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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水流經(jīng)悲的運河

第三十四章 喜劇是真相,悲劇是偽裝

愛的水流經(jīng)悲的運河 蓮?fù)轑 7554 2020-05-09 13:11:34

 ?。ㄒ唬?p>  兒子上大學(xué)后,夏邇開始參加一些同學(xué)、朋友邀約的聚會。

  “你說買車好還是不好?別人有,你沒有,丟人。別人開的是豪車,你開的是破車,還是丟人?!边@是夏邇第一次參加同學(xué)會,第一次碰見蘇南,第一次聽一個男人說出這么窩囊又這么直白的話。蘇南說完,抿緊兩片薄嘴唇,低眼盯著碗碟猛看。桌上的人都不說話了,像是都在思考他這話里的道理,又似乎是在努力尋找反駁的言辭。大家靜默了大約兩秒鐘,羅君智用十分慵懶地聲調(diào)說:“想那么多干啥?不想就啥事都沒有了。”這應(yīng)答雖頹廢至極,但卻是雷擊不破的至理名言,眾人舒一口氣,紛紛點頭,酒桌上又活潑了起來。

  “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這是事實,擺在那里?!碧K南較起真來,胳膊肘支著桌沿,筷子在面前的菜碗里撥過來又撥過去,最后夾定一根細細的芹菜梗,小臂在碗碟上方畫個半圓,芹菜梗被送到了胸前,蘇南俯身啟開雙唇,仿佛極不情愿地用牙齒尖擒住,微微一縮嘴唇,芹菜梗才好不容易地進到了他的嘴里。

  大家都分明又聽清了他的這句話,然而這一次眾人笑談的仍舊笑談,喝酒的仍舊喝酒,一律裝作沒有留意。熟悉蘇南的人知道,這是他開始沒完沒了發(fā)牢騷的前奏,重復(fù)的訴說比廢話更可怕,能令聽的人神經(jīng)隱隱地酸疼。

  可蘇南并不在意他的話無人回應(yīng),倒像是無人回應(yīng)正是這句話的威力所在,才是最合理的結(jié)果一般。他迅速重整出一副笑臉,得勝一般抬起頭來,端起酒杯伸到旁邊人的鼻子底下,猛然間添了很多豪氣似的說:“喝!”說罷不待那人反應(yīng),仰頭灌下一口酒,但如果仔細看看那杯子,里面的酒卻并沒有怎么減少。

  正觥籌交錯時,羅君智的電話響了,大家聽出是阮茞,像是在為不能參加這次聚會致歉。

  “他怎么能不來?叫他來,叫他來!最好帶著他那大美女的夫人來!”夏邇隱約記得蘇南高中時就是一個多情的人,喜歡向女生獻殷勤,因此也是大家取笑的對象。

  “他就是改不了好色的毛病,最眼饞那種細腰豐臀的女人,瞅著機會就輕薄人幾句,搞得同事都煩死他了!”馮璐不知從哪得知蘇南在同事圈的風(fēng)評,嘴巴附在夏邇耳邊悄悄說。夏邇抿嘴笑笑。

  “大過年的,他回來一趟也不容易,有事就不要勉強了吧!”羅君智筷子點點餐盤說。

  “誰家沒有事?再有事也要先放一邊,大家同學(xué)一場,多少年沒見了?二十幾年?快三十年了吧!是不是?能來就要盡量來!哪有那么多理由!”蘇南顯出義憤的樣子,可說話并不很有生氣,給人嘀嘀咕咕的感覺。

  “也不能這么說,阮茞畢竟不一樣——”羅君智正要繼續(xù)說下去,蘇南卻突然把筷子一丟,瞪起眼珠子打斷他的話:“啥不一樣?不就是當了官發(fā)了財嗎,同學(xué)就不認了?”語氣真的義憤了起來。

