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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水流經(jīng)悲的運河

第九章 愛情需要重新發(fā)明創(chuàng)造

愛的水流經(jīng)悲的運河 蓮?fù)轑 10058 2020-04-17 10:16:55

 ?。ㄒ唬?p>  夏邇坐在餐桌旁,右手扶著額頭,手肘撐在桌沿上,左手垂放在左大腿上,隱在百褶裙的褶皺里。夏聰坐在夏邇對面,一副緊張而又擔(dān)心的樣子。父母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父親擰緊眉毛,母親則顯得坐立不安。屋里從餐廳的桌子,到客廳的茶幾,一律是暗紅的漆木制成。這全套家具得好幾萬塊,是父母喬遷新居時周剛從外地買回來的,十分厚實,高高的椅背硌得夏邇后背生疼。

  “你們都長大成人了,我和你媽也都老了,也操不動心了!”父親把手里的茶杯一放,杯里的水猛地晃蕩了起來。這茶杯是父親被調(diào)到保衛(wèi)處,負責(zé)廠門口值班工作那一年買的,每天一大早泡一杯又濃又釅的茶,提著去上班,坐在值班室里看看進出的人,乏累了出來,到附近走幾圈,回去再喝幾口茶,抽上一根煙,半天一天就這樣過去了。這樣的日子,用父親自己的話來說:“真正是快活似神仙!”

  父親此時不喝茶,只把水杯頓了頓,說:“你弟弟還要上進,還要成家,這要指望誰?他只有你一個姐姐,你也可以不管他。我和你媽都是這個意思,你想管他也好,不想管他也好,全憑自己的心意,沒人會強迫你。”

  “我自己能行……”夏聰說,可立刻就被打斷了,父親眼睛冷冷地一掃,有點生氣地說:“你能行什么?是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還是資歷經(jīng)驗豐富?現(xiàn)在不比以前,像你這樣的大學(xué)生不是稀奇了,想往上走,哪有那么容易?什么也不出眾,也沒個人關(guān)照提拔,你就等著苦熬科員吧!”突然又口氣一轉(zhuǎn),對夏邇說:“我和你媽知道你也不容易……你要實在過不下去,你就離婚,夏聰也讓他隨便到哪個車間里去,現(xiàn)在大學(xué)生在車間干活的又不是沒有?你就什么都別管了!”夏邇母親張張嘴,想說話卻沒有說。

  “姐,你不必太委屈自己……”夏聰正要說下去,卻聽見父親又說:“唉,我自己就這樣,一輩子沒有出人頭地,窩囊?。鹤优畠阂膊粡?,我也認(rèn)了!唉——”說完拿起水杯,朝門口走去。夏聰看他開門,關(guān)門,回頭再想說話時,卻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了。

  等父親出去了,夏聰也回臥室了,母親拉住夏邇的手,輕輕拍了拍,說:“媽知道你難過,你就在家好好住幾天吧!”夏邇鼻子一酸,眼淚“嘩嘩”地流了出來,趴在母親肩膀上哭了。

  過了兩天,夏邇正和母親在廚房做飯,聽見父親打開大門,似乎是來了客人,隨即就傳來父親的喊聲:“夏邇,夏邇!”夏邇走到客廳,看見是周琴和周楠進來,還提著大包小包的禮品。

  “叔叔,我們來看看您和阿姨,順便接夏邇回去,一點心意,不成敬意!”周琴笑道。

  周楠也急忙說:“是啊,是啊,一直都沒有時間來看看您二老。搬了新居也沒來看看,真是不好意思啊!”邊說邊拿眼在屋里逡巡一番,“這房子看起來還不錯,叔叔和阿姨住的還好吧?”

  “你們客氣啦!”夏邇父親一臉欣喜的笑,“好好,住的好得很!你們坐,坐!夏邇,你也過來坐!”

  夏邇只好走過去坐下。

  周琴一把拉住夏邇的手,親熱地說:“夏邇,你這兩天沒在家,周周天天跟我鬧,說他想媽媽了,剛才還鬧著要一起來呢!”

