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褪去,秋夜已至。
前往龍虎山的一處蜿蜒綿亙的小路上。
一老一少,正一前一后地行進(jìn)著。
二人均是一身白袍,頭上挽著一個道簪,腰間處所系著的淡黃色白綾,是為峨眉派獨有。
走在前頭的那位老尼年近花甲,身拿拂塵。神情略微冰冷,沒有半點歲月沖刷而賦予的慈祥。
后頭的那位年輕道姑身形筆直修長,雪白的輕紗遮掩著她的半張臉。輕紗捂面,藏住了她那驚世駭俗的絕色,卻藏不住她那溫情似水的眉眼。
與之相比,她背后背著的那柄寶劍,更是極為顯眼,與她那渾身上下所散發(fā)的溫柔氣質(zhì)大不相配,尤為突兀。
“前方便是龍虎山了。”老尼穩(wěn)住身形,拂塵指向前方,開口道。
年輕道姑跟著停了下來。
抬起頭,絕美的雙目順著拂塵所指,望向前方,只是夜色漆黑,瞧不見仙山真形,只能隱約看到龐然黑影。
她藏在薄紗下的嘴唇微微動了動,發(fā)出酥軟人心的聲音,道:“是要在山下留宿一晚,還是直接進(jìn)山呢?”
“龍虎山何時派人下山來接,你我?guī)熗蕉吮愫螘r進(jìn)山。”老尼神情有些傲慢道。
年輕道姑放下背上的寶劍,又問:“師父渴了嗎?”
“左側(cè)樹叢外有流水聲,去取些來罷?!崩夏嶙蠖鷦恿藥紫?,吩咐道。
“是?!?p> 年輕道姑腳步輕盈,進(jìn)入樹叢,走到了山渠旁。
她輕輕地摘下了臉上的面紗,只恨月色朦朧,叢林樹掩,那張世間女子最為羨慕的面龐,依舊不為清晰。
她彎下身子,伸出五指細(xì)長的雙手,拼做碗狀,捧起山泉,入口甘甜。
隨后她站起身,右手食指輕點虛空,指尖的金光頓時閃耀而出,墜入水面。
隨即一縷縷山泉奔向了虛空,伴隨著璀璨金光,繞指而旋。
年紀(jì)輕輕便已是空心境的她,非常熟稔地控制著金光,回到了老尼身旁。
老尼側(cè)目瞥了一眼,道了一句“太慢了”。
旋即拂塵一甩,年輕道姑身前的那團金光剎那間便破散開來,化為烏有,而泉水也濺落一地。
年輕道姑愧疚道:“是弟子太笨了,望師尊責(zé)備弟子?!?p> “無妨,再取些來便是?!崩夏崦鏌o表情道。
年輕道姑習(xí)以為常,又向山渠走去。
第二次……
第三次……
老尼終于有些不悅道:“藺輕顏!龍虎大會迫在眉睫,你卻連空心境的修為都掌握不好,真是愧對當(dāng)年掌教羽化所賜予你的大黃庭!”
名為藺輕顏的年輕道姑低頭道:“弟子知錯,明日龍虎大會后甘愿領(lǐng)罰!”
“回去之后領(lǐng)罰?”
老尼低眉怒目道:“你可知來此的目的?”
藺輕顏看了一眼地上的寶劍,神情凝重道:“拼盡全力,奪得乾坤劍!”
這柄寶劍名曰紫極,乃是峨眉派鎮(zhèn)山寶劍。
鎮(zhèn)山寶劍原有兩柄,一是這柄,二是另一柄名為乾坤的寶劍。
十幾年前,峨眉一名弟子不慎將乾坤劍丟失,幾日前得知,原來這柄寶劍落到了龍虎山的手里。
所以她們此行的目的與以往適可而止,不在乎名次不同,而是奔著此次龍虎大會第二名所獎賞的乾坤寶劍來的。
老尼嘆息道:“你師叔為了你,生生擋下了那虎妖的一掌,如今性命危在旦夕,全靠山內(nèi)的天池水吊著她最后的一口氣。
丟失乾坤劍一直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若不能在死前見到這兩柄鎮(zhèn)山寶劍合璧,你叫她如何瞑目?!”
藺輕顏沉聲道:“請師尊放心!輕顏縱死也要取得乾坤劍!”
