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臣聽了蕭帝一說這話,面面相覷,而后又轉(zhuǎn)向了高聰,蘇西更是以企盼的目光看著自己阿耶。
高聰卻躲避了同僚投遞過來的訊息,對蕭賾道:“下官生作大魏臣,死亦為大魏鬼,如若因下官歸魏,致兩國戰(zhàn)事再起,下官愿為大魏留在此處,終生不還?!?p> “阿耶,您說些什么?我們來這里,就是為了帶您回去的,您說什么終生不還,您問問王中散,他也是帶著任務(wù)來的,您不回去,使團就是抗旨了,您……”蘇西沖出了坐席,奔到了高聰?shù)母埃薜馈?p> “西兒,你何苦要跟著他們一起來走這一遭,哎,好好地呆在平城不好嗎?”高聰也老淚縱橫,給蘇西揩淚,輕問道。
蘇西哭得梨花帶雨,蕭賾卻看不下去了,道:“彥甫,看不出你與高侍郎真是父子情深,既然你等受了魏帝所托,定要把高侍郎帶回平城,那彥甫啊,你就替你阿耶留下吧。”
蔣少游一聽,驚詫不已,在殿上端坐的魏使們也一樣,個個都驚得張大了嘴。
蘇西抬起頭,不敢相信這竟然是從一個皇帝口中說出來的話,她問道:“敢問官家,此話怎解?”
“法身對我說過,對高侍郎的學問和素養(yǎng)十分敬佩,如若學有六分,便可在日后有所大作為,他也知道高侍郎非回去不可,既然彥甫你是高侍郎兒,理應(yīng)為父分憂。”蕭賾一邊說,一邊仔細地看著蘇西的臉色變化。
蘇西聽罷,沒有回話,只望了蔣少游一眼,那眼睛滿含淚水,似有告別之意,蔣少游攥緊了拳頭,額頭上的青筋暴起,像一只被惹怒的獅子一般。
崔宣伯只得拉著他,輕道:“建言兄,稍安勿躁,王中散必有主意,高家二人必能平安離開齊境。”
一直沒出聲王遇畢竟是見過風浪之人:“官家,您是一國之君,這置換使臣一事,可不能當玩笑話來說。”
“哦?中散怎么覺得我是在說玩笑話呢?”蕭賾不動聲色地道。
王遇倒上了一杯酒,端了起來,對蕭賾道:“回官家的話,朝中魏國將士在我等踏出國境之時,與我等說,將士們囤兵在此,多少人過去,就一定得帶多少人回來,還有高侍郎……”。
他對著高聰,舉起了杯,不知是對高聰說,還是對蕭賾說,道:“如若不能平安歸來,相信將士們定會如旋風過境一般再進一次齊境也未必不可?!?p> 說罷,一飲而盡。
殿上無論是齊臣,還是魏使,都默不作聲了。
這時不知從何地響起了一陣銀鈴之聲,傳到了蘇西的耳中,這,不是那日在酒肆中那女子身上飾物的聲音?
殿門外一個渾厚男子的聲音似乎穿墻而來:“怎么,哥哥可是被魏使嚇著了?”
王遇見此人進殿,忙起身敬道:“下官不敢,下官見過大司馬?!?p> “無礙,無礙,王中散之機巧行事,我亦有所聞,但現(xiàn)在我齊宮中,卻語出如此威脅之語,可甚是不妥啊!”此男子道。
蘇西低聲問高聰:“阿耶,他是誰?”
“豫章王,蕭帝的親弟弟蕭嶷。”
“那他后面的那個女子呢?”
“豫章王最小的女兒,臨翊郡主。”
“郡主?”
“西兒,你定要跟著阿耶回到平城,這里一刻也不能呆,知道嗎?無論那蕭賾說什么,你都不要相信,你只是我和你阿娘的女兒,知道嗎?”
“阿耶,你在說什么?我怎么一句都聽不懂?”
“你只要聽阿耶的話,阿耶最疼的是你,阿耶不想你出事。”
“嗯,我聽您的,這次來齊國,就是要和你一起回家的呀!”蘇西道。
臨翊郡主跟著蕭嶷坐在了蕭賾的旁邊,她望了望對面的魏使,再看看高聰,蘇西忙躲進了高聰?shù)纳砗?,但還是被她瞧見了。
臨翊對蕭賾問道:“伯父,那躲在一旁的是何家小郎?怎地在殿上如此躲閃?”
蕭賾道:“那是魏使高侍郎家的二郎,高叔山。彥甫,出來吧,別躲著了?!?p> 蘇西只得整理了衣束和籠冠,走了出來,對蕭嶷和臨翊道:“魏使高叔山見過豫章王,見過郡主!”
“咦?你不是那日在酒肆里畫畫的小郎嗎?”臨翊驚喜道。
“正是下官,多謝郡主那日歸還字畫,嚇著了郡主,還望郡主見諒!”蘇西作楫道。
蕭賾分明從臨翊的語氣里,聽出了對這女扮男裝的高叔山的傾慕,他“咳咳”地兩聲,道:“好了,說這么久,賜菜吧!”
蘇西就此不離了父親,坐在了他的旁邊,給他倒酒,夾菜,就怕自己離了席,父親與自己就此別去。
高聰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也不知道吃下去的是珍饈美味,還是苦心蓮子。
如若不是自己極想出人頭地,哪會從師賢手中接過這小娘子,也不知師賢說的話真假各占幾分,養(yǎng)了這蘇西后,自己果真平步青云,可是,可是這竟然是那蕭賾的女兒,齊國的公主,這,自己真的把他疼愛得入骨髓的女兒送還給他嗎?