  “嗯嗯,周周可想你了!——至于剛子,做事太沖動魯莽,不考慮后果,我們都罵過他了。他也想跟著來,可怕你還在生氣,我們不許他來,不能這么便宜了他,是不是?”周楠一向是給周琴幫腔的,自然不會作壁上觀。

  “就是,就是,這次不能輕饒了他!周周爺爺奶奶也都說了,如果他再這么不懂事,就不認(rèn)他這個兒子!”周琴做出一副極認(rèn)真、決心極大的樣子,看夏邇還是不說話,就轉(zhuǎn)頭對夏邇父親說:“叔叔,九鄉(xiāng)鎮(zhèn)您還沒有去過吧,那可是咱們市第一個旅游新鎮(zhèn),吃的、喝的、玩的、住的都是最高級的。周周爺爺說了,啥時候有時間,我們兩家人一起去玩兩天,讓剛子好好表表孝心呢!”

  九鄉(xiāng)鎮(zhèn)名為鎮(zhèn),其實臨近蓮城市區(qū),是酒店業(yè)、娛樂業(yè)集中的地點,市里的高級酒店、高檔消費場所都在那里,一般人是不太敢到那里去消費的,更別說去住了。夏邇父親一聽,很有些興趣地說:“可以可以,九鄉(xiāng)鎮(zhèn)不錯,可以去看看!”

  周琴見狀,對夏邇說:“周周外公也同意了,等你啥時候和剛子商量好時間,我們就一起去!”

  周楠立刻推波助瀾:“是啊是啊,你爸媽也辛苦了大半輩子,該享點福了,帶他們?nèi)ジ惺芤幌掳?!?p>  夏邇咧一下嘴,表情看起來像是笑,又像是在扯著某種疼痛似的感覺。

  “夏邇,你和剛子鬧矛盾,出來也有幾天了,氣也差不多該消了,是不是?你是大人了,不能再耍小孩子的脾氣。再說,你老在娘家這里住著,鄰居們看著也不好。還是回去和剛子好好談?wù)劊瑑蓚€人多溝通溝通!周周也不能總是見不到媽媽,是不是?今天你就回去吧?!备赣H說。

  夏邇回頭去看母親,母親卻躲開她的視線,轉(zhuǎn)身去提水瓶,來給周琴和周楠續(xù)茶。夏邇點點頭,起身去收拾衣物。這棟新蓋的高樓,外面粉著白灰,里面是敞亮的客廳,陽光能透過寬大的玻璃照進來,清風(fēng)能穿過臥室,直達垂著玲瓏吊燈的餐廳,再從掛著落地窗簾的窗戶穿出去。不再是那棟青磚裸露的老房子,不再是電線錯雜的仄狹小屋,也不再是夏邇可以遮風(fēng)擋雨的家。

 ?。ǘ?p>  “夏邇,夏邇!”酩酊大醉的周剛倒在沙發(fā)上,大聲喊著。夏邇再一次從臥室里走出來,站在他面前。

  “夏邇,我……喝水,口渴……口渴?!敝軇偞笾囝^說。夏邇?nèi)サ顾?,端過來。

  “夏邇——媳婦,我喝醉了,對不起,我又喝醉了!我就在沙發(fā)上……睡覺。媳婦,你去睡,我就——睡沙發(fā),呵呵……”周剛喝了一口水,又倒在了沙發(fā)上。

  夏邇無奈地看著他,通紅的臉上濕漉漉的,不知是汗,是水,還是酒,襯衣袖子一只卷起,另一只卻還緊扣著袖口,兩只蒼白的手無力地垂在沙發(fā)邊上,和他的面容一樣,顯出不能自主的脆弱。夏邇嘆一口氣,又去端來一盆熱水,用毛巾輕輕幫周剛擦洗,額頭、眉毛、眼睛、臉頰,毛巾從這些被酒精燒灼得滾燙的部位撫過。周剛醉夢中大約是覺著舒服,嘴里輕哼兩聲,很溫順地一動不動。擦到右腮時,夏邇突然看見毛巾上隱隱染著一小片紅色。夏邇一看,有點像口紅,輕輕掰過周剛偎在沙發(fā)靠墊里的右腮,仔細看看,似乎確有一個模糊的口紅印。夏邇手一抖,丟下毛巾,有些踉蹌地退坐到另一側(cè)的沙發(fā)上。夏邇伸手捂住心口,她覺得自己的心緊張的快要跳出來了。

