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大哥，后來又沒有考上，后來，就不讀了，現(xiàn)在養(yǎng)雞，上百只呢。”李大海似乎察覺到李太和的困惑，立即湊近李太和的耳朵悄悄地輕聲說道。
李大海的話雖然很輕，但是巧珍靈敏的耳朵還是聽見了。她在心里默默地嘆息一聲，卻又不敢表現(xiàn)出來，臉上依然洋溢著慈祥的笑容。
李大海看著李大樹提著兩只木桶走出去的背影，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眼神里透著得意的光。
“二哥，這個可以留在家里給我嘛？”李大海緊追地問李太和自己最關注的事情。
“你想要嗎？”李太和笑著問道。
“當然想啦！”李大海跪了起來，雙手扶住收音機大聲說道。
“這樣，你也別讀書了，跟我去濱城，去那可以賺很多錢，別說一臺收音機了，你想要什么都有，讀書有什么用，對不對，你看看二哥我現(xiàn)在，多好。”李太和開始炫了炫自己一身嶄新的衣服，連發(fā)型都比村里李師傅剃的好看，時髦，那微微往兩邊上揚的劉海，李大海在鎮(zhèn)上都沒有見到過。
“可是，阿爸會同意嗎？”李大海張大了眼睛內(nèi)心蠢蠢欲動地看著李太和問道。
“你看，大哥那么勤奮努力都考不上高中，就你這樣的，能考上嗎？”李太和譏笑著說道。
“大哥那是想考重點高中，我們老師說了，我這樣的，次一點那個還是可以的?！崩畲蠛Ｌ煺娴匚χf道。
“你傻了，讀書出來，不是一樣要工作，要賺錢，現(xiàn)在早一點賺錢不好嗎？”李太和擺出了一副認真教導弟弟的樣子。
“好像也是哦，那我聽二哥的。”李大海滿心喜悅地撫摸著收音機，頭也不抬地高興應道。
巧珍一聽，心里一下子莫名地慌張起來，但是她又不能勸說什么，最終的決定還是看李山的。
晚上一家人聚在天井乘涼，屋里沒有點燈，唯一的一盞電燈也是關著的，但是漫天的繁星閃爍，螢火蟲在黑夜里穿梭，像浮動的綠精靈，照亮了這漆黑的夜。
兩年前那封小洋房的信給村里年輕人一個童話般夢幻的憧憬，如今，李太和給這個憧憬增添了更多的色彩。
弟弟妹妹們都圍著李太和，聽他講濱城的事情。李大海似乎對收音機里播放的歌曲更感興趣，他獨自一人，坐在門口，靜靜地傾聽，那斷斷續(xù)續(xù)傳來的歌聲。他感覺自己像做夢一樣，從來沒有想過在夏日的夜晚，吹著習習涼風，聽到大歌星唱歌。
如果李大海再認真一點讀書，他應該脫口而出，這就是仲夏夜之夢。
“阿爸，我打算帶三弟去濱城，跟我一起做工?！崩钐秃龆D身朝著李山說道。
李山坐在門檻上抽吸著桿煙，望了望坐在大門口的李大海的背影，再瞧了瞧李太和，點頭應允。
二妹和三妹齊刷刷地抬頭望著李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巧珍似乎早預料到，李山會同意的，他就是這樣任由兒子們自由生長。但是作為母親的心，她又開始憂心忡忡起來，李大?？雌饋硖煺鏍€漫，他這么小跟著出去干活，真是怕他受欺負，他不像李太和心眼多，又機靈一些。
此時的李大樹，正在屋后蓋起的雞棚里忙活著。
“抓緊了?！崩畲髽湓诿河蜔粝拢瑖烂C地對大妹李英說道。
李英正坐在矮板凳上，雙手緊緊捉住一只雞，抱緊雞的雙翼安放在膝蓋上。李大樹拿著針筒，借著煤油燈光，對著雞注射的位置快速的扎進去，然后輕輕一推，一拔出來，三秒鐘的功夫就把少量的藥劑注射到雞的身上。
