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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農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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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農家女 醉蘭覓風 4695 2020-05-19 00:00:00

  紀忘川坐起身子,靠在架子床的床圍上,說道:“你也趕路勞頓了一個月,到底是個姑娘的身子骨,別做這些粗活了,還是回房再去睡個回籠覺。”

  “昨晚是有些累,睡了一覺,精神頭就足了。我是副總管呢,怎么能讓老爺自己動手照顧自己,要不然我擔著這虛職,臉都不知道往哪里擱了?!绷宅樢呀浽谙茨樇茏由戏藕昧祟孪吹臏厮?,雙手在溫水中蕩滌著手巾,稍稍擰出一點水,攤開遞給紀忘川,又從架子上取下了洗漱牙齒的青鹽候在一旁。

  紀忘川接過手巾溫和地貼在臉上擦了擦,問道:“到底年輕就是好,琳瑯,你今年幾歲了?”

  琳瑯晃了下頭,指著烏云如墨的發(fā)間插著一只小簪子?!叭ツ昙绑橇??!?p>  他把擦拭過后的手巾遞給琳瑯,又接過青鹽,喃喃低語?!芭釉S嫁,十有五年而笄?!?p>  琳瑯問道:“老爺,您說什么呢?”

  “沒說什么。”他又問道,“何時生辰?”

  琳瑯背過身,走到洗臉架子前,把手巾清洗了一遍,掛在木鉤子上,垂頭嘆了口氣?!鞍嗽率濉!?p>  他懊惱自愧,攻下月海山莊之夜,莊內邀請了五湖戲班正在搭臺子唱戲,那戲曲目正是《八仙祝壽》,那天正是琳瑯生辰之日,卻是她一輩子最苦不堪言的痛楚。

  琳瑯不知道他們之間莫名的熟悉來源于那一段血海深仇的過去,可紀忘川卻清清楚楚記得他身為繡衣使不得不執(zhí)行任務,而對琳瑯犯下的罪行。琳瑯坦率地展露著她的喜悅,可他被迫欲拒還迎。理智總讓他退步,可感情卻堅定如磐石。

  紀忘川看著琳瑯微微顫抖又極力控制情緒的背影,“還有三個月就到你生辰了,今年你有老爺,你想要什么,只管跟老爺說?!?p>  琳瑯回道:“老爺,容我好好想想。您這就算答應我一個要求,到時候琳瑯要您給什么,您都愿意給嗎?”

  他揚唇微笑,連命都可以給她,還有什么要求不能答應,便滿口應承下來。

  紀忘川早起這頭收拾停當,一身威風如晝的明光甲掛在酸枝木衣架上,琳瑯取下一件青藍左衽圓領窄袖袍衫,通體灑金平繡花紋,兩側繡云肩,袍上有疙瘩式紐襻,袍青玉方帶系于緊實的腰間,然后下垂至膝,精致無匹。琳瑯暗自欣賞,再沒有比眼前更精細齊全的人了,俊成這樣,亦文亦武,天皇貴胄也不過如斯吧。

  琳瑯又漾出明媚的笑顏,說道:“老爺,您稍帶,今日天朗氣清,可移步雅集軒稍稍欣賞晚春景致,琳瑯給老爺準備了應景的早點,還請老爺賞臉用上一些?!?p>  春盡江南,已是五月末尾了,離開長安之時尚是清明初春,繁花似錦,柳絮飛飛的季節(jié),轉眼間便要迎來接天蓮葉無窮碧的時節(jié)。

  雅集軒里滿眼蔥綠,只是從初春的鮮綠過度成了春盡夏臨的深綠。雅集軒按照紀忘川的喜好,寧靜悠遠,只有綠意,沒有繁花,哪怕是青石縫隙里的野花都會被人無情踩去,埋做花泥更護花。

  紀忘川的興致極佳,琳瑯花費心機為他準備早點,他安然坐在雅集軒南面的群賢亭內。初到福州城時,思念她,便想吃蟹黃灌湯包,可是再好的廚子都做不出她的口感。想來不是琳瑯的廚藝獨步天下,而是他只獨獨偏愛那一口。