  “也不是你說的那樣——來來,喝酒喝酒!”羅君智也不多做理會,立刻轉(zhuǎn)移了話題。蘇南也不繼續(xù)糾纏。夏邇舒了一口氣。

  “姓田的都不是好人。”酒過半酣,眾人微醺,蘇南突然又冒出一句。

  “你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有人不同意,那人大約姓田。

  “真的,不是好東西?!碧K南并沒有醉態(tài),但這的確是醉話。

  周南夫人田菁蔓,一個瘦小伶仃的普通女人,和身形挺拔,一貫衣衫齊整的蘇南并不相配,卻以高傲的冷顏,不屑的冷語持續(xù)折磨了蘇南二十余年。

  “為什么還在一起?”散席后回家,夏邇、馮璐恰與蘇南要同走一小段路,馮璐問蘇南。蘇南的回答啰嗦而模糊,大意是怕折騰,總之是茫然。夏邇想說離了其實也沒什么,但想想又閉口不言了,勸人離婚,總是不好,況且以夏邇的處境,這樣說看起來多少像別有用心。雖然有些男人和有些女人天生是絕緣體,彼此界限很分明,夏邇和蘇南就是如此,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ǘ?p>  和蘇南分開后,夏邇又和馮璐一起沿著街邊散了一會步,說了說知己的話,馮璐對蘇南的妻子田菁蔓頗熟悉,原來她和馮璐同在一處經(jīng)營小店,做的是服裝生意。

  “他老婆可不像他說的那么可惡!他,你不知道,沒法跟他好好相處,整個人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別捏!”馮璐一邊搖頭一邊說。夏邇有點糊涂了。

  年后,夏邇和馮璐逛街,意外碰見了田菁蔓。夏邇一見之下就看出田菁蔓是一個頗有文藝范的優(yōu)雅女人,細眉細眼,窄額頭,薄嘴唇,直發(fā)垂肩,像馮璐說的那樣,愛著凈色衣,尤其鐘情自在內(nèi)斂的棉麻布料,不太愛笑,顯得冷淡,只這一點如蘇南所說。夏邇看她和馮璐交談了幾句,一對細鳳眼的余光在自己身上掃了幾回。兩人說完話,田菁蔓告別離開。夏邇禮貌地對她點點頭,她竟莞爾一笑。

  待田菁蔓走遠,馮璐說:“你看,她不像蘇南說的那樣吧,其實是個很好的人,只是和蘇南這樣的男人處不來!”并拿出手機來給夏邇看田菁蔓的動態(tài)。

  田菁蔓愛照相。花前月下,鄉(xiāng)村曠野,兀兀地立著田菁蔓長裙的身影,多抿嘴淺笑,也翹首或低眉,這是有人在拍她。她自己拍花、草、天空,下雨天拍雨,刮風(fēng)了拍風(fēng),照片前配幾句應(yīng)景的文字,正如其人,挺文藝。

  春天的動態(tài),田菁蔓拍了許多自己水養(yǎng)的植物。窗臺上一排透明玻璃瓶,高矮胖瘦,形狀不一而足。瓶里盛水,水里插花草樹木,吊蘭、文竹、滴水觀音,薔薇、月季、梔子,夏邇不認得的還有好幾種。似乎任何物種水養(yǎng),都可暫保無虞,如若能生出根來,簡直就可以高枕無憂了。田菁蔓自己也如水養(yǎng)的一般,夏邇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夏天的動態(tài)大多是拍出游,其中一個是參加電視臺的一個鄉(xiāng)村體驗欄目,照片上有大巴車載著滿滿一車男女老少去摘葡萄,到了郊區(qū)的村子的一塊大草坪上有人唱歌,有人跳舞,然后是大太陽下摘葡萄。如果人不被曬得后悔的話,這樣的活動還是不錯的。

  還有一些反應(yīng)生活小趣味的動態(tài),像不知是哪里的地磚縫里長出了一株草,田菁蔓拍照,“草堅強”。其實事實也許只怪環(huán)衛(wèi)工人動作太慢。

  看見有人在石磙窩里種了一朵花,拍照,配文:“石頭開花啦!”