  夏邇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重新走過去拿起毛巾,再去擦右腮上那個模糊的印跡,毛巾又染上了同樣的顏色,果然是口紅印!夏邇把毛巾丟回到臉盆里,再看周剛癱軟沉睡的樣子,還是那張酒醉通紅的臉,還是那雙蒼白無助的手,夏邇的心里卻對它們充滿了嫌惡。但夏邇的心卻好痛,揪緊了,痛徹整個胸腔。她用雙手捂住胸口,慢慢走回到了臥室里。

  第二天一大早,夏邇帶著兒子出門時,周剛還躺在沙發(fā)上,沒有醒。夏邇沒有看他一眼,徑直帶著兒子去了書法學(xué)習(xí)班,兒子已經(jīng)三年級了,因為從小嬌生慣養(yǎng),做事沒有耐心,夏邇想通過練習(xí)書法,讓兒子能靜下來。十點多鐘時周剛打來電話,夏邇沒有接。母子二人中午在一家餐館吃過飯,下午周周到游樂園玩了一會,夏邇才帶著兒子回家。周剛又打過兩次電話,夏邇一律沒有接。

  夏邇和周周到家時已經(jīng)四點多了,進門時周剛站在門口,看著夏邇和兒子進門、換鞋。進來后,周周高興地跑到陽臺上打開電腦,媽媽答應(yīng)過他,書法得到十個紅圈,可以玩兩個小時游戲。夏邇不看周剛,也不說話,面無表情地往廚房走。周剛跟過來問:

  “我打了好幾遍電話,你怎么都沒接?”

  “有事嗎?”夏邇冷冷地問。

  “……沒事。就是問一下,不知道你和兒子到哪里去了。”周剛說,眼睛盯著夏邇的臉,“昨晚上……我又喝醉了,對不起!幾個關(guān)系特別好的哥們在一起,不好意思不喝……”

  “今天還要出去嗎?那我就不做你的飯了?!毕倪円桓睙o所謂的語氣,但又像是在生氣。

  “不出去了,不出去了,在家吃,在家吃媳婦做的飯!”周剛趕緊說。

  夏邇卻極冷地一笑:“隨便你!”周剛完全懵了,夏邇的態(tài)度是周剛以前絕沒有見過的漠然和不屑。

  一家人吃完飯,周剛幫忙撿碗筷,夏邇就任由他撿,自己去洗碗筷。周剛又來幫忙洗碗筷,夏邇也任由他洗,自己又去擦桌子,拖地。周剛又來幫忙擦桌子,拖地,夏邇把手一丟,吩咐好周周要完成的作業(yè),自顧自走進臥室,關(guān)上門,拿出書看了起來??傊瑢χ軇偸且桓本炊h之、不理不睬的態(tài)度。

  周剛悻悻地在兒子房間里轉(zhuǎn)了兩圈,周周一直很老實認(rèn)真地寫著作業(yè),周剛走出來,推開臥室門,夏邇低頭在書桌上的臺燈下,正專心地寫著什么。

  “在寫什么?”周剛輕輕地走過去,探頭看看,說。夏邇不說話。周剛只好撓撓頭,又說:“好,我不打擾你,我出去看電視。”說完輕輕走了出去。

  周剛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時刻留心著夏邇這邊的動靜,偶爾也看看兒子的情況。突然,夏邇放下筆,站起身往外走。周剛也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夏邇卻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徑直走進了兒子的房間。周剛跟著夏邇走進去。周周的數(shù)學(xué)作業(yè)已經(jīng)寫完了,夏邇檢查過后,拿出復(fù)讀機,裝進一盤磁帶,對周周說:“語文寫好了,聽十五分鐘磁帶,明天早晨媽媽就帶你去打籃球?!敝苤芨吲d地點點頭說:“好!”

