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施粥風(fēng)波
兩個巨大的木桶裝著噴香的米粥，后面則是還在蒸籠上的饅頭，黑壓壓一片乞丐一般的難民眼巴巴地看著，不住地咽著口水。
吳天提前讓趙川、費(fèi)大旺等人帶著十幾個能干的兄弟來幫忙維持秩序，自己則帶著國際班幾個學(xué)生姍姍來遲。
見到吳天過來，那些忙碌的伙計紛紛停下手里的活兒，恭敬地喊道：“老板好！”
吳天還了禮，但眼前街頭巷尾一眼望不到邊的難民群，著實把吳天嚇了一跳，小聲問烏蘭：“烏蘭，你往日是怎么施粥的，每次都得花不少錢吧？”
烏蘭也被眼前的場景地嚇住了，吱吱嗚嗚道：“就幾天沒來……怎么一下子多了這么多啊……我們的粥和饅頭肯定不夠，可怎么辦呀——”
吳天嘆氣道：“如今長安糧食吃緊，官府的賑災(zāi)糧遲遲不到位，你這里施粥的消息肯定是一傳十十傳百，怕是城南能動彈的都來了！”
烏蘭望著那數(shù)不清的難民，有的扶著老人，有的抱著孩子，每一個人都是瘦骨嶙峋，眼神望向粥桶充滿了渴望，她的神色變得糾結(jié)而忐忑。
吳天看著此刻的烏蘭，對她上課時的頑皮、課下的嬌蠻，此刻都化為了憐惜和敬意。這個女孩子，有金子一般的心。
吳天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烏蘭，我們畢竟能力有限，只要無愧于心就夠了。官府那邊，我找人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從官倉和大族那里借一些糧食出來賑濟(jì)災(zāi)民。你就不要多想了，好嗎？”
烏蘭聽到吳天的話，看著他溫柔關(guān)切的目光，感受著拍在自己肩頭的柔情，她感激地擠出一絲苦笑：“謝謝先生，我沒事的。我只能盡我最大的努力了?！?p> 說著吳天就聽到費(fèi)大旺湊過來小聲稟告道：“老板，饅頭已經(jīng)蒸好了，現(xiàn)在可以開始嗎？”
吳天點(diǎn)點(diǎn)頭，看到烏蘭欲言又止的樣子，就笑道：“有啥話說就是了，這么扭捏做什么，可不像你平日的風(fēng)格啊？”
烏蘭有些猶豫地說道：“能不能先給老人、婦女和孩子呢？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對的，會不會造成爭搶，但我心里覺得他們更可憐、更需要我們的關(guān)懷。吳先生，您覺得呢？”
烏蘭眼巴巴地看著吳天，吳天心中輕輕一嘆：“真是個善良可愛的女孩啊?！?p> 吳天就肯定地說道：“你的想法沒錯，做得很對，我支持你?！?p> 烏蘭開心地對吳天咧嘴笑了：“這還是您第一次表揚(yáng)我呢?！?p> 吳天打著哈哈，開始指揮大家分發(fā)饅頭。
當(dāng)費(fèi)大旺宣布，決定先救濟(jì)老人、婦女和孩子時，難民群頓時炸開了鍋。
那些婦女和老人立刻歡呼起來，紛紛要往前面擠，他們的丈夫、兄弟也都表示支持。但是如今下面更多的是只剩下自個兒的光棍漢，他們立刻就激烈地抗議起來。
“憑什么！老子在兩個時辰前就來排隊了，好不容易排在了前面，你們卻不給我們吃的，是把我們當(dāng)猴耍嗎！”
“就是！憑什么要先救濟(jì)那些只能吃飯不能干活的廢物呢！我們吃了饅頭可以給你們干活，可以給你們當(dāng)牛做馬??！”
“我們不要優(yōu)待，但你們也該一視同仁，不能歧視我們這些男子漢！”
“你們往常不是每個人都給嗎？為什么今天就不給了呢？你們是騙子，大騙子！”
“我餓，我要吃飯！你們不給，我們就自己來拿！看你們能拿我們怎么著！”
那些男人紛紛歇斯底里地叫喝、抗議，眼神兇惡、面目猙獰，你推我攘、紛紛奮力往前擠，吳天趕緊讓費(fèi)大旺、趙川那十幾個人去阻攔，同時高聲勸阻：“我是吳記超市的老板吳天，請——”
“滾開！”吳天還沒說兩句話，底下的人已經(jīng)開始咆哮，不知誰扔了一直破爛的草鞋直接砸到了吳天的頭上，然后石子、爛菜葉鋪天蓋地從各處朝著吳天丟來，吳天狼狽地逃竄。