……
——
碧水鎮(zhèn)。
陳漁所在的客棧內(nèi)。
獨臂的糙漢子抱著已然熟睡過去的王三月,一臉鄙夷地對著繆歌道:“明明是個胯下帶把的大老爺們,非要穿娘們的衣服!”
“我樂意,你管得著嗎?!”已經(jīng)穿回青衫的繆歌靠在門邊,回嘴道。
王鐵刀再回嘴:“老子樂意講你,你管得著嗎?你若真想當(dāng)娘們,老子倒有個辦法——”
“夠了?!?p> 正伏在岸上作畫的陳漁不耐煩道:“你倆斗嘴都斗了一個多時辰了,有完沒完了?”
繆歌對著糙漢子冷哼一聲,旋即走到陳漁身旁,看了一眼畫上的圖案,問道:“牛、大雁、狗、蜥蜴,還有魚……你畫的這幾種動物似乎都沒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吧?”
陳漁放下毛筆,輕聲道:“牛是耕地牛、雁是雙飛雁、魚是烏魚、狗是看門狗、以及最后的斷尾蜥,這五種動物當(dāng)然沒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但卻是引人向道的標(biāo)桿?!?p> 繆歌“哦?”了一聲道,“那這和明日龍虎大會有什么關(guān)系?”
陳漁攤手,“自然也沒關(guān)系?!?p> 繆歌恨鐵不成鋼道:“沒關(guān)系你在這畫了一個時辰?我還以為你是在為明日的龍虎大會做準(zhǔn)備!”
“看你比我還上心,”陳漁盯著繆歌笑道:“那老先生到底吩咐了你什么?”
“在你去往妖域前,盡一切地幫你。”繆歌如是道。
“妖域?紅柜坊便是妖域么?”
陳漁想了想,笑道:“我并非一定要去那地方,我原先不過只是好奇花魁的失蹤也許跟紅柜坊有關(guān),所以才想要前去打探一番。
說到底,花魁失蹤也好,就算當(dāng)今天子失蹤了也罷,其實都跟我沒有什么關(guān)系?!?p> “不,”繆歌反駁道,“你一定會去的。”
“為什么?”
繆歌看了一眼正閉著眼睛打盹的王鐵刀,說道:“原先老頭說你會去妖域,是因為好奇妖物,但我卻覺得不是——”
陳漁指了指畫上的牛,打斷道:“是因為耕地牛嗎?”
繆歌遲疑了會兒,道:“難道不是嗎?”
陳漁搖頭,指著畫上的蜥蜴道:“蜥蜴尚且斷尾求生,既然知道那里是妖域,我怎么可能會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
“照你這意思,除非有一天,你覺得自己有足夠的實力了,才會去?”繆歌偏頭道。
陳漁不置可否。
原先不知道,現(xiàn)在既然知道那地方危險,為什么還要去?
繆歌大笑一聲,道:“假若大塊頭哪天又需要你幫忙了,而那東西就在妖域里,那你還取不取?”
經(jīng)過繆歌的提醒,陳漁一下子便明白了,咬牙道:“看來妖域我是非去不可了?!?p> 繆歌嘆息道:“認(rèn)命吧,老頭利用別人時,根本不屑依靠武力,就像我當(dāng)初和他打賭一樣,何曾心甘情愿?!?p> 沒等陳漁回話,繆歌又道:“既然你已經(jīng)有了取得還春丹的辦法,不妨說來聽聽?”
陳漁收起桌上的畫,緩緩道:“既然老先生那么強,要是他向龍虎山要還春丹,你說龍虎山愿不愿意?”
“你說的辦法就是這個?!”
繆歌咬牙道:“簡直是癡人說夢,你別忘了,是誰讓這大塊頭過來找你的!”
“我當(dāng)然知道,”
陳漁笑道:“所以我需要找個人來假扮他?!?p> “誰?”
“你!”
“我?”
繆歌再次搖頭道,“即便他的言行舉止我能裝得再像,可外表又如何——”
他頓了頓,“你的幻境!”
“看來你不傻啊?!?p> 陳漁雙眼青光閃爍,“持續(xù)一個大范圍的幻境,確實很難。但如果利用它來改變一個人的相貌,不僅輕松,甚至破綻也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