  夏邇走出來,周剛也跟著走出來,說:“你累不累?也休息一下吧。”

  “還好。”夏邇依然冷冷地說。夏邇并非生氣不理他,而是懶得理他,好像他是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陌生人,不能引起她的任何興趣一般。這讓周剛更加摸不著頭腦了。

  周周聽完磁帶,洗漱后睡著了,夏邇也默默地躺在床上,背對著周剛,安安靜靜地,一動也不動。周剛坐在夏邇背后,想說話,張開口,聲音卻發(fā)不出來,想伸手去撫摸夏邇,手卻懸在半空,落不下來,像是有一股力量壓抑著他,使他不敢輕舉妄動。原來,真正的冷漠比任何言語都更具有殺傷力,能夠讓任何一個自以為強悍的人失去自信,威力也蕩然無存。

  夏邇在周剛無聲的注視下,很快發(fā)出微弱的鼾聲,夢中,她一次又一次地逃遁,為了躲避那個追逐她的暗影。周剛在夏邇瘦弱卻像山峰一樣傲立的后背旁,輾轉(zhuǎn)反側(cè),突然,一個模糊的記憶閃過他的大腦,他摸摸自己的右腮,夏邇?nèi)绱藳Q然地冷漠,難道是因為……

 ?。ㄈ?p>  夏邇和董婷婷正在餐廳吃飯,薛斌走了過來,旁邊還有一個衣衫十分整潔的四十歲左右的男人。

  “婷婷,我和志航剛好在附近,過來蹭頓飯可以吧?”薛斌說,對婷婷一臉親熱的笑,又對夏邇指指那人說:“范志航,我朋友。夏邇,我老婆的發(fā)小。”

  “你好!”范志航伸出右手,夏邇也抬起手,兩只手一碰之后,夏邇立刻收回手。范志航微笑著慢慢垂下手,眼睛就似乎被沾在夏邇臉上了似的,再也難以移開了。

  吃完飯,薛斌接婷婷去一個朋友家,范志航自告奮勇送夏邇回家。

  “我一個月前就見過你,在壯壯的生日宴上?!狈吨竞秸f,“你帶著兒子,肯定沒有注意到我!”壯壯就是婷婷和薛斌的兒子,上個月舉行過十周歲生日宴。夏邇回想一下那天的情景,的確對范志航?jīng)]有印象,其實,那天除了婷婷和幾個同學(xué),夏邇對其他人都沒有什么印象。夏邇不好意思地說:“那天人太多了,我的確沒有注意到?!?p>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我長的就是一張大眾臉,不引人注意很正常,不像你這個大美女一出場,把整個餐廳都給照亮了!原來婷婷還有你這么一位天仙似的發(fā)小?。 毕倪兟犓目洫?,言辭似乎沒什么不對,但那語氣卻并不很令人舒服。夏邇敷衍了一句“過獎”,不再說話。

  “不知道你家公子玩不玩機器人,這樣的科技玩具能開發(fā)智力,男孩子一般都很喜歡?!狈吨竞揭贿呴_車,一邊又對夏邇說。

  夏邇一聽,來了點興致:“我兒子對科學(xué)特別有興趣,老是問我雷啊、電啊這樣的問題。我一直不知道哪里可以學(xué)習(xí)這一類知識,不知道范總是不是有什么辦法?”

  “我公司和科技館有合作,常常在科技館開展科普活動,主要就是針對中小學(xué)生,科技館提供場地,我為他們提供機器人產(chǎn)品和技術(shù)人員。你兒子要是喜歡,我可以送一個機器人給他,有活動時你也可以帶他來參加。”剛才薛斌介紹時似乎說到過,范志航的公司業(yè)務(wù)有涉及到科技領(lǐng)域,夏邇并沒有認(rèn)真去聽,所以當(dāng)時沒太在意。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有活動時你如果能通知我一聲就行,機器人我給他買一個……”

  “你這是沒把我當(dāng)朋友!你是婷婷的好友,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我是薛斌的鐵哥們,生死兄弟,我們有這層關(guān)系,如果你這么客氣,就是看不起我,覺得我不配做你的朋友!”范志航說,真心實意到讓人難以拒絕。

  “那……好吧。謝謝你!”夏邇只好同意。范志航給夏邇留了聯(lián)系電話,說這個周末就有一個機器人比賽活動,到時候他也會到場,夏邇?nèi)绻麕е苤苋?,他可以安排技術(shù)人員給周周講解相關(guān)技術(shù)和方法。夏邇和他約定好見面時間,因為太高興了,下車時雖然還是覺得范志航總盯著自己看有一點過分,但他整個人卻都變得親切順眼了許多。

  很快就到了周末,周剛周五晚上雖沒有出門應(yīng)酬,周六卻有公事要辦,夏邇原本也沒指望周剛能一起去科技館,所以也并未告知自己和兒子的去處,一大早就獨自帶著周周出門了。

