿墻角,看著也是年久。
邊角破損處被人精心修補過,門軸也上了油,推起來一點聲音也沒有。
王三秋也不敲門,徑直推開,還大聲喊著:“趙小六,趙小六!”
門后是一個大大的天井,全是石板鋪地,院子中間還有一口大水缸,這時候小六娘就站在水缸邊上。
“三丫頭,小六不是在你家嗎?他把飯給我送來,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小六娘一邊費力拎干手上的被單,一邊抬頭看走進來的王三秋。
“劉媽!小六哥不在我家,他提了飯就走的,我還以為在家?guī)湍阆匆路?!”王三秋見她費勁,忙上前拎起被單的另一頭,兩人合力絞著。
“那個蹩腳瘟,又不知道在哪里晃蕩去了!”小六娘破口罵道。
“劉媽,你今天接了這么多活啊!可是要洗一天到黑都洗不完了!”
王三秋環(huán)視四周,在水缸邊的石臺上,是一大堆被單床罩等大件,屋檐的籮筐中,還有幾筐衣服。
這些都是住在巷子里沒有地方晾曬的人家,或者是客棧大車店請人洗的。
“沒啥,下了這幾天的雨,也閑了幾天,天一晴,想洗東西的人家就多了!我也該忙起來,掙幾個錢?!毙×锸譀]閑,口也沒有閑。
“三丫頭,你有啥事?”小六娘知道,王家丫頭無事是不登門的,以前天天野在外面,現(xiàn)在是天天窩在家里,串門閑逛的時候很少。
“哦!我家后房空著,我想打掃一間出來,讓爹從那黑漆漆的后隔間中搬出來?!蓖跞飶母桌飺瞥鲆粭l靛藍被套,放在石臺上,操起洗衣用的木杵捶打起來。
一聽說是騰后房,小六娘停下手,皺著眉唉聲嘆氣:“唉!真的可憐你爹娘了!你要騰房子,你爹怎么說?”
“躲在屋里不出來,我也沒有去找他,那屋里還鋪著被褥,上面滿是老鼠屎尿,我沒敢揭開,就想來找小六哥幫忙。”
“不用找他了!來了也不頂事的?!毙×锵肓讼耄瑏G下手中的活計,將濕淋淋泡得打皺的手在衣裙上擦了擦,“我跟你過去看看?!?p> 小六娘個子小小,卻是一個潑辣的性子,年紀(jì)已經(jīng)四十多了,細胳膊細腿的,做起事來雷厲風(fēng)行。
口中才說走,腳下就動了,踩得滿地水啪啪作響。
王三秋也丟下木杵急忙跟上,要收拾那一床的東西,她還真是沒轍。
回到王家,王大財已經(jīng)從他的臥室出來了,正站在敞開透氣的后房門口,神情郁郁的往里望。
“大財,想開些,過去這么多年了,孩子都該轉(zhuǎn)世為人,你就別念叨得他們不安心?!毙×镆贿M天井,就勸告著王大財。
她心里清楚,這屋子原是兩個孩子住的,王家老大聰明,六歲時就送到鎮(zhèn)上學(xué)堂里啟蒙,先生夸過幾次天資聰穎,若不是救弟弟落水,現(xiàn)在也是一個讀書人。
孩子去了,媳婦也去了,這屋里的東西就沒動,被褥書本都原封原位的擺著?,F(xiàn)在王大財愿意打開屋子,心里也是放下了吧!
“唉!過都過去了!不想通還能怎么辦!”王大財眨眨眼,走進十幾年都沒有開過的屋子。
他每年都要上房頂翻蓋瓦片,只在揭開瓦時從縫隙中看一眼,看著這些擺設(shè),就好像秀兒還帶著孩子們在里面做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