  從堆積如山的軍務中,難得抽出一天,很有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暢快。坐在群賢亭內,清風拂面,初夏似乎靜悄悄地趕來探路。

  五月的福州城,滿城槐花開,潔白、幼粉,一串串的槐花綴滿了枝椏,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素雅清香,沁人心脾。雅集軒坐落幽靜,避開了纏纏綿綿的花香,獨立領略著常青的綠意。

  琳瑯擎著笑臉,鋪開了一桌子的美食,潔白剔透中夾帶著點點嫣紅的糕點,肉糜濃香的餅子,還有一碗麥飯,色香味俱全。

  紀忘川提起竹箸,含笑道:“物似主人形,有趣?!?p>  琳瑯不自覺地微挑一眉,一高一低的眉形,極其可愛?!袄蠣?,您這是夸我,還是損我?”

  “自然是夸獎還來不及,早點料理得似模似樣,不知道的,還當你是廚子呢?!奔o忘川夾起一塊糕點往嘴里送了一口,嫩白的糕身被殷紅的唇咬上一口,琳瑯覺得老爺連吃飯都是優(yōu)雅貴氣,哪怕當老爺嘴里咀嚼的一塊糕點都是一種福氣。

  琳瑯嘆了口氣,又笑嘻嘻說道:“不怕家里窮,只怕出懶蟲。我這是藝多不壓身,當得好花匠,做得了廚子,哪里都能有口飯吃,現如今把老爺的胃口伺候好了,以后能跟著您過好日子。您要是覺得好吃,明兒起,我就把軍營的伙房給承包下來?!?p>  “小樣,口氣可真大,你一早上做不了那么多人的吃食。老爺舍不得你受累,留著伺候我就成?!敝耋缬謯A了塊肉糜餅子,肉香與蔬香混合成一派悠悠然然的味道,咬在口中唇齒留香。麥飯里添了甘香的菜色,紀忘川一邊吃,一邊說道:“下回別做這么多,大早上,還是勻點時間多睡一會兒,年級小,正是貪睡的時候。”

  琳瑯捏著細細的腔調,想著趁機探探老爺的口風?!傲宅樁伎焓?,在老爺眼里還小吶,怪不得香芹、桐玉都快小二十了,老爺也不給她們物色戶人家。”

  “是嗎?姑娘家快二十了,也該發(fā)配戶人家了?!奔o忘川抬眼看琳瑯站在他身邊,就伸手把她扯下來坐在他平視的目光里。“看來你有話要說,忙活一早上,原來還是替人家動起了心思?!?p>  琳瑯捏著袖子,思忖了下,老爺是通透人,不如直說?!巴┯窈孟裼行纳先肆?,趕到明年就要二十了。大江國的姑娘,二十了不婚配,怕是要被人說閑話,以后就更難嫁了。況且,有了心上人,生活有了盼望,自然期望能與君長相廝守。老爺,等咱回了長安城,您能玉成好事不?您是懷化大將軍安排這些事顯得您婆媽,老夫人若是著手籌辦,那就是體人意的好主子?!?p>  “這事兒不難,一句話的事罷了,回長安了,我跟老夫人提一下。她看著合適,自然會讓蔓羅去辦?!绷宅樢蛩脑捵尷蠣斏闲亩@得雀躍,又緊著給老爺倒了杯清茶。

  紀忘川冥思了會兒,紀青嵐為人深沉,外表和善,可素來都是肚子里做文章,將軍府上的事她一概不管,婢女仆役她都當成無關痛癢的煙塵,自然不會計較他們年方幾何,婚配俗事。她連對紀忘川之事,都是淡然寧靜,從不像別的娘親那樣與兒子親密無間,到了婚配的年紀緊趕慢趕要給兒子物色一戶齊全的好人家。要是兒子不從,她就跟天塌下來似的,非得趕緊娶媳婦抱孫子,才算是圓滿的人生。那是別人的娘親,紀青嵐從來都是一派悠然,一切了然于胸,摸不清她肚子里的路數,只能等著走一步看一步,似乎她一直都在等著某個時機罷了。

  有了老爺一句話,桐玉的人生就像被打上了成功的烙印,起碼成功了一大半。琳瑯有些艷羨,老爺會給桐玉拉線一門好親事,那她與老爺之間會不會有個美好的前程?