  到了科技館,范志航果然在,立刻安排了一個技術(shù)人員專門給周周講解機器人的構(gòu)造,編程方法等,周周立刻被迷住了。夏邇看見兒子聽得津津有味,學(xué)的也興趣盎然,十分高興。范志航端來兩杯茶水,邀夏邇一起坐在賽場旁邊的休息區(qū)。兩人一邊看著場上的情景,一邊聊著天。

  “真好?。℃面谜J(rèn)識你這么一位高人,也不早點告訴我。”夏邇因為兒子的緣故,覺得和范志航相識恨晚。

  “你又見外了啊,什么高人,婷婷和薛斌都叫我志航,你也叫我志航,或者范大哥也可以。”范志航還是微笑地看著夏邇,“你兒子很聰明,要讓我這個伯伯當(dāng)?shù)酶H切些,他才會愿意多來幾次,學(xué)更多的知識。”

  “我怕他太麻煩你!好——我就叫你范大哥吧!”夏邇沉吟了一下說。

  “這就對了!”范志航拍拍夏邇的手。夏邇抬眼看看他,不知為什么,周剛右腮那個模糊的吻痕突然在腦袋里一閃。

  活動結(jié)束后,還是范志航送夏邇和周周回家。

  世界雖然很大,但人的活動圈子卻很小,我們的周圍其實就只有那些人和那些事,所以再小再隱秘的事,也會很快變得眾所周知,同時也面目全非。夏邇和范志航有過幾次科技館見面的事,很快通過曲折到奇怪,奇怪到變形的渠道傳到了周剛的耳朵里。

  “夏邇,你周末都帶兒子干什么去了?”周剛一臉寒霜。

  “參加機器人比賽?!毕倪兝淅涞卮稹?p>  “以后不準(zhǔn)去了!”周剛微怒。

  “為什么?兒子喜歡!”夏邇更冷。

  “你故意報復(fù)我,是不是?”周剛語氣一沉。

  “報復(fù)?報復(fù)你什么?”夏邇一激。

  “……你以為我在外面有女人,是不是?”周剛有點猶豫地答。

  “你沒有嗎?”夏邇冷冷地一哂笑。

  “夏邇,我沒有,你相信我!”周剛語氣突然一弱。

  “哼——我相不相信,有關(guān)系嗎?”夏邇自嘲地一笑。

  “夏邇,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真的沒有……那天,就是那個女的……”周剛急了。

  “我不想知道!……你不必說出來!你愿意怎樣就怎樣,我也不用你操心?!毕倪円粨]手,很干脆地說。

  “你真的是想報復(fù)我!你和那個范志航……你到底想怎么樣?”周剛的臉變得比七八月的天快多了。

  “不想怎么樣!我們不是你聽說的那樣,也不是你想的那樣。別以為我和你一樣……”夏邇吞下了最后的兩個字“齷齪”。

  “我怎么了?我告訴你,我已經(jīng)很對得起你了!如今哪一個有實力、成功的男人身邊,不是有好幾個女人?我不過是逢場作戲,別人可不是這樣!”周剛的語氣里很有些自命不凡,且理所當(dāng)然。

  夏邇一聽,又怒又恨,一股灼心的熱與痛瞬間燒遍了她的全身。夏邇閉上眼,對著窗外的陽光做了一個深呼吸,緩緩地說:“看來,我還要謝謝你,這么看得起我??赡悴挥X得好笑嗎?你背叛了我,還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不過,更好笑是我,我居然嫁給了你這樣的人?!?p>  周剛呆了呆,收起臉上那種自以為是的神情,說:“你后悔了?——我知道,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是不是?現(xiàn)在,你更有理由討厭我了,是不是?”周剛突然抓住夏邇的胳膊,目光一半熱情如火,一半冷如寒冰,語氣一半憤怒,一半哀憐,復(fù)雜到常人難以理解。

  “你做過什么事,是什么樣的人,你自己最清楚!我喜歡還是討厭,你什么時候真正在乎過?”夏邇用力掙脫他,有些木然地說,“你不過是不能容忍我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因為這會讓你沒面子,會讓你蒙羞!對不對?”

  “不是,不是!——我是真的在乎你!”