  朋友圈里,適合像田菁蔓這樣水養(yǎng)的不止一個。蘇南像什么?大概像吊在枯藤上的老絲瓜,除了能感覺深秋的冷風(fēng)吹,大約是絕不能懂得水的風(fēng)情的。

  所有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試圖把生活過得再精致一些,其實所謂精致生活,就是爛在了生活里,就像肉爛在了湯里,生活變得很美味了,你卻不見了。所謂精致女人,也許不過是等同寵物狗每天脫鞋穿鞋。寵物狗是主人要它穿,人是自己要穿,卻也未必不是一種自得其樂的活法。

  馮璐后來又跟夏邇談起過,說蘇南很煩惱剛上大學(xué)的兒子的學(xué)習(xí),逼著他非考上研究生不可。后來又鬧胃潰瘍,人緊縮地消瘦且黑了,像癟下去了的核桃仁。不怎么敢喝酒,但偶爾也不知道因為什么激動起來了,自己把持不住地忘記了胃潰瘍,豪氣地如沖鋒陷陣的斗士,任誰也勸不住,仿佛青春期的那根刺扎在已老的心尖上,拔了,血流不止,難以復(fù)原,不拔,刺剌剌地,看著都疼。

  關(guān)于阮茞那天到底為什么沒有參加同學(xué)聚會的問題,夏邇正對他避而不見,自然不會去問。其實阮茞從不參加那種大張旗鼓的、正兒八經(jīng)的同學(xué)聚會,大家都知道。

 ?。ㄈ?p>  “夏邇,楊若塵出事了!你知道了嗎?”李燦燦見到夏邇的第一句就是說這。

  “出什么事了?不知道?!毕倪冋Z氣平靜,心里卻還是一緊。

  “不是,是他老婆出事了,他倒置身事外,沒受絲毫影響!”燦燦又換了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說。

  “姑奶奶,麻煩你直接說重點,不要一驚一乍的好不好?”夏邇白燦燦一眼,說。

  “好好!”燦燦雙手做投降樣,說,“其實也不是他老婆出事了,是他大舅哥出事?!?p>  夏邇聞言又白了燦燦一眼:“你就繞吧,盡管繞!”

  “真的是他大舅哥出事了!現(xiàn)在被查出來了,兄妹兩個當然都逃不了了!”燦燦總算說到重點上了。夏邇點頭說:“那是得受牽連?!?p>  “何止是受牽連,她是共犯!”燦燦終于說清楚了在這其中的干系,說完后又忍不住事后諸葛亮幾句,“就算是親姑姑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股份給侄子,她自己又不是沒有孩子,任誰一聽這事都能發(fā)現(xiàn)有蹊蹺!”

  “看來你都可以當偵探了!”夏邇打趣燦燦一句,低頭喝一口茶。

  “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你知道楊若塵怎么樣了嗎?竟然早就把自己從這事里摘出去了,摘得干干凈凈的,一點也沒有牽連進來!”燦燦的驚嘆讓夏邇也不由得好奇了。

  “他們是一家人,又都在官場,怎么能做到完全置身事外?”夏邇問。

  “是啊,你說到關(guān)鍵了,大家也都以為他們是一家人,大舅哥出事了,老婆是共犯,他肯定脫不了干系啊!可讓人萬萬想不到的是,他們竟然兩年前就離婚了,兩個人還住在一個屋檐下,竟然早就不是夫妻了,你說這事外人怎么能知道?既然不是夫妻了,那他老婆的事自然就和他沒關(guān)系了!你說,這楊若塵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大舅哥會東窗事發(fā),所以抽身自保?”燦燦對夏邇眨眨眼,問道。

  “這樣的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怎么能猜出他是怎么想的?不過,現(xiàn)在當官的離婚也不是稀奇事啊,他們干嘛搞得神神秘秘的?”夏邇不解地問。

  “好像是為了孩子吧,我聽說。他們不是有個女兒在美國讀書嗎?大概是怕父母離婚了影響孩子的學(xué)業(yè)吧?!睜N燦搖搖頭,又說,“不過孩子不是那么好騙的,說不定早就看出父母離婚了。有時候父母以為自己能瞞住孩子,其實孩子心里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只是不想戳穿父母的謊言罷了!”