  琳瑯好奇地看著紀忘川的臉上浮起一層紅云,膚色白皙,微紅就顯得特別觸目。她拿寬袖給老爺扇了扇風,問道:“老爺,您熱嗎?”

  紀忘川這才驚訝地發(fā)現情況不妙,一把捏住琳瑯的手腕,問道:“這些菜色是用什么做的?”

  琳瑯想當然地以為,“五月吃槐花,山藥槐花糕,槐花肉糜餅,肉米槐花麥飯?!笨蠢蠣旙@詫的臉上漸漸噙著微漾的水珠,心里很不是滋味,怕是惹禍了?!袄蠣敚幌矚g槐花?”

  他連忙起身,大步流星往房里跑,絕不能讓琳瑯發(fā)現他的軟肋,更不能讓琳瑯憂心內疚??裳巯逻@光景,出了雅集軒怕是會暴露,只能躲在房內一人干等癥狀消退。

  琳瑯追在老爺身后,邊跑邊喊著:“老爺,您慢點走,是不是琳瑯做錯了?您別生氣,任打任罵,您隨意。您倒是給句準話,我馬上改,立刻改,現在就改?!?p>  隔扇門隔開了兩個人,琳瑯候在門外,紀忘川靠在門內,拿了手巾沾水捂住口鼻。琳瑯在外面哭哭啼啼,她知道自己犯了錯惹惱了老爺,可不明白到底錯在哪里。老爺一定周身不快,難道是有人在她做的吃食里下毒禍害了老爺?

  琳瑯拍著門,穩(wěn)起心神,說道:“老爺,您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中毒了?琳瑯沒下毒害你,不信,琳瑯這就去把外頭那些東西都吃一遍?!?p>  紀忘川耐著性子安慰道:“琳瑯,老爺沒事,別往心里去?!?p>  琳瑯咬了下嘴唇,那因內疚而醞釀出的猛力,一下子就咬破了嘴皮?!傲宅樳@就去試吃看看?!?p>  她快步往門外跑,一不留神腳背絆了半尺多高的門檻,整個人摔在地上也不吃痛了。倒是紀忘川在門內聽到了動靜,奪門而出,就把琳瑯從地上拎起來,拍了拍她沾了塵的裙子?!八ぬ哿藛??”

  琳瑯顧不得雙膝撲騰摔在地上的疼痛,一心擔憂紀忘川的身體?!袄蠣敚遣皇侵卸玖??”

  一靠近琳瑯,喉嚨里哽著一陣難忍的腥氣,止不住陣發(fā)性地咳嗽起來。紀忘川按住琳瑯的肩膀。“聽著,與你無關?!?p>  琳瑯驚慌失措地看著英姿勃發(fā)的老爺,如一朵午夜曇花絢爛一瞬后立刻歸于沉寂。紀忘川帶著濃重的鼻音,問道:“你身上沾了槐花花粉?”

  紀忘川不得已松開琳瑯,咳嗽了兩聲,連呼吸都卡在喉嚨口不上不下。他往隔扇門里走,琳瑯突然醍醐灌頂,鼻塞、眼睛癢、咳嗽,呼吸不暢,這都是枯草熱的癥狀。連忙腳步跟上老爺,閃身一起進了老爺的臥房。

  琳瑯懊悔不已,雖說是不知者不罪,到底還是自己莽撞把老爺給禍害了,情急之下,把沾了花粉的半袖上衣脫下來,口中喋喋不休地道歉?!袄蠣敚宅樣绣e,琳瑯不知道您有枯草熱,您別怕,忍著,琳瑯知道有方子可以緩解?!?p>  她拖著紀忘川坐到架子床沿,拿火折子點燃了一根蠟燭,拔下插在發(fā)間的簪子在火苗上烤了烤,完成這些工序后,一臉沉肅地走到紀忘川跟前?!袄蠣敚宅樀米锪?,你要打要罵都隨意,琳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p>  紀忘川撫了撫袖,看不透琳瑯接下來的作為,已經被她撲上前抱住,拿簪子在耳尖上刺出一道血口子,強迫擠壓出三滴血。