  “你在乎我?我能給你什么,你要在乎我?愛嗎?可你并不認(rèn)為我愛你。你在乎的是我不過問你的那些事,在乎的是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你真的在乎我,你會日日夜夜地在外面尋歡作樂嗎?你真的需要我嗎?你除了和我睡覺,還有什么不能離開我的?不,你連睡覺都不需要我,因為你大可以吻別的女人,睡別的女人!是不是?”夏邇情緒是激動的,話語卻冷靜,又條理分明,像是在做一道數(shù)學(xué)證明題那樣講究邏輯和推理。周剛的粗線條思維一時還不能很好地跟上夏邇的思維,他愣在那里想了想,才慢慢地說:

  “你呢,需要我嗎?在乎我嗎?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讓你生氣的事情,可我真的在乎你,那些女人都不算什么,我心里只在乎你!夏邇,你只覺得我是個混蛋,是個笑話,是不是?”

  夏邇咧嘴露出一個苦笑,說:“笑話?知道我因為你被多少人恥笑過嗎?現(xiàn)在,擔(dān)心我和別的男人怎么樣了,讓你被人恥笑,是不是?如果你覺得我不在乎,好,我不在乎,隨便你做什么,我都不在乎!所以,你也不要管我……”

  “你——你是真的要讓我成為笑柄,是不是?我今天只問你,是不是還要和那個范志航見面?”

  “我和他清清白白,問心無愧,為什么要不見?”夏邇冷顏回答。

  “你敢!”周剛突然抓起夏邇的手機,啪地摔在墻上。夏邇嚇的驚叫出聲。紅色的手機后蓋飛落,屏幕碎裂,委屈地立在墻根處,墻壁大約一米的高度上,一個長方形的痕跡像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呆呆的,很有規(guī)則。門上的鑰匙孔在轉(zhuǎn)動,周周拿著鑰匙出現(xiàn)在門口,不說話,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夏邇。

 ?。ㄋ模?p>  “周周,媽媽要離開你了!”周剛對兒子說,“如果媽媽走了,你就沒有媽媽了!”周周眨著眼,長睫毛變得越來越沉重。

  “你想不想讓媽媽走?”周剛吸一口煙,看著周周。周周緊抿著嘴唇搖搖頭。周剛點點頭說:“那你去留住媽媽。”周周向正在臥室里收拾自己衣服用品的夏邇走過去。

  夏邇一邊收拾一邊想該到哪里去,娘家是不能回去的,免得給父母添麻煩,去找董婷婷,薛斌經(jīng)常不在家,婷婷應(yīng)該是可以收留自己幾天的,可萬一薛斌那人……要不然住在賓館也可以,不管怎樣,先離開了再說,應(yīng)該天無絕人之路吧。夏邇正絞盡腦汁,抬頭看見周周慢慢走了進來,用與年齡極不相稱的憂懼的眼神看著自己。夏邇心里一酸。

  “媽媽,你要到哪去?媽媽,你別走!哇——”周周突然大哭起來。夏邇奔過去抱住兒子。

  夏邇一邊流著淚水,一邊安撫兒子說:“你先去爺爺奶奶家,和他們住幾天。媽媽一定會來接你的!”

  “不要!不要!媽媽,你別走!你不要離開周周!”周周在夏邇懷里扭動著身體,哭喊道。

  “周周乖,等媽媽找到住的地方,就來接你,好不好?”

  “不要!媽媽,我不讓你走!哇——”周周突然暴躁地開始拽自己的頭發(fā),哭得越來越歇斯底里。夏邇見狀嚇壞了,趕忙說:

  “好了好了,媽媽不走,媽媽不離開你!周周不哭,周周不拽頭發(fā)!”夏邇拉住兒子的手,把他緊緊摟在自己的胸口。周周抽泣著慢慢安靜了下來??蛷d里,周剛?cè)拥魺燁^,穿上外套,打開門,走了。

  科技館又有一場科技活動,夏邇裝好兒子的機器人、航模飛機等,正要出門,兒子周周卻站在門口不動了。

  “媽媽,我不想去科技館,不想?yún)⒓颖荣惲恕敝苤苷f。

  “為什么?你學(xué)得特別好,都按要求編好程序了,飛機也試飛過了,比好多小朋友的都飛得遠,你一定可以得獎的!再說,就算不得獎也沒事,媽媽不會怪你的,別擔(dān)心。”夏邇以為兒子第一次參加比賽,心里緊張。

  “我——就是不想去了。”周周小聲說。

  “怎么能不去呢?咱們學(xué)習(xí)了那么長時間,做了好多準(zhǔn)備……”夏邇正想無論如何也要說服兒子,趕緊去參加比賽,周剛卻發(fā)話了:

  “他不想去就不要去了,不要強迫他嘛!”