  夏邇沒有說話,若有所思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杯子。

  “我總覺得楊若塵不那么簡單,他應(yīng)該是那種心機很重的人,一般人玩不過他的。你說那寧君宜當年可是費盡心思才把他弄到手的,怎么會輕易同意跟他離婚?莫不是,莫不是楊若塵正是拿著她和她哥哥貪污受賄的把柄,她不得不和他達成協(xié)議,還瞞著大家,不讓人知道,免得引起猜疑?肯定是這么回事!夏邇,楊若塵不愧是我們的老師,這招不錯,一舉兩得,既擺脫了那個老巫婆,又避免了禍殃,夠狠!夏邇,幸好你和他沒什么關(guān)系,否則今天倒霉的可能就是你了!”燦燦又開始放飛自己的想象了,卻也并非全無道理。

  “我可沒什么值得他算計的,所以他不可能跟我這種人在一起。不是同路人終究不同路,他算他的,我過我的,各不相干,正好!”夏邇拍拍手,釋然地說。

  燦燦大約是說的口渴了,抱住住杯子埋頭喝了起來,夏邇也一邊喝著,一邊沉思著不說話了。

 ?。ㄋ模?p>  兩人正一本正經(jīng)自顧自地喝著茶,“這里,這里!”李燦燦突然對著咖啡廳入口處又是招手,又是壓著嗓子呼喊。夏邇回頭,看見阮茞一身西裝革履地走進來。夏邇用詢問的眼神看看燦燦。燦燦聳聳肩,攤攤手,還來不及說話,阮茞已經(jīng)走過來,坐在了夏邇身邊。

  “讓你們久等了,不好意思!”阮茞解開西裝扣子,說。夏邇側(cè)身向旁邊挪一挪,沒有說話。李燦燦見狀趕緊說:“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我們正好聊了會天,也挺好!再說你大教授能百忙之中抽時間來和老同學(xué)聚會,已經(jīng)很夠朋友了!夏邇,你說是不是?”

  “哦,你不是想叫就叫了嗎,還問我干啥?……你還叫了誰?”夏邇心里有些惱怒,話里含著不滿。

  “沒有沒有!就我們,同學(xué)里不就我們幾個關(guān)系比較好,又好久沒有聚在一起了,所以今天一起吃個飯,我做東!”李燦燦裝作沒有發(fā)現(xiàn)夏邇的惱怒,故作大大咧咧地說。

  “還是我來吧。是有段時間沒聚了,怪我太忙,夏邇估計這段時間也比較辛苦,今天大家都吃點好東西,想吃什么就點?!比钇愇⑿χ纯匆廊焕渲樀南倪?,很溫和地把菜單遞給夏邇。

  “我沒什么食欲……是燦燦約的你,燦燦點吧?!毕倪兺崎_菜單。

  “沒食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阮茞關(guān)切地問。

  “哦,沒有沒有!就是——燦燦你點吧,我去一下洗手間?!毕倪兤鹕碜哌M了洗手間。

  “我去看看!”李燦燦跟著站起身,走進洗手間一看,夏邇正雙手叉著腰等著她進來呢。

  “李燦燦,你終于還是當了叛徒!一頓飯你就把我給賣了,是不是?”夏邇氣勢洶洶地說。

  “不是不是,你聽我解釋!剛才你沒來之前,阮茞給我打電話,問你這段時間過得好不好,我……一不小心說出我約了你在這里吃飯……不過,我警告過他,你可能還不想見他,哪知他還是來了,這不怪我吧!”燦燦一邊交代,一邊為自己辯解。

  “不怪你,那還怪我啰?”夏邇沒好氣地說。

  “也不怪你。不對,就是怪你,誰叫你這么有魅力,勾引得別人從小時候一直喜歡你到現(xiàn)在,還非要見到你不可?”燦燦強詞奪理道。

  “算了,也是不怪你,是我自己的問題,還把你扯在中間為難……算了,我不怪你!”夏邇語氣突然變得有點感傷了。燦燦看見夏邇真的傷心了,慌了,趕緊拉住夏邇的手,很仗義地說:“你別這樣說?。∧阋钦娴臎]法跟他吃這頓飯,我們現(xiàn)在就走!不管他有多了不起,你我才是好姐妹啊,我始終都是維護你的,這一點你放心!”

  “瞧你,現(xiàn)在又擺出一副女俠客的樣子,哄我開心啊?”夏邇眼里隱隱有淚,卻噗嗤一笑說,“算了,不就是吃頓飯嗎?我還沒有那么小心眼!”