費(fèi)大旺、趙川那些人也都趕忙上前構(gòu)成人墻，掩護(hù)吳天撤離，吳天對著臉色蒼白的烏蘭等人喝道：“趕緊走！”
說著他就一把拉住烏蘭的手就跑，其他幾個國際班學(xué)生也都落荒而逃。
身后傳來鼎沸的呼喝，還有費(fèi)大旺高亢而無助的呼喝：“都給我退后，不要過來！他媽的，誰敢打我，哎呦——”
趙川那十幾個人還沒怎么抵抗，立刻就被人群淹沒。老人孩子婦女被擠得東倒西歪，哭喊聲連成一片。
那些身體相對強(qiáng)壯的“乞丐”們突破防線以后，也顧不上饅頭和粥剛出籠的滾燙，就用骯臟的手去抓，拿自己手里的破碗去桶里盛粥，然后等不及閃到一旁就開始狼吞虎咽、燙的直翻白眼也不肯吐出來。
由于哄搶，很多饅頭都被搶到了地面上，粥也撒了一地，你來我往無數(shù)只腳在那里踩，很快就都變成了泥巴，但依舊沒有人愿意后退一步。
周圍有長安本地的底層人民從家里出來看熱鬧，但沒有一個人去管閑事，也沒人去報官，就這么叉著手靠著墻根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哄搶打斗，有說有笑。
吳天拉著烏蘭等人跑出百十米遠(yuǎn)，發(fā)現(xiàn)身后沒人追趕這才緩緩?fù)Ｏ履_步，回頭看著混亂擁擠的賑災(zāi)現(xiàn)場，一個個都是臉色凝重、氣喘吁吁。
“好兇險啊，這些百姓真的太瘋狂了！”吳天心中后怕不已，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緊緊拉著烏蘭柔軟修長的手，烏蘭也感覺到了，兩人同時尷尬地松開手。
杜松嘆息道：“僧多粥少，奈之若何啊?！?p> 穆桂若有所思地說道：“也許真主穆罕默德可以拯救他們?！?p> 遠(yuǎn)處費(fèi)大旺、趙川等十幾個人也都費(fèi)盡千辛萬苦突圍出來，喘著粗氣往吳天這邊跑來。
趙川拍了拍身上在擁擠中變得骯臟不堪的新棉衣，憤怒地指著哄搶現(xiàn)場：“這些人都是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費(fèi)大旺頭上鼓起了大大一個包，疼的齜牙咧嘴，其他幾個人大多都是鼻青臉腫的。
這些未來的“特派員“們也都義憤填膺，同時也都暗自慶幸。當(dāng)初自己和家人也都跟這群人差不多，在死亡線上掙扎，哪里顧得上考慮禮義廉恥？
而現(xiàn)在被吳老板挑中栽培，家人和自己都穿上了新衣服、吃上了肉蛋、住上了整潔寬敞的院子……但如果當(dāng)時沒有被選中呢？
這些幸運(yùn)者看著眼前這些苦哈哈，內(nèi)心都忍不住感到后怕，同時也更加堅定了要跟著辛老板好好干，一定報答他的大恩大德！
烏蘭眼神里充滿了恐慌和不解，呢喃道：“這些人有的我認(rèn)識，往日里每次來吃粥都是千恩萬謝恭敬的很，為什么今日會變的這么兇惡……”
吳天搖頭苦笑道：“不患寡而患不均，斗米恩石米仇，人性就是如此！這不是你的錯，就算是圣人來做，面對這么一群烏合之眾，僧多粥少的困局也是難以完美解決的?，F(xiàn)在其實也不算最壞的結(jié)果，起碼讓他們自己安排食物分配，我們就省的糾結(jié)了?！?p> 大食國學(xué)生穆桂這時說道：“在我們大食國，大家都是真主的子民，我們都認(rèn)為吃的穿的包括生命都是真主的恩賜，而統(tǒng)領(lǐng)則是真主的兒子。所以我們那里的人都誓死效忠統(tǒng)領(lǐng)，如果遇到眼前這種局面，統(tǒng)領(lǐng)說讓誰吃就誰吃，其他的人會毫無怨言地挨餓哪怕餓死?！?p> 吐蕃的杜松也道：“我們吐蕃國，遇到這種情況，肯定是頭人和主人先吃，那些卑賤的奴隸生死從來沒人在意?！?p> 烏蘭驚得張大了嘴巴，似乎從來沒聽過有這樣奇特的國度。
好好的施粥活動變成如今的鬧劇，大家心情都不好，吳天看著已經(jīng)昏沉的夜幕，勸慰道：“大家都辛苦了，早些回去睡覺吧?！?p> 烏蘭鼓足勇氣問道吳天：“以后我們是不是就不能再來施粥了？之前您答應(yīng)的睡袋、熱水瓶，是不是也不能拿來幫助他們了？”