  夏邇不理睬周剛,繼續(xù)說服兒子:“你看機器人你都組裝好了,飛機的部件也都是性能最好的,老師也說過,你比好多先學(xué)的同學(xué)還厲害。再說咱們做事也不能半途而廢,是不是?媽媽會一直陪著你的!”

  周周卻抬眼看看爸爸,目光和周剛的一接觸,就馬上垂下頭,用食指不停地輕輕掐著自己的大拇指,不說話了。

  “你怎么了?跟媽媽說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是害怕比賽不好,沒有信心,還是真的就不想?yún)⒓颖荣惲??”夏邇拉著兒子坐到沙發(fā)上,十分溫柔耐心地繼續(xù)說。

  “他一看就是不想?yún)⒓恿寺铮『⒆?,時間長了,玩膩了唄!”周剛輕描淡寫地說。

  “是這樣嗎?玩膩了,覺得不好玩了?”夏邇心里涌出一股焦躁。周周的大眼睛看著媽媽,暗淡到?jīng)]有一點神采,還淚汪汪的。夏邇皺皺眉,說:“你哭什么?不想?yún)⒓颖荣愐膊槐乜薨。 毕倪冃箽獾厝酉卵b著機器人的袋子,“不想去就不去了吧,你不愿意誰也把你沒有辦法!”說完走回臥室里去了。

  “兒子,過來!”周剛看見夏邇進了臥室,悄悄地把周周喚到自己身邊,“來,先擦擦眼淚。你做的很好,這是爸爸獎勵你的?!闭f完拿出一張五十元的鈔票,塞到了兒子手里。周周低著頭小聲說:“謝謝爸爸?!蹦笾X慢慢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ㄎ澹?p>  “夏邇!”夏邇和董婷婷一起逛完街,兩人剛剛分開,董婷婷拐進了回家的巷子,夏邇準(zhǔn)備到車站去坐車,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呼喊。夏邇回頭一看,是好久沒有見過的羅東旭。

  “夏邇,你怎么在這里?”羅東旭快走兩步追上來,看見夏邇手中提著好幾個購物袋,笑了笑說,“逛街大采購啊!”

  “……哦。這么巧……你怎么也在這里?”

  “剛剛辦完一件公事。既然遇到了,我請你去喝一杯咖啡!好久沒見了,是不是?”羅東旭歪歪頭,語氣十分松爽快活。

  “好啊!”夏邇也笑。兩人一起向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走去。

  現(xiàn)在是下午,咖啡廳里沒什么客人,幾個顯得很慵懶的服務(wù)員,眼神沒精打采的。夏邇和羅東旭走進來,選了一個角落坐下來。夏邇點了一杯卡布諾奇,羅東旭要了一杯茶。

  “你——還好吧?”夏邇掃了一眼羅東旭的左臂。羅東旭看看夏邇,拍拍左臂,說:“挺好!”夏邇勉強咧嘴笑笑,低頭攪攪咖啡。羅東旭看上去除了人黑了一點,瘦了一點,基本沒有什么變化,好像歲月停在他的臉上,不大的眼睛仍然清明閃亮,看起來神采奕奕。

  “你呢?”羅東旭也問,卻不等待夏邇回答,繼續(xù)又問,“你爸爸已經(jīng)退休了吧?”

  “嗯,去年退了。”

  “嗯……夏聰也挺好,工作很努力,肯吃苦,表現(xiàn)挺出色。他——好像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羅東旭大概不太關(guān)心下屬的私生活,連夏聰年底就要結(jié)婚的事也不了解。

  “嗯,談了有幾年了,已經(jīng)商定元旦結(jié)婚了?!毕倪冋f。

  “那挺好。”羅東旭卻并不怎么驚詫,不過夏聰已經(jīng)二十七八了,要結(jié)婚原本也不是令人驚詫意外的事。羅東旭沉吟了片刻,又說:“那挺好!明年生產(chǎn)處要選拔兩個科長,夏聰還是很有實力的,他——你就可以不必再操心了。”

  夏邇心里有幾分歡喜,也有幾分莫名其妙的感傷。她淡淡地一笑,說:“你幫了他很多,謝謝你!”