  “咱們夏邇就是大度!人和人之間不就那么回事,誰的感情不是真真假假,變化無常,跟玄學(xué)似的?重要的是他現(xiàn)在把你當回事,他離不開你。像我現(xiàn)在就真的想通了,連東塘我都原諒他了,因為我終于知道,他是他,我是我。我曾經(jīng)以為婚姻是讓兩個人成為一體,但一個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和另一個人一體的。所以,誤解,讓人相愛、結(jié)婚;理解,讓人繼續(xù)婚姻,也繼續(xù)生活。絕大多數(shù)人離婚是沒有必要的,是因為你把對方看得太重,重到足夠壓垮你的生活。生活屬于你一個人,只有你一個主人,其他人都是客人,包括那個和你共同生活的人,你以為是在和他生活,其實你是在和自己生活。所以,不要去計較什么真愛假愛,生命短暫,說不定哪天睡過去就醒不來了,能好好在一起一天就珍惜一天吧,我現(xiàn)在就是這么想的!”燦燦突然也有點傷感,說了這么一大堆內(nèi)涵豐富的話。

  “你這又是怎么了?跟老蔣吵架了?”夏邇立刻化身好奇寶寶。

  “吵什么架,他住院了,腫瘤!”燦燦向洗臉臺上靠住身子,說。

  “怎么會?上次看見不還挺正常的嗎?確診了嗎?”夏邇大吃一驚。

  “還沒呢,得先做手術(shù),切下來做完活檢才知道?!?p>  “你去看過了?”

  “去過兩次,一次他老婆在,沒有說啥,第二次還好,只有一個看護在,他跟我說怕自己就這么走了,覺得對不起我……其實哪有誰對不起誰的?”燦燦眼眶變得潮潮的。

  “他是個好人。”夏邇嘆著氣說。

  “他真是個好人!我不像你那么較真,不要求他對我一心一意,可他對我真好,跟一心一意也差不了多少……沒有人像他對我那么好!你知道我家的情況,姐姐聰明伶俐,從小就是爸媽的小棉襖,弟弟是獨兒子,自然是集全家寵愛于一身,我沒有姐姐討喜,又沒有弟弟重要,夾在中間,一直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我也非??释腥四軐櫸覑畚?,可偏偏嫁了個假正經(jīng)的酸腐之人,這么多年連一句暖心話都不懂得說!唉,你不知道我以前活的有多窩心!”燦燦一邊說,一邊揮揮手,仿佛要把那些不快的往事抹干凈,“他沒有對不起我,和他在一起有七年了,我覺得這七年我才活的像一個女人,也像一個女孩,是他寵著我撒嬌,由著我任性。夏邇,我從小看著姐姐和弟弟在爸媽面前這樣做,引得他們更加疼愛自己,我卻不敢,也不會,因為爸媽從來就不會放下手里的事情耐心聽我說什么,他們只要確定我在就放心了,我開不開心,這都不重要,而其實這些對我真的很重要,很重要!”燦燦捂住臉,抽噎了起來。

  夏邇一手攬住燦燦的肩,一手輕拍著她的背,柔聲說:“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記得那時你媽媽挺在乎你的,有一次我穿了一條新裙子,你媽問在哪里買的,還說要給你也買一條,可見她很在意你,怕別人有新裙子你沒有——”

  “快別提這事了!你不記得了嗎?我媽后來的確買了一條新裙子,可大小只有我姐穿著合適,她一心只想給我姐姐買新裙子,早就把我給忘記了!算了,不說了,都是過去的事情,我早就原諒他們了,俗話不是說十個手指都有長短,我就做最短的那根吧!我這輩子也算找到了疼我懂我的人,我也沒什么好埋怨的了,只是沒想到他這么好的一個人也會得這樣的病,老天爺不公平??!”真正善良的人才能真正對過去釋懷,燦燦不僅善良,而且豁達。

  “不是還沒有確診嗎?也有可能是良性的,你現(xiàn)在就傷心得哭天搶地的,是不是太早了,太不正能量了?老蔣可還指望著你給他鼓勁加油呢!”夏邇最了解燦燦,只要調(diào)動起她樂天派的興奮神經(jīng),她就能立馬變得樂觀起來。果然,燦燦聽夏邇這么一說,立刻雙手使勁一拍,說:“我不能放棄,我要是都放棄了,老蔣怎么辦啊?我得把我的信心和活力傳給他,幫助他戰(zhàn)勝病魔!對,我要加油!”