  “老爺,您別動,另一邊也得放血?!奔o忘川巋然坐著,若是旁人敢拿簪子近身扎他,他早就把對方的頭擰下來踢出窗外。偏生琳瑯這般大膽妄為,他竟然不管她的成算,允許她自說自話地替他放血。

  琳瑯拿燒紅的簪子撲上來的那一瞬,他穩(wěn)住心神,雙手被他強迫按在膝蓋上,哪怕琳瑯真是刺殺他的細作,他也愿意死在她手上?!澳氵@是什么山野土方子?”

  “老爺,疼嗎?”琳瑯怔怔看著簪子上的血漬,心口惘然,眼神都直轉而下瞬間木訥。紀忘川想起陸白羽曾經說過,琳瑯怕血,定然是曾經有過悲慘的過去,才讓她對血有極端的恐懼。只是適才情急,她顧不上心底的恐懼,眼下回過神來見到血了,整個人就木登登的了。

  紀忘川揚手過去拿去她手中的簪子,說道:“不疼。下回賠你根簪子,這根我替你扔了?!?p>  “這是耳尖放血療法?!绷宅標闪丝跉?,看老爺漲紅的臉色稍微有些緩解,問道:“老爺,您是不是特別懼怕花粉,一旦接觸花木都會渾身不自在,紅腫、流涕、鼻塞、呼吸困難。”

  守了小半生的隱疾,就這么輕而易舉地暴露人前。他點了點頭,說道:“這就是你說的枯草熱?”

  琳瑯并排坐在紀忘川身邊,說道:“老爺,您不知道嗎?一定是諱疾忌醫(yī),都不去瞧瞧大夫,這怎么好的起來呢。”

  紀忘川掃了琳瑯僵白的臉色一眼,嗤笑道:“堂堂懷化大將軍不怕生死相搏,不怕千軍萬馬,卻獨獨怕花粉,說出去好笑嗎?”

  琳瑯捂著嘴,輕笑了聲?!昂眯Α!?p>  “你只是個花匠,至多是個廚子,現在還擔了大夫的營生,真是了不得了?!奔o忘川轉而看琳瑯,“我這病能治不?”

  琳瑯攏著眉頭,認真想了想?!岸夥叛荒芫徑獍Y狀,但是治標不治本。若是要徹底根除,少不得還要看大夫吃藥?!绷宅槼蠣斊逞垡豢?,呼吸平復了稍許,只是臉上浮起的腫塊照舊肆無忌憚地從玉潔的臉上擠出來。

  紀忘川大手一揮,拒絕琳瑯的提議?!安槐亓耍蒺B(yǎng)幾日便好了,不需如此大費周折?!?p>  琳瑯扯住紀忘川環(huán)系腰間的玉帶,語氣誠懇,道:“琳瑯知道老爺的顧慮,堂堂懷化大將軍被人知道怕花粉固然可笑,更緊要的是,不欲讓人知道您的軟肋,老爺是刀尖上舔血的英雄,被人發(fā)現軟肋,無異于把脖子伸出去讓人砍殺。老爺,琳瑯陪著您,您相信我,琳瑯陪您神不知鬼不覺地去走一趟?!?p>  她如斯聰明,觀人于微,句句在理,絲絲入扣。琳瑯托起紀忘川的手放在掌心里,商量道:“老爺,隱疾在身,如鯁在喉,若是不根治,總有被人窺伺的那天,這是個后患。”

  紀忘川很固執(zhí),卻隱隱有些松動,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走出雅集軒,避開人的耳目,都是一樁難事。福州市舶司固然有重兵把守,為了以防萬一,繡衣使也無所不在,出了這雅集軒,所經各處都密布眼線。身為繡衣司主上,唯有毫無弱點,才能克敵制勝,不然有朝一日他尚未走下主上的位置,就會被仇人追殺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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