  “嗯——我也沒做什么,機會還是要靠他自己爭取,他很努力?!绷_東旭搖搖頭,抬頭看住夏邇的臉,“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拿到大專文憑了,其實也可以嘗試去做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

  “感興趣的事情?我好像沒有什么感興趣的事情?!毕倪兛嘈α艘幌?。

  “怎么沒有?你文章寫的挺好,我聽蓮城大學(xué)的老師說,你的論文是寫的最好,說你很有天賦,應(yīng)該繼續(xù)發(fā)展一下?!绷_東旭的眼睛閃閃亮。夏邇抬頭看著他,有些意外,有些茫然。

  “真的,尤其是教文學(xué)的兩位老師,都很欣賞你。”羅東旭繼續(xù)說,“我跟他們一起吃過兩次飯?!?p>  “可論文寫的好有什么用呢?”夏邇不明白。

  “用處大著呢!”羅東旭笑了,“現(xiàn)在有很多單位需要高水平的文案人員,來做宣傳和廣告策劃,還有公關(guān)的工作。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拿到了大專文憑,如果再有一點經(jīng)驗,很容易干到部門經(jīng)理這樣的職位的?!?p>  “可我沒有任何經(jīng)驗,甚至都不知道宣傳、公關(guān)是干什么的……”夏邇臉紅了。

  “這都可以學(xué),找個地方看看別人是怎么做的,很快就能學(xué)會!如果你想,我可以……幫你找個地方,先去幫忙,其實就是去學(xué)習(xí)。你,可以考慮一下——”羅東旭一邊說,一邊思考著怎么讓夏邇接受自己的建議,又不覺得對自己目前的狀況有太大的影響。

  “可以,不用考慮,我去,做什么都可以!”夏邇卻根本沒有絲毫猶豫。羅東旭驚詫地看著她,不相信地眨眨眼。

  “真的,你盡快幫我安排,我隨時都可以!”夏邇眼睛定定地看著羅東旭,眼里有某種東西在跳躍,不是興奮,更不是好奇,像是希望,隱秘而痛苦的希望。

  “好!”羅東旭點點頭,忍不住想去撫摸一下夏邇拽著咖啡杯的細瘦蒼白的手……他捧起茶杯,狠命大喝兩口又苦又澀的茶,把自己心里那股濃濃的愛與憐,和在那苦澀里狠狠地咽了下去。

  喝完咖啡和茶,夏邇和羅東旭乘上電梯下樓。三四點鐘時的街上,似乎每個角落都安安靜靜的,專等著傍晚時分,人流和燈火來沖破它們的孤獨和寂寞。電梯從五樓降到四樓。突然有兩條手臂環(huán)住羅東旭的腰,是夏邇從背后抱住了他。羅東旭全身一震,想要轉(zhuǎn)過身來。

  “別動!”夏邇壓抑著嗓音,急促地說。羅東旭一動也不敢動。夏邇把臉輕輕地貼在他的后頸處,溫?zé)岬臍庀⑾駵責(zé)崛彳浀氖种敢粯?,在羅東旭的頸窩里,一次又一次無限溫柔地撫摸著,撫摸著,很快他通體都像被這溫?zé)峤M了似的。羅東旭握住夏邇交抱著自己的兩手,正要轉(zhuǎn)身去抱住夏邇,突然,電梯“?!钡囊宦曧懀粯堑搅?。夏邇猛地松開手,站直了身體,迅速拂一拂劉海,整理一下胸前的衣服。門開了,進來兩個女人,也像夏邇一樣提著購物袋。夏邇走出電梯,羅東旭緊跟在她身后。

  “我走了。安排好了,記得聯(lián)系我!”夏邇一邊快速向前走,一邊側(cè)過臉來說,風(fēng)吹著她的頭發(fā),在脖子、耳朵處飛舞。不等羅東旭靠近自己,夏邇向前小跑起來,在第一個岔路口一轉(zhuǎn),消失了。羅東旭怔怔地立在路邊,有一個瞬間,像是忘記了自己的存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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