吳天也是迷茫地?fù)u搖頭：“為了你們的安全，我建議大家的施粥活動暫時停止吧，安心把學(xué)習(xí)搞好。這些災(zāi)民我會想辦法，你們到時候過來幫忙就是了。相信我！”
烏蘭信賴地看著吳天，點(diǎn)了點(diǎn)頭，但回程的路上不時回頭看一眼。那里的乞丐們開始為了搶饅頭打斗成一團(tuán)，婦女抱著兒童在一旁無助地哭泣，那些麻木的底層百姓說笑著圍觀……
“這還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長安嗎？”烏蘭心頭一片迷茫。
吳天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滿腦子都是城南那失控的一幕，黑暗中憐星柔聲問道：“夫君，怎么了？您若是有心事不好跟外人講，可以說給憐星聽啊。憐星雖然很笨，不能幫夫君分憂解難，但您把心里的苦悶說出來人就會好受很多。當(dāng)初我在揚(yáng)州如雪坊時，就是這樣和如月姐姐相依為命熬過來的。”
吳天看著黑暗中憐星閃亮的眼睛，輕輕地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手緩緩撫著她光潔的后背，就把晚上的一幕講給了憐星聽。憐星默默地聽著，不知何時吳天似乎感受到她哭了。
吳天柔聲問道：“是不是想起了你小時候和爹娘一起逃荒的事情了？”
憐星哽咽地“嗯”了一聲，吳天緊緊地抱著她，問道：“這么多難民需要幫助，而我卻只能根據(jù)自己的需要，幫助了那些對我有用的人。其他的我無能為力，選擇視而不見。你會不會覺得你家男人狠心，很壞？”
憐星忙道：“怎么會呢。官府、那些有錢有勢的大族明明有能力卻都袖手旁觀，夫君卻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而且真正幫助到了一些人，得到了他們的感恩。夫君比他們做得都要好，在憐星心里頭夫君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p> 吳天聽著憐星發(fā)自內(nèi)心的款款溫情，內(nèi)心的糾結(jié)、煩悶少了很多，吳天愛憐地捏著她的臉蛋，親昵地說道：“在夫君心里頭，我家憐星是天底下最會疼人、最好的小妻子。來，讓夫君好好親親你——”
“夫君，別弄這里，癢……”
頓時滿園春光，紅燭搖曳。
吳天在家里和嬌妻親昵的時候，大唐皇帝李世民還在燈下批閱著如山的奏折，其中就有一份魏征晚上讓人連夜送來的奏章。
“外邦商賈在城南施粥，難民卻群起哄搶，出了人命官差也沒到——這群尸位素餐的廢物，飯桶！”
李世民越讀越生氣，直接合上奏章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同時內(nèi)心也深深地感到隱憂。
這時長孫皇后送來了一碗蓮子羹，看到李世民生悶氣，笑著問道：“陛下，生誰的氣呢？”
李世民就簡要把魏征奏報上的事情說了一遍，氣憤道：“堂堂大唐長安，官府不出面、那么多豪富大族不出面，竟然是幾個外邦商賈連續(xù)出錢施粥救人?？墒俏覀兊陌傩?，我們的官員，都是怎么做的呢，多么諷刺、多么可笑！他們不嫌丟人，朕都嫌丟人?。?p> “如果真的放任不管，城內(nèi)外幾十萬餓紅了眼的百姓若是揭竿而起，長安就亂了，大唐盛世也就成了笑話！成了反對我李世民的那些人的笑話，成了他們造反的借口！長安這些蠢豬，難道真的不懂這些道理嗎！”
長孫皇后是個十分聰穎賢惠的女子，她溫言安慰道：“陛下，官倉若是沒有糧食了，臣妾可以讓哥哥去求那些大族長輩，他們應(yīng)該會幫忙的，畢竟都是一家人啊?！?p> 李世民握著長孫皇后的手，苦笑道：“觀音婢，但愿那些世家大族識大體吧?！?p> 而此刻在司空裴寂府邸，裴寂的座上賓楊先生正和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在房中密談，這個年輕人正是李義清，在商州圍堵劉微青商隊的三股人馬之一，大唐宗室李孝常的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