“下一個?！崩畲髽渑e起針筒說道。
李英把雞放進一個空的雞籠，然后從一個裝滿雞的籠子里抓出另一只雞，繼續(xù)抱緊放在膝蓋上。
“看到?jīng)]有，就這樣，打這個位置，輕輕一推，打一點點就行了。”李大樹一邊注射，一邊仔細地教李英怎么操作。
李英認真地看著，一邊點頭應道：“嗯，嗯”
剛剛吃飯的時候，聽二哥講外面的事情，李英還沒有聽盡興，吃完飯，就被大哥喊來，幫忙打雞針，李英心里是不樂意的，心里開始埋怨大哥早不開始打，晚不開始打，偏偏這個時候打?？墒沁@也不能怪李大樹，李大樹是按照雞生長的日子計算打針的日子的，他本來就計劃今晚打雞針，他也沒有想到李太和今天會回家。
李大樹一想起李太和那春風得意的樣子，心里就不舒服，心想他現(xiàn)在是幸災樂禍。所以他把希望都傾注在這一百多只雞身上，這一百多只成功地賣了賺錢了，就會有一千只，發(fā)家致富指日可待。
“來，這個針筒給你，你來打，像我這樣，雙腳夾住，左手把雞按壓在膝蓋上，右手打進去就行了?！崩畲髽湔J真地一邊說著，一邊做示范，他擔心李英沒有學會，重復了幾次。
李英看著似乎明白了，就回答說：“我試試?！?p> 李英抓起了一只雞，按照李大樹的方法來操作，但是顯得有點笨手笨腳地，不是那么的熟練，動作倒是全部正確到位。
“慢慢來，練習一下就更熟練了。”李大樹微笑著鼓勵李英說道。
看到大哥臉上洋溢著笑容，李英心里也沒有那么緊張了，之前一直緊張的心弦，很擔心做不好被大哥罵。打了十幾只雞，李英發(fā)現(xiàn)打雞針其實也沒有那么難。
“大哥，我們今晚要打多少？”李英一邊低頭認真地撥開注射位置的雞毛，一邊微笑著問道。
“盡量打完這些吧”李大樹自己坐在旁邊也進行著同樣的操作，不緊不慢地說道。但是他心里面計劃好打完的，不然明天一打開籠子，根本分不清楚，哪一只打了，哪一只沒有打。
螢火蟲竄到了雞棚里，一閃一閃地，似乎在觀看這兩個人挑燈夜戰(zhàn)的樣子。斗轉星移，時間緩緩流逝，漆黑的夜里，璀璨的銀河清晰可見。
李英打著哈欠，艱難地撐起眼皮，眼光從一條縫里透射出來，拿著針筒往雞身上就是一扎，也不知道扎對地方?jīng)]有，總之手指一推，藥水應該是進去了，然后疲倦地把雞放進籠子里面，乏力地從另一個籠子抓起另一只雞。
這樣的動作，今晚李英不知道重復了多少遍，重復到她都忘記了時間，忘記自己是否醒著的，忘記李大樹還在旁邊，認真地在給雞打針。
李英抱著雞，放在膝蓋上，停下了打針的手，一個閉眼的功夫，頭往下叩了一下，脖子一震動，她一個激靈回了神，看了一眼李大樹，不敢吭聲，繼續(xù)開始重復的操作。
皎潔的月亮，已經(jīng)跳躍到了屋頂之上，漸漸地開始瞇縫著眼睛，打起了瞌睡，開始緩緩地滑落下來。
李大樹對待雞，就像對待當年的課本一樣，認真，專注，寂靜的夜晚，只是他忙活的底色，他似乎永不知疲倦似的，去做自己想要實現(xiàn)的一切。
巧珍聽說李大海要跟著二娃一起去濱城，連夜在廚房里忙活著，做了一簸箕的木薯餅，裝了滿滿兩個布袋子，拿起來，沉甸甸的，這樣的重感，讓巧珍抱著感到特別的踏實。
濱城在哪里，巧珍不知道，她也沒有想去看一看的想法，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兒子都能夠平平安安的歸來。
自從李大海去了濱城之后，巧珍每次去廟里燒香，都虔誠地祈求王母娘娘保佑自己的兩個兒子在外平平安安，保佑自己的大兒子養(yǎng)雞順順利利。