姚氏那個性子,哪受得了這一打擊啊?
可如若不把她還給蕭賾,以他這樣的剛毅有斷的性格,不知會不會再起戰(zhàn)事,拖累無辜百姓?
蘇西看著高聰只飲酒,碗中菜肴滿滿的一碗也不多動筷子,擔心地問道:“阿耶,您哪里不舒服嗎?讓我和那官家說說,讓我們先回驛館,好嗎?”
蕭賾也看出了兩人的異樣,喚了一名內(nèi)侍道:“去,把高侍郎父子二人送回驛館,告訴高聰,凡事要三思,不要有所妄動!多想想小娘子后面的路怎么走?!?p> 蔣少游偕著二人上了內(nèi)侍安排的車,高聰一臉疲憊,靠在窗沿上,閉著眼,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蘇西想問,又不敢問,只得干著急。
馬車出了御道,停了下來,內(nèi)侍掀開了簾子,對高聰?shù)溃骸案呤汤桑偌易屛医淮恍┰?。?p> 下車后的高聰聽了內(nèi)侍的話,再上車后的他,對馬夫道:“快,回驛館,快!”
馬兒一聲嘶叫,急速地向驛館跑去。
蘇西和蔣少游都不明所以,異口同聲問道:“怎么了……”
高聰并不道明,只道:“回去再說吧?!?p> 到了驛館門口,那臨翊郡主卻早已在館前等候,高聰哪能猜不出這郡主心中所想,這時的他,眼下只能撇開蘇西,和蔣少游這密友言說這來龍去脈。
他對蘇西道:“你,你先陪著郡主,阿耶和建言兄回房有事有商榷?!?p> “這……這我……”蘇西急道,心里不住地埋怨這郡主真的會挑時間。
蔣少游似乎知道了高聰心里有事,只得跟著高聰離了蘇西。
臨翊卻看著蘇西不眨眼,此時這高聰卻會如此制造良機,自己怎能不好好把握?
她對蘇西道:“高二郎,你可愿陪我走走?”
蘇西眼巴巴地看著父親和蔣少游甩下了自己,只得道:“好……好吧,請郡主帶路,下官對建康城并不熟識?!?p> 路邊的商鋪燭光搖曳,建康城的夜晚仍如白日一般繁華,比起平城那落日后寂靜無比的夜晚,兩者哪有可比性?
臨翊帶著蘇西,漫無目的地走著,身邊的侍衛(wèi)為兩人隔開了與民眾的距離,使得這一對俊男美女格外引人注目。
蘇西忍不住了:“這郡主,我與你這般在街上閑逛,是不是有些不妥?”
“怎地不妥了?你不喜歡?那二郎喜歡怎樣?”臨翊似乎在討好地問道。
蘇西抬頭看見有一布置甚為小清新的茶館,道:“不如我等上樓喝杯茶可好?”
“好呀,就按二郎所說。”臨翊轉(zhuǎn)身對侍衛(wèi)們道,“去,我與二郎要上去喝茶!”
茶館瞬間被清場,樓上的客人被請出來時,嘴里嘟嘟囔囔地似在埋怨,然而走出門后看見如此陣象,紛紛住了嘴,對臨翊作了一楫,飛似地走個沒影。
蘇西搖搖頭,輕道:“唉,怎么哪個時代都是這樣仗勢欺人?”
“你說什么?”臨翊問。
“啊,沒什么,郡主請!”蘇西道。
臨上樓,蘇西給她提起了裙腳,道:“郡主,小心臺階!”
這個小動作,讓本來就對蘇西動了心的臨翊,對他的愛慕又加了幾分。
高聰進了房,讓蔣少游關(guān)上了門,自己則癱坐在了席上,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
蔣少游取了帕子,浸濕了遞給了他,問道:“僧智兄,您受苦了!”
高聰哭得肩膀一抽一抽地,看得蔣少游心里也似跟著揪著痛一般,他以為,高聰是為了可以脫離虎穴而痛哭,卻不知,那是為了蘇西。
終于,他止住了痛哭,揩了淚,對蔣少游道:“建言,你可記得,蘇西是怎么來到我高家的?”
蔣少游的心似突然被插了一刀,疼得皺起了眉,他忍住了疼,道:“僧智兄,您怎么了,為何在此地說這話?”
“她來的當晚,姚卿剛出生的孩子沒了,也是女孩子,師賢法師敲開了我府門,遞給我一個竹筐,我打開一看,是一個嬰孩,法師與我道,要我把她收下,把她視作我那剛出生的孩兒……”
“但他每次來,都不肯與我說道她的來歷,只說此女的命中會有諸多磨難,且婚姻之事由不得我等作主,一開始我還不信,定要給她選了盧府,你看,盧府果真出了事,她也沒嫁成……”
“而后法師在她又再次暈倒后,送了一幅畫,與她說了幾句話,她便醒了,法師又再次告誡我,如若就此把她嫁了,恐高家有難,所以,所以我才百般阻止你與她之間的事,建言,你怪為兄嗎?”高聰?shù)馈?p> 蔣少游心疼之感似乎更添了幾分痛楚,他道:“為人父母,理當如此,只是,法師和阿兄您說了她是何來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