  “臉上的妝都快花了,趕緊弄好,我們得出去了,外面的那位我還不知道怎么應(yīng)付呢,反倒讓我在這里安慰你來了!我看過兩天,老蔣查出沒啥事,活蹦亂跳地出了院,看你這又哭又笑的臉往哪擱!”夏邇嗔怪燦燦道。

  “都聽你的,你小主怎么說我就怎么做,行了吧?”燦燦又恢復(fù)了調(diào)皮的勁頭。

  “啥小主小主的,該叫老佛爺吧!快點出去吧,我看你是中了那些電視劇的毒了!”夏邇拉著燦燦出了洗手間,重新坐回位置。

  (五)

  阮茞已點好一桌子美味佳肴,正拿著水壺幫夏邇沖洗餐具,涮湯勺。

  “太好了,這么多好吃的,不錯不錯!快吃吧,夏邇,都是你喜歡的!”燦燦一伸筷子,夾住一塊鮮嫩的小牛肉送進嘴里,邊嚼邊說。夏邇也默默地拿起被阮茞用熱水燙得還發(fā)著熱的筷子,也夾起一塊牛肉。阮茞等夏邇吃過第一口菜,輕聲問:“怎么樣,合不合口?”夏邇沒說話,只點了點頭。阮茞高興地也夾一塊小牛肉。燦燦抿嘴笑看著夏邇,夏邇瞪她一眼,她才正經(jīng)了臉色,好好吃起菜來。

  吃完飯,燦燦找了借口先走了,留下一直殷勤勸吃勸喝的阮茞和一直沉默不語的夏邇。

  “周周也成大學(xué)生了,你現(xiàn)在的任務(wù)就是好好照顧自己,吃好睡好。你又瘦了,兒子不在身邊,是不是太想他了?”阮茞溫柔地對夏邇說。

  “我挺好,現(xiàn)在周周長大了,也懂事了……”夏邇答完,低頭整理手邊的背包,“時間也不早了,我……”

  “夏邇,別著急——”阮茞輕輕握住夏邇的手,“再坐一會,我送你?!毕倪兂槌鍪郑鴽]動。

  “你生氣,我明白。不想理我,我也明白?!比钇愑檬址鲆幌络R框,用他永遠慢條斯理的語氣說,“我就是特別想看看你,看見你好,我就能放心,如果你不開心,我也是寢食難安。這段時間你不接我電話,也不肯見我,我很擔心,加上一直在實驗室加班,勉強熬到前幾天,實在撐不住了,住了三天醫(yī)院,昨天剛出來……”

  “怎么還住院了?”夏邇迅速抬頭看著阮茞,不由自主地抬手去摸他的額頭,“是感覺你的聲音有點不對,發(fā)燒了嗎?”阮茞一把抓住夏邇的手,貼在唇上一吻,說:“沒事,就是感冒。不過我也好多年沒有感冒過了,這次不是因為太想你,也不會感冒!”夏邇反應(yīng)過來,使勁想抽出手,可手被阮茞牢牢地鉗住,哪里抽得動。

  “你放開!”

  “不放!永遠都不放!”

  “要不要臉,還大教授!”

  “不要臉,在你面前什么都不要,只要你開心,就什么都好!你啊,就該這樣開心地笑,這才是最好的夏邇!”阮茞抬起手來,用手指輕輕點點夏邇的眉心,“不要皺眉頭,看你皺眉頭我也會不開心,知道嗎?”夏邇愣了愣神,眨眨眼,想起自己的委屈,但沒等她說出口,阮茞一把攬住了她的肩。夏邇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渴望著這個讓她內(nèi)心掙扎的男人,此刻,即使她推開他,也還是會刻骨銘心地思念他,所以,只需要一個借口,她就會再次把自己全部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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